江西南昌
南昌督军府,乃是原先巡抚府衙,如今成为驻守南昌清军的行政中心。
府内正堂,空间不算太过宽广,布置的事物却是井井有条带着威严肃穆,正中一张硬木雕花桌案,颜色格调低沉,高有一米余,宽大方正,尽显气派。
桌后坐着一人,顶戴花翎,身穿清廷官服,瞧样子是一名清廷官员,只是不知其具体身份来历,大堂内除了他之外还有数人,却并未多做声响,厅堂空气清净,气氛并不显得如何让人感到紧张压抑。
忽然,有人进来报告:“启禀大人,门外有人求见!”
那人听了,坐在那里抬起头,右手依旧保持原先提笔姿态并未改变,面色有些疑惑,问道:“是何人求见?”话语嗓音清正,带着一股湘南口音。
“启禀大人,是卢大人求见!”
“嗯?”那人面色微动,放下右手握着的毛笔,开口道:“让他进来!”
“是!”进来禀报的人不敢怠慢,转身走了出去。
须臾之间,门外就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响,紧接着一人从外面走进来,身穿黑色衣装,显得精干矫健,步履沉稳有力,腰间挎刀,面目生得黑硬,不是别人,正是夺命刀卢天焦。
他接近厅堂,虽然刚到,可是浑身透出的一股凛然肃杀之气已经扑面而来,不知为何,猛一接触到这股气息总是让人感觉有些不由自主的畏惧之意,里面的人不禁纷纷注目瞧向这人,目光有异样。
厅堂门口有两名清兵近卫把守,都是生得身形高大魁梧,目光精炼,一看就是精挑少有的武艺高强人。
这两人见卢天焦擅自挎刀走入其内,有违规矩,还没等对方双脚完全跨入厅堂之内,便立即伸手阻拦住,对他喝道:“进入曾帅的府堂内竟然还敢随身携带兵刃,把你手上的兵刃先交出来!”话音刚落,其中一名近卫立刻伸手就来抓卢天焦随身携带的那柄御赐宝刀,想要将其兵刃夺过来。
“嗯?”
卢天焦目光微冷,有些意外,右手随即一挥和那名近卫的手掌相触,发生碰撞,他手掌满蕴内劲,强势不弱,那名近卫就感到和其相撞的手掌剧痛,痛哼一声,立即缩了回去。
卢天焦给了对方一个闭门羹,见擅自冒犯他的门口近卫吃了亏,嘴角微微一勾,露出冷笑。
那两名近卫也不是普通人,见此人气势如此强横,擅自带刀入内还敢当众还手,面色惊奇,都是大怒,“噌”的一声拔出腰刀迎面挡住他,双方顿时在门口形成对持。
卢天焦却未接着出手,只是后退一步,站在门外冷冷瞧着这两人,一言不语。
眼见卢天焦被阻在门外,堂内的众人瞧向坐在里面的那名清廷官员。
那名清廷官员却是面色不动,开口说道:“让他带刀进来,你们不必阻拦就是。”
守护门口的两名近卫不敢怠慢,撤回身子退出两步,给卢天焦让开了通路。
卢天焦听了里面人的话,收起原先身上透出的肃杀之气,重新整容,迈步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一入大堂,便长驱直入大步向前,浑身气息虽然阴冷低沉,不过脸带傲意,似乎浑不将堂内两旁的人放在眼内,倒是少见。
堂内的人见他如此强势傲慢,不由都凝目注视向他,带着一些诧异,微觉不满。
他一直走到坐在桌案旁的清廷官员近前,这才躬身行了一礼,神态显得恭敬,说道:“属下卢天焦,参见曾帅曾国藩大人!”
