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急忙点头,道:“恩公有什么吩咐,岳某定当遵从。”
楚墨阳道:“第一件事,我给原门主的荐书,会讲明你的遭遇。但从此后,你需改名、隐藏身世,不得向任何人提及你与兴安镖局的关系,包括你将来的同门师兄弟。当然,你师父原门主除外。”
少年道:“恩公放心,岳某一定不会让漠北六苍狼发现行踪、祸及师门。”
楚墨阳赞赏地一笑,道:“第二件事,你需答应我,五年之内,不得找六苍狼报仇。”
少年迟疑了一下,道:“若是五年之内,六苍狼被别人除掉呢?”
楚墨阳道:“若真有人效法云庄主,替武林除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说是么?”
少年思量片刻,郑重道:“我答应恩公,若非有把握击败六苍狼,一定不主动去送死。”
楚墨阳对这少年的心智颇欣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学艺,将来为武林尽一份力。”
少年使劲点头,不无羞涩地一笑。
仆童楚风将拟好的荐书拿过来,楚墨阳扫了一眼,在末尾署了名,交给那少年。少年收起荐书,重重地鞠了一躬。
回到正厅时,宾主已经散了,大厅空无一人。楚风道:“少爷,你倒是替清风门和岳公子想得周全。可你相助之事一旦传到漠北六苍狼的耳朵里,六苍狼一定会找你的麻烦。”
楚墨阳叹道:“身在世家大族,麻烦还嫌少么,多一件又何妨?”看到楚风一脸的郁闷,又笑道:“小小年纪,别把什么事都算得那么精明,这般活着不觉得累么?金谷园风景不错,我们既然来了,就好好观赏观赏。”
主仆两人在园中信步走了良久,楚墨阳不知凝神思量着什么。楚风显然也无心赏景,道:“少爷,这珠宝大会实在平常,我都没什么兴趣。而且少爷向来不好珠宝,此番,怎么会专程过来?”
楚墨阳沉吟片刻,道:“珠宝大会之所以索然无味,是因为有一个人还没有出现。”
楚风顿时来了兴致,道:“这人是谁,什么来头?”
楚墨阳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姓甚名甚、是何来历,只知道他的外号叫做‘怀璧先生’。”
楚风读书不多,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俗谚。但是在他心中,自家少爷是天下最最博学多识之人,竟有少爷不知道的事,好奇心就更重了:“少爷,您给我讲讲这怀璧先生呗。”
楚墨阳见楚风那双瞪得又大又圆的充满稚气的眼睛,就知道今日不讲给他听是难得安宁。他二人名为主仆,他待楚风实如小弟一般,宠得这孩子与他没有隔阂,有时黏起人来怪烦的。楚墨阳抬眼看见一座亭台,道:“你想听故事,就去弄壶好茶,到那边亭子等着。”
楚风欢呼一声,转眼跑得没影。
楚墨阳微微笑着,漫步走进亭中。不经意间,忽看到远处树影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南宫世家那驾车的老妪,另一个身穿黑衣,看身形是个男子。楚墨阳本来对那两人并不留意,只隐隐约约听到那黑衣人说什么“……武林至宝……别尘山庄……”。武林至宝对楚墨阳不见得有特别的吸引力,别尘山庄却是他心目中的圣地。楚墨阳凝神细听,那人的声音却近乎耳语、终不可闻。片刻,只见那老妪躬身向那黑衣人行了个礼,默默退下。那黑衣人始终背向楚墨阳,未曾回头,看不清面目。待那老妪走远,那黑衣人身形一旋,转瞬消失。楚墨阳见那人身法奇快,暗自吃惊。
过了一会,楚风捧着一只茶壶和两个茶杯走来,兴冲冲地道:“少爷,这么大一壶茶,够您润嗓子了。”
楚墨阳喝了口茶,道:“怀璧先生第一次现身,是在六年前的珠宝大会上。他出示的宝物是钱塘朱家三十多年前发出的一块报恩牌。据说朱家前任家主朱老爷子曾受过一位武林人士的大恩,朱老爷子无以为报,便刻了这块报恩牌交与那位前辈,言明无论何人何时持此牌到钱塘朱家,都可要求朱家为其办一件事情。持牌者但有所求,无论何事,朱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楚风撇撇嘴,道:“钱塘朱家虽说与咱江陵楚家同属武林四大世家,声势名望却远不如咱们楚家。即便有人买下了报恩牌,能要求朱家办的事只怕也有限。”
楚墨阳摇了摇头:“楚风,你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无论谁买下了这块报恩牌,便等于掌控了钱塘朱家。”
童仆意识到这块牌子的重要,稚气的脸上才显露出惊讶之色:“那么,这块报恩牌被什么人买走了?”
