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万万没想到，在这朝堂之上、天子眼前，竟会发生如此有失体面的事。他揉着下巴，有几分懊恼地回想一个多时辰前发生的事。
当时他衣冠楚楚，正在天子座下禀报事务，旁边站着几位同僚，马骥骁、张永赫然在列。
皇帝忽然开口问他：“刘瑾，你和张永近来不大对付，是何因由？”
刘瑾眼珠子一转，大呼冤枉：“圣上明察，臣为国为民，尽心尽力。此事皆因为张公公对臣心存误会……”下颌突然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接着拳头似雨点般落在自己脸上、身上，他边躲边听得有人怒骂：“竟然想把我发配南京？你丫太不够意思了！”他认出是张永的声音。
张永体格本来就比刘瑾要健壮，霹雳哗啦一顿好打，揍得他头晕眼花找不着北。两旁的小太监架的架劝的劝，好不容易才把张永拉开。
刘瑾又惊又气，捂着脸，带了三分畏惧地望着对面怒气冲天的张永，又转向皇帝，满腹委屈。
皇帝只是皱皱眉头：“都是朕最亲近的人，不要伤了和气。”
不就是贬到南京么？刘瑾自认为已经很够意思了，至少没有革职为民，也没有要了他的命。谁叫你张公公要跟我作对呢？
只是他压根没想到，张永的暴脾气发作起来，竟敢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更没想到的是，皇上连责备张永的意思都没有。看来自己是白白挨了一顿打，真是太失算了！
从小到大，就是在宫中还没发迹时，也没哪个主子敢这样打过自己。张永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和咱家一样的阉人，谁又比谁高明到哪里去？不光有失颜面，简直太不成体统了！
刘瑾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又不好让下人瞧出来，只得恨恨地吩咐，今日不见客。
命令刚下，就有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来报：“督主，谷公公求见。”
刘瑾本欲发怒，听到谷大用的名字，立刻换上笑脸。
谷大用满脸堆笑地进来：“刘公公，圣上命我置办了宴席，特请你赴宴压惊。”
刘瑾心中又生出几分得意。看吧，皇上还是宠信我的！老臣到底有面子，咱家还怕整不死你张永？
所以，当他在席上见到皇帝和张永都在的时候，脸都绿了。原来这一趟是谷大用遵命居中调停，并非专为他一人而设的。
可是当着主子的面，刘瑾和张永还能说什么？再是别扭，也只得一面把酒言欢，一面向皇上保证：从前一笔勾销，今后一团和气，同心同德为大明出力。
因为过分专注在主子面前演戏，两人都没察觉到，席上有个人冷眼旁观，心中冷笑连连。
那人正是马骥骁。
“听说了么？前日张公公动手打了刘公公。”马骥骁歪在榻上，望着面前抚琴的人，语气听不出是意外还是幸灾乐祸。
南宫允将弦停住，道：“听是听说了的，我总以为是下人嚼舌。都是有身份的人，明面上哪能闹得这样僵？”
“身份？”马骥骁轻哼一声，“坊间怎样说我们这样人，我不是不知道。总有那狗眼看人低的，觉着我们出身鄙陋，不过凭着天恩爬到这个位置，骨子里还是贱人。”
南宫允道：“成爷多虑了，天恩岂是人人可得？能得圣上垂青，必是人中龙凤。说这样话的，不是穷酸迂腐便是无权无位，既没见过世面，更无缘圣眷，怎能与您相提并论？”
马骥骁微微颔首：“南宫，你最大的好处就是识相。——继续弹吧，方才的曲子很好，叫什么名字？”
“是昨夜新谱的曲子，还没想好名字。请成爷赐个名吧。”
“——叫《梦金陵》吧。”
南宫允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挑，清音阁里，琴音如流水。
不多时，马骥骁接获密报匆匆离开。南宫允将琴收起，身后有个人影倚门而立。
“你倒是真能得他欢心。怪道三不五时就要来见你。”背后的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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