此语倒是惊人。
原来,坐在他对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清廷重臣,湘军统领曾国藩。
这座大堂是原先江西巡抚府衙之地,被湘军占据,经过改整一翻,原来悬挂上方的“明镜高悬”的匾额早已除下,不见了原先官衙大堂的威严沉压之气,却多了一股清净雍和之意,如今除了几件沉重低古的大型饰物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其他东西,一切从简如流,却又布置得分明,不见散乱无序。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清廷正式官服,顶戴花翎,装束齐整,年龄瞧上去大约四五十岁之间,五官分明,生得眉目中挺,双颊稍高,面貌瞧上去有些老成,除此之外倒是别无其他更出众之处。唯一不同的是,此人虽然身为这里的最高官员却并未看上去拥有什么特别出众的风度,也没有一般武将官员的骁勇强悍气势,却是身上多了一股少见的文儒之气,显得有些特别。
若不是卢天焦当面称呼其名,任谁也难以猜想此人便是如今赫赫有名,正统率湘军在南方长江地区与太平军鏖战争锋已有数年的曾国藩。
曾国藩坐在那里见到他,笑了一下说道:“卢大人不必多礼,随意说话就是。”
卢天焦应命答了,站直身子视向对方。
曾国藩瞧着他,接着问道:“我托付给你的事情,你办的如何了?”
卢天焦道:“曾大人要我捉拿的朝廷反贼刘风尘已经授首被我击杀,为大人除掉了这个太平天国里面的反贼。”
曾国藩听了,十分高兴,不由开口:“好,做得好。”他从桌案后站起身,当初正是他命令卢天焦带人追杀被清廷官府通缉的江湖反贼刘风尘,一是命他杀掉或者擒拿刘风尘,二是将那张携带在刘风尘身上的地图夺回来,以免落入太平天国人手中。现在听卢天焦回来复命说将刘风尘已经击杀,以为将那张地图也夺到手,心底欣喜,便迈步走出来,对卢天焦的神态显得甚是亲切热情。
旁边的人见状都是觉得有些不解。
因为此地是南昌湘军统帅节堂,江南地区清军大营枢纽之一,非一般地方,曾国藩在这里约束甚重,曾经下令不管是何人都不能随意携带兵器进来,就算亲信部将也大多如此。
可是,卢天焦这人在堂内众人眼中不过只是一介曾国藩的普通下属而已,平时不多出入帅府节堂,之前他前来不懂礼数直接带兵刃进堂,已经是有些冒犯之意,在门口看守的近卫上前喝问阻挡本是职责,并非有意想和他为难,卢天焦却态度冷傲,竟然当面和对方差点生出冲突,已经令人觉得不快,再加上他一进来浑身所带的强横之气显露,不见收敛,堂内所在的人大多是湘军里面的高级将官,更是有些看不顺眼卢天焦的所为,暗嫌此人不懂官阶礼数。
哪知道曾国藩不仅不介意卢天焦带刀进来,而且刚一见面说话就亲自走出来热情接待对方,只是碍于曾国藩在旁,不敢多说什么。
“那张地图,你可也拿到手中了?”曾国藩笑着问。
卢天焦听了,脸上露出一股愧疚之意,接着道:“这件事卢某有负所托,没能夺回大人索要的那张地图,心有惭愧,今日面见还请曾大人发落责罚!”
“哦?”
曾国藩出乎意料,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脸色凝起,“你没有夺到那张地图?”
卢天焦对他双膝一躬道:“属下当初奉曾帅命令,身带由大人指派的朝廷侍卫一共二十余名,在广西围攻反贼刘风尘时候损失了八人,此后在追夺那张太平天国地图时候余下的人也全部丧失,如今没有全部完成大人的命令,属下所带的人却尽数葬送在他人之手,这乃是卢某能力不足,办事不利,请求大人责罚,属下甘愿领受!”
