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陵虽然已年过五旬,不过身体强健,倒也无事,只是这潘母李氏在这长途跋涉的逃难中身体难免有点欠佳,潘凤更是小心服侍,半响这才安定下来,看了看渐瘪的粮袋,又回想起十几里远路过的森林,潘凤打定主意,也不带那巨斧,直接孤身一人,拔马而往。
这壶关左近方圆十里已早无树林,尽皆被那驻军所毁了,要不然,被人围城的话,这些森林可就是一个个攻城器具的原料啊。而距离壶关最近的森林还在十几里外,不过,虽然路途远了一点,可是,那林中定然还是会有一些野味的,这对于劳顿了许久的人,还是比较的有吸引力的啊。
想了想林中的美食,潘凤很有些期待,加快的马速。
策马扬鞭了小半个时辰,潘凤终于驰入了那森林,可是,这片森林与潘凤的期望显然还是有些不小的差距的,林中空寂一片,就连那林中的池塘小溪里也并没有鱼儿的踪影,看来,这片林子里的活物早被人捕食一空了啊,可是想想爹娘那面无红光的样子,潘凤下定决心,绝不放过任何找到一点活物的机会。
不知不觉,业已日斜树梢,可是,潘凤还是在聚精会神的寻找着,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便在潘凤回身的那一刹那,猛然间,听到树丛里乱草沙沙作响,潘凤急速转身,抬眼望去,只见一只狍子从左侧的树丛之中惊慌的冲出,急奔而过。
好家伙!这可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潘凤连忙熟练的取出两把飞斧,双手一扬,斧若金轮,带着残影破空而去,“笃”的一声,钉在了前方的那棵树下。而便在此刻,只听“噗”地一下,一只犹若流星般的飞矢端端正正从那狍子后腰下射入,直留尾翼的半边翎羽。
“哞!”急速奔跑的狍子发出一声哀怨的长鸣,缓缓倒地。
潘凤回首望去,只见一个身高七尺,国字脸,气质严毅威重的壮实汉子拿着弓从身后的暗影中走了出来。端得是一个好汉。
“好射术!”潘凤不禁赞道,自个儿射艺越是不精,便越是对善射之人钦佩赞叹。
那汉子向潘凤拱了拱手,正色的说道:“还是不如仁兄的飞斧惊人啊!力道、角度正合适,划开腹部,狍子皮也得以完整,不像我,虽然射中了那狍子,可是好歹也坏了那狍子的皮毛。”
潘凤闻此,更加赞赏起来,这可真是个识货的人,自己怕污了两把飞斧,于是特意掷斧,选择了从那狍子的腹下穿过,以那翻滚的斧刃豁开狍子柔嫩的腹部,在一般人的眼里,还以为潘凤的那两把飞斧已经掷空。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同理,能不能够看得出别人的本事,也是一项本领啊,在自身没有达到那差不多的境界之前,无论如何也是看不出别人的妙处的。
那汉子言罢,径直走上前去,拔出自己的羽箭,在怀里掏了掏,却一无所获,又看了看全身,咬咬牙,唯有将手中的那把角弓抚了再抚,狠一狠心,将那角弓小心翼翼的用布裹好,捧给潘凤:“坏了那狍子的皮,实非本意,我射箭的时候并未见你掷斧,未料你居然后发先至。现在我身上暂时没钱,就先拿这角弓代替坏了你狍子皮的代价。还望仁兄海涵!”
不过,潘凤并未接过手去,从刚才的举止可以看出,这汉子对这把弓的感情,还是非常深厚的,显然是他的重要之物,可是,却因为要补偿狍子皮的价值,毅然将之拿出,这真是义士啊,原本见他走到狍子那里,还以为他是想要占为己有,这兵荒马乱的,一只狍子确是值得人们拼命的啊。但是出乎潘凤意料之外的是,这个汉字仅仅只是取回自己的羽箭,非但如此,还居然要拿他那张珍藏的角弓来赔偿那狍子皮的损失。
实在是个知礼重义的君子啊!
