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香气始终在鼻端缭绕,龙峻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方,他自小受密探训练,对迷药有极强的耐受力,李玉和他数次交锋,这一点想必心知肚明。所以下的迷药开始份量就极重,后来也一直没有把那块香帕拿开。但再厉害的迷香,时间一长,他便能恢复一丝清明,迷迷糊糊中只觉身周颠簸摇晃,好像躺在车里,只是不知走了多久。
龙峻正试着慢慢聚集心神,鼻端的香气忽淡,旋即又骤浓,味道却迥异,李玉竟然换了迷香。他不由暗叹,这女人果然吃一堑长一智,尚未转完念头,便又失了知觉。
等到龙峻苏醒,已躺在一间厢房的软榻上,四肢依然无力,头仍有些沉重,太阳穴在突突地跳,估计是迷药份量过重的后果。他全身酥软,连转头都不能,李玉的红酥手改过配方后,药效比以前强了百倍。
凭手指掌心的触感,能得知榻上铺着貂裘,转眼可瞥到一旁放着火盆,室内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药味,闻起来像是在温着参汤。龙峻暗自推算,缠绵发作的间隔时间,已缩短为一天不到,再按天色判断,现在应该是第二日上午,一夜的路程,不知会到哪里,缇骑是否已发现异常,在全力追踪?
见龙峻醒了,李玉抱着隐囊过来,将他扶起斜靠着,从一边的小炉上拿了碗汤坐到榻旁,端到龙峻面前,看着他笑靥如花。
龙峻闻了闻:“高丽参?”声音倒是比昨夜好些,能说得稍响一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身体的适应力强,还是因为有缠绵剧毒在的缘故。
李玉柔声笑道:“现在温热刚刚好,乖乖喝了,我怕你一会儿撑不住。”
龙峻也报以微笑,眼里却寒意大作:“窃娘,别做无谓的事。”
“我倒是不想浪费这上好的高丽参,可惜依清泉的诊断,以大人目前身体状况,再用金针吊命,你会死得更快,到时候就玩不成了。”李玉说完眨了眨眼,把碗直递到龙峻嘴边,“这里只我一个,又没有外人,龙大人难道还会害臊?”
龙峻微一皱眉,还是张嘴让她喂着喝了。
李玉眉花眼笑瞧他喝完,起身来到桌边把碗放好,拿起一个红漆扁木盒,又回到软榻旁坐下,看着龙峻笑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落在你手里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喂我喝参汤。”
龙峻微勾了嘴角:“你是女人,刚又动了大刑,金针吊命可不能用,再用就成死人了。”
李玉如花笑靥不变,瞳孔却慢慢收缩,想必已忆起多年前刑讯之日的情形。那时的龙峻官居北镇抚司镇抚,在朝中是出了名的用刑高手,没有他问不出的口供,没有他奈何不了的犯人。三法司动大刑也撬不开李玉的嘴,只好将她移送到诏狱。那时节的龙峻,心肠冷硬,手也辣,眼神空洞不似活物,沉郁狠毒如九幽恶魔,真正让自己体会到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我从你那里学的第一招。”收回思绪,李玉轻轻抚摸着木盒微笑,眼底一片寒霜,“至于这第二招……”
她停下叹了口气,问:“龙大人,那东西在哪里?”
龙峻闻言微微笑起来:“怎地李门主也贪那千两黄金?”
“姐儿爱俏,鸨儿爱钞。”李玉面带哀怨,抚脸轻叹,“我如今这年纪,已做不了姐儿,只好去爱钞了。”
龙峻看了看她,轻声问:“窃娘,你在谛闻司做了几年女间?”
李玉一愣,料不到龙峻会问自己这个,垂下眼帘低低回答:“学了六年,做了两年。”
“两年就反,你可真是没长性。”
“他们又不是我主子,怎么能算是反?”李玉抬眼,一双明眸满是杀意,想必记起了以前的恨事。
龙峻轻咳了咳,因为参汤的缘故,他脸上倒是添了些血色:“当年你可威风得很,三法司会审,锦衣卫派我旁听,主审官便是现今的次辅,卢润卢大人。”
李玉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傲然道:“当年若不是你,谁能拿得住我!?”
龙峻听了一笑,李玉又有些出神,估计是想到了两人的第一次交手。
一般来说,但凡男人遇到美貌女子,几乎都会手下留情,只有龙峻没把她当成女人看,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从那次后,龙峻便成了自己命里的克星,每逢交手,自己俱是惨败,那积威恐惧也在心中日盛。想到前几日,明明面前之人毫无抵抗之力,自己偏就被他吓住,不敢造次,还白白送了多年辛苦收集的资料给他,心下不由暗自懊恼。
耳听龙峻淡然道:“你倒是因祸得福,因了那桩案子落籍全身。”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李玉抬眼望着顶梁天花,轻声喟叹。
龙峻静静看着李玉,良久,忽低声笑起来:“卢润叫你来的。”
李玉眸中有光一闪,旋即低下眼来微微冷笑:“我自贪那千两黄金,与卢大人何干!”
龙峻眯了眼微笑:“窃娘,你不会撒谎。”
李玉咬牙不语,眼睫轻颤,按在木盒上的双手微微一紧,又一松。
龙峻看在眼里,浅笑道:“除了他,还有谁能请得动你?让你甘愿冒这风险?”
他顿了顿,断然道:“恒社,也是卢润开的。”
李玉一愣,眼睫又是一颤,两颊紧绷,按着木盒的手指紧得发白。
“怪只怪你做间谍的时日太短,兴许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龙峻接着轻声说道,“你以为资料里隐了恒社便能护着卢润?你也是学过间术的,怎会不明白欲盖弥彰和消息相关的道理?”
李玉皱眉咬牙道:“那又怎样,他拼上前程救我性命,为我落籍,这点小事,又怎报他万一?!”
龙峻眼中有光一闪:“我怕你报答过他便没命了。”
李玉抬头薄怒低喝:“你以为个个都似你这样,冷血好杀,无心无情?”
“人会变的。”
“龙大人不必逞口舌之快,你既执意不说,那我只好得罪了。”不愿再听龙峻说卢润的不是,李玉忿然打开红漆木盒,拿出一根金针,“这是从你那里学的第二招,金针刑求之法,当年曾让窃娘吃了不少苦头。”
她停了停,似是有些犹豫,但一想到因这法子所受的痛苦,心肠瞬间铁硬,冷冷笑道:“由此可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往日你那般对我,我总要讨回点本钱,至于利息,窃娘就不跟大人算了。”
龙峻看着她静静地笑:“你舍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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