他这一番话说完,除了曾国藩之外,旁边的人也都微微吃惊,料不到卢天焦此番出去奉命行事,最后没能完成曾国藩的要求夺回地图,却连带出去的二十多名精锐人手全部折损在外,对于湘军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跟随卢天焦的二十多人便是清廷侍卫,这些可不是一般人,最先在京城皇帝面前效命,后来因为曾国藩在南方征战有功,清廷皇帝便特意下令将三十六名一等侍卫调到其手下所用,等于成为了曾国藩手下的人,曾国藩派卢天焦追杀刘风尘的时候又从其中选出二十余人跟随其办事。
卢天焦虽然武功高强,可是对手刘风尘也绝不是一般人物,这些清廷侍卫虽不是刘风尘对手,但是在围剿刘风尘的战斗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若是没有这些人跟随效命,卢天焦未必能够轻易地除掉自己的江湖劲敌。现在他单身回来复命,虽然已经将清廷通缉的头号江湖反贼刘风尘除掉,但是那张很重要的地图却没有夺到手,等于曾国藩交给他的命令只完成了一半,而且又将跟随的二十多名清廷侍卫全都折损在外面,两相比较该是立功不抵过错,只怕曾国藩弄不好要责罚他。
旁人料想卢天焦这件交待的差事没有完成定会受到责罚,便目光瞧向曾国藩,看他如何处置。
哪知曾国藩听完他叙述后,面色显得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视向屈膝跪在面前的卢天焦,脸上忽然微微的一笑道:“卢大人请起,这事你站起来回复就是。”
卢天焦没有完成他交待的命令,不敢轻易起身,嗓音低沉沙哑,有力说道:“属下没有完成曾大人所托总是心底有愧,这些事情全由我一人担负,是我办事无能,请大人尽管责罚就是,卢某心甘情愿受领,绝无半句怨言!”
“哈哈哈!”曾国藩听到这里,禁不住又是一笑,“我叫你起来,你便起来说话,就算这次没能完成命令,也不是什么大事。”
卢天焦本以为曾国藩会处罚他,却见对方并未在意,总算放下心来,便重新站了起来瞧向对方,仍然有些疑虑,对曾国藩道:“属下没能办好曾大人所命,总是有些愧疚,当初大人说那张地图甚为重要,唯恐落入到太平天国人手上,若是这张地图侥幸日后又被太平天国逆贼得到,恐怕对我大清不利。”
曾国藩见他对大清朝忠心耿耿,点了点头,只是向他微微一摆手,示意不必再说,缓步又走回桌案。
旁边的人见他没有处罚卢天焦,也是意外。
卢天焦见自己的差事交复完毕,也不敢再多言,稍稍向后退到一边和堂内的人都注目视向他,不知他现在没有得到那张预料到手的地图,到底有何想法和打算。
哪知曾国藩并不再继续提这件事,瞧向桌面上原先自己摆弄的东西,原来是一张笔墨书画,原来先前卢天焦求见的时候,他呆在桌案前不是在研究地图经策,军队杂务之事,而是亲手在画一幅画,倒是显得闲情雅致。
这时,他伸手拿起桌上那张一半未完成的画,举到半空,对目凝神片刻,只见他所拿的宣纸上面画的是一副寒雪梅花图,画风和笔迹都和堂上悬挂的几幅字画相似,画如有骨,分明棱棱,笔迹圆润独成一派,看来这些笔画应该都是出于他的手,只是唯一特别的是上面所画的东西都是梅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他端视半响,忽然轻声一笑道:“这幅画本想刚才画完,可惜一旦到中途被人打扰就不好再做下去了,可见我的定力也就到此为止,看来,今日画不完的画,只能留到明日继续做了。”说完,将这幅画随意放置一边,右手提起毛笔又在另一张白纸上写了出来,最后拿起来定目又瞧了瞧,笑道:“这首诗做得不错,正好适合给大家一起欣赏欣赏。”
众人连忙看去,只见白纸上清清楚楚写着几行字。
正是一首七言绝句:
梅花自古苦含香,
独卧笑林无人来。
不见多年寒冬雪,
那得来日朵朵开。
诗句十分清新洒然,却又含着梅花所具有的一股独特苦寒之意。
在场的人包括卢天焦看了都不知道其意,脸色疑惑。
曾国藩瞧了瞧在场的人,脸上一笑道:“诸位,瞧我做的这首诗如何,有何用意,你们大家可明白?”
旁边的人互相对视瞧瞧,无人开口说话。
忽然有人道:“曾帅的意思,是将我们比做你刚才诗中所说的梅花?”