要知道,这狍子皮才值得几十文,而一把最普通的角弓只怕也要十几贯了啊。想及如此,潘凤对这汉字的好感更是大生。
潘凤连忙翻身下马,辞谢道:“一张狍皮算不得了什么,我本只为了不污了我的飞斧,可也没想到要拿狍皮,况且,狍子既是从你那处冲出,我想十之八九是被兄台赶将出来,凤却不知,出手在后,这狍子本该为兄台所有!”虽然这狍子不易得,可是男人之间,最重要的是豪义!更再说,这狍子原本也该是这汉字的猎物,是自己出手在后的。
那汉子连连摆手:“这狍子既是兄台飞斧所杀,理应归你所有!我高顺是绝不做那昧着良心的事情。”
高顺?!潘凤听闻此姓名,更是两眼放光起来,高顺!高顺!这可是高顺啊!集勇猛忠诚于一身的大将,一手训练陷阵营人勇猛善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非但如此,最为让潘凤动心的是,这哥们忠诚度和情意度都是MAX(最大)啊,在历史上,吕布在郝萌造反后,便就开始猜忌诸将,甚至剥夺了平叛最有功劳的高顺的兵权交给自己的小舅子魏续,直有在打仗的时候才赋予他临时指挥权,面对如此的猜忌与冷遇,是个人都是无法忍受的,可是,高顺仍然无悔的为吕布作战直至最后,一言不发,从容就义。
这简直就是忠猛勇义的化身啊,啧啧,要不是错跟了主公,死的早了,也未必不如那五虎上将、五子良将啊。不过,高兄,请你放心吧!既然这番你被我潘凤遇到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再走那条老路了。快快,跟随我向着夕阳奔跑吧!
况且,就是不知道他的这些事迹,就冲着他如此的豪义,也是完全有资格,值得潘凤好好结交一番的。
潘凤打定主意,坚决不受高顺捧上的角弓。拉着高顺的手,慨然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角弓不消说,定然是高兄心爱之物,凤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要的,且这狍子本是高兄所赶,小子不知,误掷飞斧,已是不对,高兄却又如此这般,实是看不起我潘凤。”
高顺闻言,肃然而立,正色说道:“不管如何,潘兄的飞斧确实先至,高某的箭是后至,这狍子理所应当是兄台的,勿再多言,如果你当我是条汉子,你就拿上我的弓,带上这狍子。”
潘凤推辞不过,唯有苦笑道:“要不如此,你我二人分了这只狍子,至于这角弓,潘某那是万万不受。潘凤射艺不佳,如此宝弓在手,实是暴殄天物,不但我自己没脸,就是这张宝弓也会因为而失去威风。”
高顺却哪里肯听,两人一个劲的在这推让。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既然人们两个谁都不要,这狍子就归我老胡了!”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林中踏出一个黑塔般的人物,肌肉虬结,一头枯黄的头发随意的扎着。
好一个壮硕的大汉。潘、高二人不禁心中暗暗喝了声彩。
那汉子,也未跟两人客气,走上前去,一手毫不费力的拎起那足有两百多斤的狍子,背在身上,叨咕了一句:“你们汉人,尽是花花肠子,放着这一头好狍子在这里不要,在那互让个毛!依我老胡看,就该一人一半,哪这么费劲,让来让去的。现在,你们既然都不要,就当这狍子是我老胡打的。走吧你们!”说罢,那黑塔般的汉子夜没有多言语,径直转身踏步离去。
潘、高二人见此,好不好笑,这个汉子倒是个自来熟,虽然潘凤很是与那匈奴不和,可也见过不少单纯直率的外族汉子。见这汉子如此,倒也不以为杵,两人相互对视了几眼,不禁笑了起来,方才确是太为执着了。
而在两人惺惺相惜的时候,那黑塔般的汉子走了几步,却停下了脚步,并没有真的离开,转身喊道:“嗨!你们,真的让我把这狍子拿走了?”
