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掌心紧紧的抓过她,只坚定的告诉她:“兰儿,我要帮你找回你的眼泪。”
——找回眼泪?!
她凄凄楚楚的笑着。
——
寂静、幽深的夜晚。风拂过,落叶纷飞中,只映刻男人修长而落寞的身影。
披风扬起,一手紧握酒坛,却踉跄走过。空气里满溢的酒香,却隔着凉风,肆虐横飞。
暗夜里,他只颔首望见那门匾,在祁府前游荡,却迟迟不进那屋门。
尔后,俯身,蹲坐在门前,素净长指只撑着额际,眉心紧蹙,唇边却荡着笑意:“两个月...”他径自喃喃:“两个月。”
毫无头绪,酒到,人醉了。幽静,凄楚。
他竟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找到景大夫。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
满腔的自责与内疚,势如洪水,将他沉漫。
他为何不在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是谁也不知那两个月来,他日夜不眠,找遍了整个天下,用遍了整个人脉,才寻得景大夫的下落。尔后,快马加鞭,没日没夜,带着欣喜而归时,
那一夜,他听见她声嘶力竭的声音。
——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晚了,一切都晚了。”祁纳虽笑,话中去几分嘲弄,那天夜里,带着景大夫赶至宫中时,孩子已经归天了,景大夫束手无措的摇头,只言——晚了。
坛中的好酒已是见底,他不禁的晃了又晃。
空了,酒坛空了。
哐当一声,酒坛爆裂,正如他的心,随着那一声呼喊,势如破竹的碎了一地。
他起身,斥吼,手臂无力的嘲指着暗夜:“长生天,你为何待她如此不公?”男人的声音,刺破长空,幽静里,只听见暗暗的回响。
俊颜染上怒意,他斥吼着:“你要罚,就罚祁纳不得好死,任你碎尸万段,任你千刀万剐,我祁纳根本无畏,可是惩罚一个婴孩,你到底于心何忍?!到底于心何忍?!”
他费劲全身力气,到最后,乏力的跌倒于地。未闭眸,只黯然的望向那片漆黑。
夜空里,未有星子,他的泪顺势而流,随潇风拂过。
——
同一方夜下,
海兰珠无心睡眠,支起手臂,明天就是小八阿哥的九七,也是最后一个。她起身,捞过一件披风,为自己裹上。
轻燃起烛火,她悄悄的走向那悠车边,静静的回忆。
屋外一阵声响,她回神,拿捏着烛火,向外探出。
“你可知明儿可是八阿哥的九七。”巡逻的侍卫,趁着夜黑,不禁的寒暄起。
“嘘——你可小声一点儿,这‘八阿哥’可是宫中的禁忌。”
“哎,我知道,可你有没有听说一件事儿?”
“何事?”
“宫里私底下传着,这八阿哥还未来得及取名就殁了,过了这九七,怕是要魂飞魄散,投不了胎。”
“真有此事?”
“这可是民间盛传,我还听说,盛京郊外,香火盛旺的静宁寺,有九百九十九台阶通往祈福台,这祈福人只有三叩九拜,一直上到祈福台,写下祈愿,就能保这孩子能下辈子投胎。”
话音刚落——
啪的一声。
那俩侍卫惊愕的望向声音来源处。
烛火打翻于地,海兰珠愣愣的望着他。
“宸妃...宸妃娘娘”两人知道祸从口入,刚好被这宸妃撞上,这是如何是好?
可海兰珠顾及的却是,过了九七,她的孩子要魂飞魄散。
不——
女人转身,疯了似的寻找马厩。
“皇上不好了——”侍卫慌忙禀告:“宸妃娘娘急忙要出宫”
皇太极嗖的坐起,见身边空荡的位置,他怔着,连忙捞过衣衫,匆忙赶至城楼下,只见海兰珠跃然上马,拉紧缰绳,他疾速前来,长臂拉下缰绳,生生的拦下了她,
黑眸紧睨,只厉声道:“要哪?”