曾国藩哈哈一笑道:“不错,梅花自古苦含香,无苦梅花便无香,寒雪虽冷,可是若没有这些寒冬积雪,梅花又从哪里生长出来,又从哪里能够衬出本来的花色呢。寒冬凌霜,梅花反而越发绽放不断,才是花之本色,芳香时节。”
堂上众人听他说得有理,都点了点头。
他说完,又从帅案后走了出来,瞧了瞧外面,缓缓道:“我们现在也就好似这寒雪里面的梅花,不经历风雪哪能轻易开花出来?如今处境艰难,太平贼寇势力强盛,意图颠覆大清江山。我们拼死为朝廷苦战,只可惜对手实力太强不好对付,湖口一战大败令我们损失惨重,纵有保朝廷国土之心和勇气,如今只能眼睁睁瞧着贼寇横行,却是无可奈何。”
坐下都是湘军里面的将领幕僚,听了他的话都明白目前处境,身有同感。
“前段时间,我一直好生懊悔当初轻敌造成大败,又畏惧如今的太平贼寇厉害,苦思对付良策不得,日子过得艰难。唉,这些天却突然想明白了,与其现在和对方争锋死拼到底不如暂避贼寇锋芒,积蓄实力等待来日,一时胜败得失算不得什么,不必斤斤计较,既然我已经做好了和贼寇死战到底的决心,中途这一点的得失胜负,他人看似不可挽回,其实对我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想到这里,我的原先心境才能逐渐平复下来,坦然面对那些凶悍骄横的太平贼寇,不屈于他们,这些梅花正好做我的榜样。”
曾国藩这一番话款款而谈,好似与人诉说心情。
在场的人才明白他这首诗的意有所指,又都纷纷点头。
唯有卢天焦出身江湖草莽,不懂文书笔墨,不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曾国藩的这首诗看似说梅花坚强,却也暗含梅花熬历霜风的无奈和艰难,既是在说梅花的苦寒不屈,其实也在说自己。
这就不得不提到如今湘军面临的处境。
此前,曾国藩率领的湘军和太平军在长江展开湖口大战,争夺异常激烈,湘军力量和太平军西征主力几乎全部尽聚于此,想要一决胜负。
经过数月鏖战苦斗,双方几经来回始终不能轻易分出胜负,渐渐进入消耗拉锯战,太平军后勤比较薄弱,比不上曾国藩的湘军雄厚,不可久持,曾国藩占据优势原以为必胜,可是不料石达开决定速战速决,他审时度势,利用鄱阳湖口有利地形,把握住战机利用小船突入湘军阵营鄱阳湖之内,指挥太平军水军发动奇袭分割开对方南北两面阵营,全部攻克了湘军壁垒和坚阵,结果一鼓作气大败对方。
曾国藩辛苦筹建的湘军水师主力遭到重创,仓惶撤出湖口,向长江以西退避。失去水师支持,陆上的湘兵也被分割成几段,各不能相顾,营寨相继被烧,损伤不小,纷纷被反攻的太平军各部击败,曾国藩亲率的军队退入南昌城自保。
此一役大败,他辛苦创建的湘军遭到沉重打击,士气低落,不敢再和太平军争锋。
石达开指挥的太平军重新展开西征攻势,沿着长江一线趁机进攻,一部分湘军和水师船队退到湖北,一部分湘军在他的带领下退守江西南昌,失去曾国藩军队的支援,清廷手下的九江和武昌、鄂州等沿江重地纷纷再次丢失,太平军重新占领沿江大片领地,实力逐渐发展到鼎盛。
当初湖口失败的时候,太平军兵锋来势甚锐,曾国藩所在的帅船甚至来不及逃避就遭到四面太平军围攻,曾国藩差点被擒,被部下所救才幸免于难。他虽然被救,可是留在船上的重要官牒文件乃至皇帝发给曾国藩的奏折和御赐赏物尽数落入太平军手里,曾国藩甚是焦急悲愤,欲要跳水自杀,又被身边部将等人拦住才算捡回一条性命。他的军队被一分为二,退守江西和湖北的各军不能相顾,被太平天国控制住了有利的长江航道,太平军可以自由纵横驰骋于长江,湘军却只能困守城池,据保原地,落在下风。