潘凤笑道:“宝剑配英雄,红粉赠佳人,这狍子老兄既然喜欢,就拿去好了!”
高顺没有说话,却也点了点头。
“那我可真走了啊?”那汉子迈了两步,见潘、高并没有追来,又回头叫道。
潘、高点了点头,目视着那汉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广平潘凤!”潘凤微笑着正式介绍自己。
“雁门高顺!”高顺点了点头回答道。
两人相视一笑,还没来得及多说话。
那熟悉的声音又传来了:“真不知道你们是傻还是呆,这么大一个狍子就送给我了?唉,真是你们碰到我老胡了,不然还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傻小子,我胡车(ju)儿可没有随便拿人东西的习惯,这狍子还是还给你们,不过这次可算是我胡车儿送给你们的东西,你们俩再别磨磨唧唧的了,我胡车儿最讨厌你们刚才那样了。”
潘凤、高顺不禁莞尔,这个胡驹儿真是天生的自来熟。
“那我们一人三份吧。”潘凤提议道。
高顺想也没想,点了点头。
胡车儿倒不乐意了:“你这家伙也真是的,好好一个狍子在这分了也不怕被风吹烂了,还是你们带回家去分吧,我老胡再辛苦点跟你们跑一趟。”
潘凤笑道:“胡兄,你的提议倒是很好,只是我与高兄初次见面,倒也不知住所。”
“简单嘛,咱去最近的那一家,分了了事,随便再让你们尝尝我老胡烤肉的滋味。”
“也好,我就在壶关外的离人点。”高顺点头说道。
“那可真巧了,我也在那。”潘凤惊喜的说道。
“哈哈,那倒是顺路了,我们走吧!”胡车儿兴奋的背起了狍子,便往前走,可是没走得几步,回头便问:“这个,壶关在哪?我不认路!”
“那你还走那么快?我们做个爬犁,用马拉着走吧,壶关离这十几里路了,你就这么背着可不行!”潘凤看着胡车儿笑着说道。
“没事!我胡车儿可是能力负五百斤,日行七百里啊!不信?我这便到山下去等你们!”胡车儿满不在乎的说道,一溜烟倒也没了人影,那速度比上骏马也不逊色。
...
潘凤见高顺、胡车儿都没有坐骑,也没好意思上马,拉着缰绳便要步行。高顺却道:“你上马前行,我的脚力也是不慢的。”言罢,背上角弓,疾步而去,果真是不慢!
潘凤见此,性子也便上来,拉上马儿,呼啸着拔腿追去。
三人一马并行,速度竟是一般,竟赶在月亮上山之前回到了驻地。
“痛快!痛快!”三人爽朗的高呼起来,这十几里路来,三人竟与那小跑的马儿速度一般,未有半点逊色,往日只有自己一人狂奔,今日便有了这相若的同伴,实在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啊。
高顺是比潘凤早一日来这聚集点的,原籍雁门的他自幼失去了双亲,一路在冀州并州游历,凭着自己好学谦逊倒也得到过不少高人的指导,来这壶关,原本是想从军报国,却未想到这壶关虽是重镇,但却并没有募兵通告,唯有在这聚集点里,先安住下来,黄巾乱起,募兵那是早晚的事,可是高顺事出匆忙,未备齐粮食,于是只有外出打猎,不料却遇到了潘凤与那胡车儿,倒也不枉在这壶关墙外吹那寒风。
潘凤见高顺只身一人,心中更是高兴,正色言道:“高兄既是一人独行,不如与小弟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胡车儿闻言,也立马点着头说道:“好啊,好啊,再带上我胡车儿吧,我也是一个人独行的。”
潘凤自然是点头应允,虽然没听说过三国有个名人叫胡驹儿的,但这汉子的个性与那出色的本领很是值得潘凤欣赏,胡车儿都开口了,高顺也不好拒绝,笑了一笑,三人立时到了潘凤居处。