“来不及了。”她喃喃,居高临下的望着那男人:“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犹见她慌乱之色,他一怔,近一个月以来,她掩藏的乖泣与安静,
可今夜她形色匆匆,他覆上她的手,指尖冰凉:“什么来不及了。”
而她来不及解释,只急匆说来:“静宁寺,天亮之前我要赶到静宁寺。”声色颤栗。
皇太极未在犹豫,一跃上马,只坐她身后,宽厚的胸膛只罩着这柔软的身姿:“走,一起去。以后不管去哪儿,你我同行。”
——你我同行。
“开城门——”一声令下。
巨幅的城门缓缓而开,他带着她,牵上那缰绳,吁的一声,汗血宝马似拉紧的弓弦,飞跃而出。
“驾——”
暗夜里,风声、马蹄声,划过耳畔。她未觉寒冷,那宽厚的胸膛一直温暖的罩着她。
“驾——”
可是现儿已是四更,为在天亮前赶到静宁寺,海兰珠抽出发髻上的步摇,狠狠的刺着那白马,惊马愤愤,更疾速奔走。朝日映染,在天际泛出红光。
见那香火袅袅中,静宁寺映衬的若隐若现,如仙境。
佛门胜地,檀香四溢。
咚——
只听见一声钟响,震撼着整个天边。
海兰珠匆忙下马,皇太极只随其后。
静宁寺,盛京最神圣安静之处,梵唱隐隐,曲径通幽。
她仰望着,祈福台从上到下,共有九百九十级台阶。
那侍卫说,只要来参拜的善男信女,一步一叩走完这些台阶,他们的孩子,就不会魂飞破灭。
皇太极望着那青苔满布的台阶,随着她的视线,看着那高处的幽幽古刹。
她愿为小八跪尽满天的神佛,她只求此刻为他们的孩子一步已长头...
她一步一扣的踏上,虔诚的祈祷,
忆起孩子饿了时,会哭;
尿了,会哭;
不开心,会哭;
她不理他,他还是会哭。
心,就像被细小的针线穿过,尽管这一生历尽千辛,在小八阿哥呱呱坠地之时,却满溢着初为人母的幸福。
皇太极见过,那身影执拗的跪扣。他猛然一怔,只稳住她的身子,低吼的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青丝随风拂过,颔首之际,他却见她眸底的闪烁:“我听说,这祈福台的长明灯可以为孩子超度。今儿是小八的九七,若过了今天,怕是...”
皇太极鼻尖微酸:“兰儿——”他拉过她,直直的跪在那布满青苔的台阶上,叩首。
海兰珠愣着,拉过他:“别这样,”
他任由自己,她忍不住的斥吼着:“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你是九五之尊。”
她不准他跪,不准——
可皇太极挥下她阻下的手臂:“心疼我?”他笑过,一鼓作气的说下:“当你看着我不顾一切的时候,你也会心疼我?阻拦我?兰儿,那你该感同身受,知道我的感受,知道我看着你难过,看着你为小八奋不顾身,行尸走肉的时候,我会是怎样的疼。”语气急切的,让她一怔。
一句句撼过她耳畔时,
不够,他觉不够,只握紧她的身子,低吼着:“记住,他是你海兰珠的儿子,更是我皇太极的。他额娘与阿玛爱他如命。小八怎么会舍得让我们难过,而你...又怎么忍心,让他牵挂?告诉我,你忍心吗??”
她怔着,只觉得温热的濡湿,悄然的落下。他望着,愣着,声色颤栗抚摸着她幽幽的泪痕。他的兰儿,终于落泪——
皇太极将她搂于怀中,直到感觉那紧窒的力度,
悲哀涌上了她心头,
她忍心吗——
身体再无力支撑,软在他怀底,她大声的哭泣着:“呜——”
如溃堤的洪水,不可收拾,她搂紧他腰际,
“兰儿。”
“不要离开我,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也再也不要留我一人...”
再也不要留下她一人,望尽人生的悲欢离合。
“呜——”
幽幽的哭声,只在长空徘徊。
——
他们一步一扣的爬上了台顶,她耗尽所有,只依附在他身边,到了台顶,从高处看尽盛京,睥睨天下,一览终生。
静宁寺的主持缓缓而来,主持知晓叩首登上这静宁寺,心中都有所祈愿。望着祈福台下万丈红尘,双手合十,轻诵道:“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阿弥陀佛。”
海兰珠垂首,聆听。
“佛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是有机会,你们必定会再续母子缘分。
“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兰儿。”他牵扶着她。
“我还差一盏长明灯。”
都说心诚则灵,望着眼前的长明灯,她握笔的手颤抖的不行,
他覆上她纤细的手,她落泪,轻语着:“我只希望小八来生去一个好人家。”
海兰珠再次醒来时,却是在‘兰幽谷’,晚霞落幕,
她竟睡了一日一宿,望过窗外,秋叶潇潇,半年前,这儿却是另一番景色。
她忆过,昨日她和他,亲自放上了长明灯,孩子的九七已过,一定会找到好的人家。
还未回神之际,“醒了?”男人低沉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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