太平军大获全胜,石达开将缴获曾国藩的东西发往天京,天京的杨秀清得到,亲自开口夸赞石达开所率的湖口大战乃是自太平天国起义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胜,可见此役胜利对太平天国的重要。
曾国藩失利,湘军遭遇惨败,清廷形势顿时有变。
原先朝中支持湘军的人不免有些开始指责和反对,就连曾国藩本人也免不了责骂,他甚是感到灰心丧气,内心压力甚重,信心也差点动摇。
此后他困守南昌,石达开又发来大军重重围困,欲要一举攻克南昌生擒曾国藩,曾国藩外无援军,内资困乏,声势跌落至谷底,孤军坚守南昌形势岌岌可危,所幸部下有不少亲信将领助他死守南昌,石达开几番围攻不得成功,无功而返才暂时撤掉对南昌的围攻,曾国藩又得保一次。
如今虽然度过了最艰难的困守时期,可是太平军的兵锋并未撤去,时刻威胁到南昌,曾国藩不敢轻易出战,加上军饷困乏,时时受到太平军威胁侵扰,可谓正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刚开始他在湖口遭遇失败的时候急的要跳水自杀,部下等人看到自然也要跟着失去信心,如今他虽然困守于南昌,但是开始逐渐平复自己失败之后低落的心态,重新恢复信心,平时无事在厅堂以做诗画自聊,逐渐看淡成败得失,却始终不肯向太平军投降。
所以,他适才写下了一首寒雪梅花诗,表面看似随意平淡,其实大有深意。
卢天焦没能完成他的命令夺回地图,他虽然有些懊恼,担心这张地图落入太平天国手中,可是转念一想既然没有夺回那就没有夺回,多想又有何用,就算那张地图被太平天国人得到,甚至落入石达开本人手中那又如何,既来之则安之,本来多一物不算多,少一物也不算少,如今地图有失,就当失去一物,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他轻然一笑,就当做不知罢了。
他瞧向卢天焦,说道:“一张地图而已,既然没有夺回来也算不得什么,事后再想办法就是。你虽然没有夺到那张地图,不过当初跟随石达开的那个江湖反贼刘风尘是你拿下的,这人也算太平反贼里面的骨干,跟随石贼造反生了不少事,被朝廷通缉多年,只是由于武功高强不好对付才没有抓到,你为我除掉了此人,上报朝廷也是大功一件,该当赏赐。”
卢天焦微微一惊,对他恭敬说道:“卢某没有完成大人的命令,不敢领受赏赐。我为大人效力乃是天经地义,那刘风尘跟随太平天国造反和朝廷做对,那就是曾大人的对头,曾大人要我除去这人我自然要做到,何况这次跟随我的二十多名朝廷侍卫也全都是大人派给我的,属下没有完成大人交待的任务,又在外折损了全部人手,都是属下的责任,大人不该赏赐卢某,卢某也不敢领赏!”
曾国藩却一笑,伸手打断了他的话,“此次任务一分为二,你击杀刘风尘为一,没有夺到地图为另一,地图之事先暂且不提。刘风尘这人乃是朝廷通缉悬赏捉拿的一大人物,只可惜此人能耐太大,不好对付,不过你为我出力击杀了他,立下这份功劳,我为何不能赏赐?”说到这里,又微微一顿,“那张太平天国地图你虽未夺到,不过肯为我忠心耿耿办事,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两件事情,一份有功劳,一份有苦劳,我若是不赏赐,倒是我赏罚不分明了!”