没有帐篷,在这露天里倒也难受,虽然有辆马车能居,却也只够潘陵与李氏勉强半躺着而已。老管家潘忠早已升起了火堆,这柴火还是与壶关里的军丁高价购来的了,估计这也是壶关军丁允许众人在此暂居的一个原因吧。
“二公子你回来啦。”潘忠远远见着潘凤,立马迎了上来,牵过潘凤手中的缰绳,将马拉到一边。
潘凤连忙拉着潘忠的手,看着这个将一生交给了潘家的老人柔声的说道:“忠叔,你也幸苦这么久了,赶紧去歇歇,这些事情我来做吧。”
潘忠心中虽是感动,倒也倔强,愣是不松开手:“二公子难道嫌弃老奴没用了么。”
话说到这份上,潘凤也没有办法,只有将高顺与胡车儿介绍给忠叔,潘忠一个劲的问好。
“爹、娘,我回来了!这是我的朋友高顺与胡驹儿。”潘凤笑着向父母请安,介绍着自己的朋友。
高顺端正衣冠,躬身长鞠,恭敬有礼道:“见过太公、太君。”
胡车儿却是夸张,一把丢下背上的狍子,径直快步上前,猛地跪倒于地,“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只骇得潘陵忙不迭的将其拉起。
胡车儿却是不解,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的问:“你们汉人拜见长辈不都是这样的么?我胡车儿以前没什么规矩,做事没有礼节,所以被部族赶了出来,现在我老胡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可是牢记住了你们的规矩。”
潘凤扑哧一下笑了,高顺也觉得忍不过笑意,这家伙的表情实在是喜人,明明五大三粗的样子,非学那童子无辜的眼神。
天地君亲师,这是必跪的,拜见友人长辈,一般只用长揖或是长鞠便可,即便有要跪地磕头行礼,那一般也是个虚的,慢慢的下去,友人长辈必会虚托你一把,你便乘势而起。不过这些还是不必告诉这胡驹儿了,这家伙知道了,只怕越来越乱。
几人寒暄一阵后,潘凤开始张罗着处置那狍子。胡车儿却是自告奋勇,愣是要大家尝尝他的烤肉美味,而潘凤则想要熬点热汤,便于众人取暖。
不消说,最终的处理方法,自然是将那狍子一分为二,一半烧烤,一半用于熬汤。
不一会儿,那狍子的芳香随着夜风传遍了整个离人点,很多人咽着口水,躺在梦乡之中,别人家的东西再香也是别人的,若是自己这时跑去看寻那香味的来源,只怕那人也会分自己一点,可是这可不是正经人家所该做的。众人的唯一奢望便是那香味能够多持续一会儿。
有人能够如此守礼,可是也有人不这么想的,很快,这夜风中的醉人香气,将这离人点中的霸主——巨鹿郡的泼才娄灵引了过来。
“好香,好香!谁他妈吃好的不先孝敬大爷我!还想不想在这里待了?!”娄灵领着二十几个彪形汉子闯了过来。
潘凤眼睛抬也未抬,继续熬汤,而高顺、胡车儿也兀自忙着烧烤。潘忠想要上前搭话,却被潘凤一把拉住。
这娄灵本是巨鹿郡的无赖,素来喜欢惹是生非,而今随着乡人来到这壶关外围,由于自己的无赖本质结实了一帮类似的众人,仗着身强力壮,做了这伙人的头目,紧接着便走向了制霸离人点的大业,这些日子,打东家砸西家的,众人被他们欺负的狠了,又没有办法,唯有期盼着壶关早日开门。
见众人不敢抵敌,娄灵则更为得意了,这几日简直可以说是横行无忌,要什么就是什么,欢喜谁就是谁,于是这心儿就越发大了起来,而今居然在这离人点里,有人敢无视自己的存在?!简直是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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