他说到这里,接着道:“来人,给我赏赐卢大人二十锭纹银,外赐宝黄驹马一匹,算做卢大人的酬劳。”
卢天焦甚感意外,他没有按照曾国藩的命令夺回地图已经有些心感不安,却没有料到曾国藩不责罚反而奖赏,赏赐于他二十锭白银外加一匹良马,莫小瞧这次的赏赐份额,如今曾国藩湘军困守南昌面临太平军的包围威胁,后勤补给数次被对方截断,朝廷派发的物资不能满足需求,军队粮饷匮乏,而他一次就赏给卢天焦这等东西,份量已经着实不轻,连忙道:“大人这次不责罚属下,卢某就心满意足,还要再重赏,属下实在不敢领受!”
曾国藩轻声一笑,道:“这算什么,我赏你的便是你应该所得的。你为我效力,忠心耿耿办事,我不能赏赐于你,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我一向做事对人也如行军打仗一般,该赏则赏,该罚则罚,不能赏罚分明,那谁还跟着我打什么仗。听从我命令吩咐的,在我眼里就是打了败仗也算得胜,不肯听从我命令吩咐的,在我眼里打了胜仗也算失败。湘军之中最重要的严于律己,一切听从主帅的吩咐号令,人人肯一致行动才能最后得胜,不肯遵守约束规矩的,就算凭着匹夫之勇暂时得了小胜,最终也难免败得一塌涂地。”
“你为我击杀了刘风尘就是立了大功,那刘风尘本来就是出身于江湖人物,听说在江湖中影响不小,他跟随在太平反贼石达开手下效命,若是为其在江湖上招揽势力全部为石达开所用,只怕那石贼如虎添翼,我更难对付。你为我杀了这人,就如除掉了那石贼手下的一条臂力,对我甚有帮助,此等功劳,我焉能不赏?等我将此事再奏报给朝廷,说上你立的功劳,朝廷至少也能将你如今的官职提升半品达到正四品,只要你多为朝廷效力,我自当重用赏赐于你!卢大人,你若是再推辞,倒是显得于我见外了。”
最后一句话令其受宠若惊,卢天焦不敢再推辞,领命受了赏赐。
曾国藩对他甚为看重,连赏带提升官职,可谓不薄。
卢天焦出身武林,当初因为受到了曾国藩的重用才在清廷之中一路步入青云,从布衣平民升到如今的从四品官位,被朝廷奉为“四品御刀郎”武林罕有,现在若是再得朝廷提携,至少也是正四品官职,他的“四品御刀郎”称号可真的算是实至名归了,只要继续跟随曾国藩效力,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卢天焦被这般重用,甚为感激,心中对曾国藩自然更为敬服,听从其号令。
他一时感念曾国藩的恩德,忽然一躬身说道:“属下能有今日,全得曾大人的提拔,卢某不才,愿以这一身武功全部为曾大人效力!如今那太平反贼石达开猖獗,对曾帅甚为不利,我愿主动请命独自亲往太平军营,凭我一人之力出刀斩掉那石贼的首级,回来献于曾帅,以还报曾帅对我的恩情!”
他的嗓音虽然有些沙哑低沉,可是这一番话说得气势强横,清清楚楚,听起来不免令人感到心惊。
果然,卢天焦此话一出,旁边的曾国藩下属幕僚听了,禁不住俱都是微微一惊,脸上变色。
石达开是何等人物?乃是太平天国之中最为骁勇强悍的人物,就连曾国藩都畏惧其三分,不敢轻易和其正面相碰,想不到卢天焦居然主动提出要自己前去太平军营凭武功去取石达开首级,这份胆量气魄倒是不得不让人感到吃惊。
听了他的话,就连曾国藩本人都是眉目一动,有些惊奇。
卢天焦站在原处,面色沉稳,目露精芒,却是毫不为意,反而在无形之中浑身透露出的强横肃杀之气更盛,大有真的要前往太平军营独自去取那太平贼首石达开的首级,回来献给曾国藩,居然将十数万太平大军也不放在眼里,倒是少见。
这可是个惊人的提议。
旁边的湘军幕僚不由都齐齐瞧向曾国藩,看他的反应。
而卢天焦也注目瞧着曾国藩,等待其示意。
一时间,帅府节堂之内空气凝固,变得甚为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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