楚墨阳道:“怀璧先生叫价太高,寻常子弟根本买不起。最后被苏北的一个富商花了十万两银子买下了。不过,那富商离开洛阳返乡途中,报恩牌便不知不觉被盗走了。富商平白丢了十万两银子,哪肯就此罢休,花高价请了几位武艺高超的名捕来追查盗贼。那盗贼大概不敢暴露身份,一直没去找钱塘朱家。”
楚风“唉”了一声,也不知是为那富商叹息,还是叹息报恩牌下落不明。
楚墨阳道:“报恩牌一事虽然奇怪,只是小小波澜,并未引起全武林的注意。过了两年,怀璧先生再度出现在珠宝大会上,亮出了乌衣会的免死令,才在江湖上掀起巨浪。”
楚风兴奋地道:“乌衣会我知道,那是七帮十一寨会盟,书剑盟的死对头。”又转疑惑:“可那免死令是什么东西?”
楚墨阳道:“免死令是救命之物。二十多年前,乌衣会会众横行江湖、嗜杀成性。前尊主乌博的女儿偏偏喜欢乔装出行。乌博担心女儿的安危,便送她一副免死令,严令会众,不得伤害持令之人。据说乌家小姐后来把免死令送给了一个人,并声明免死令继续有效。手持免死令者不可杀,这规矩便在乌衣会传了下来。”
楚风好奇问道:“乌小姐到底把免死令送给了谁呀?”
楚墨阳眉头微蹙,道:“据说那人是她的情人,后来作了她的丈夫,并接替尊主之位。但那人若是乌衣会后来的尊主,根本无需免死令防身,这规矩早可以撤了。而且他又怎会让免死令落到别人手里?这一层,我也想不通。想来传闻亦有纰漏之处。”
楚风一听到还有少爷想不通的事情,不由得跟着拧起了眉毛,好一会儿才想起问道:“乌衣会后来的尊主是什么人?”
楚墨阳叹道:“那人本是名门子弟,可惜后来误入歧途,不提也罢。”略停了一会,又道:“不过,自他接任尊主之后,严厉管束会众,乌衣会已不似那些年恶名昭著了。纵然没有免死令约束,乌衣会会众也不再胡乱杀人。”
楚风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道:“免死令又被什么人买走了?”
楚墨阳道:“买主是紫金门的一个弟子。那名弟子买下免死令后,献给了本门门主。紫金门主俞承书正是现任书剑盟盟主。”
楚风高兴得鼓掌:“好啊,乌衣会可算栽了个跟头,让书剑盟拣了个便宜。”听到这里,他已对“怀璧先生”心生好奇,问道:“怀璧先生第三次出现,又带来什么好东西?”
楚墨阳道:“两年前,怀璧先生三度出现,所携之物是一盒长生丹。”
楚风道:“长生丹是长生不老药么,世上真有这种丹药?”
楚墨阳微微摇头:“长生丹只是延年益寿之药物。此物之价值,并非药物本身,而是药物来历。据说,当世能够配出长生丹的,只有一人,他就是‘天池侠医’白圣修。十多年前,白侠医金针圣手,悬壶济世;侠医之名,名满天下;黑白两道,无不敬重。岂料白侠医盛年之时,突然失踪。任凭世人如何求访,就是寻不到他的踪迹。江湖上少了这样一位侠医,不知断送了多少本可救治之人的性命。怀璧先生带来有关天池侠医的消息,自然引起轰动。”
楚风道:“可是仅凭一盒丹药,也不能确定怀璧先生知晓天池侠医的下落啊。也许那丹药是白侠医多年以前配置的,流落到怀璧先生手里呢?”
楚墨阳道:“丹药之效,最多不过三五年。怀璧先生能拿出白侠医配置的丹药,至少说明三五年内他见过白侠医、或是曾知晓有关白侠医下落的线索。就是这点线索,已足够引起武林中人的注意了。何况当时有精通药理之人当场验过,那盒长生丹是配制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也就是说,白侠医尚在人世,一个月之内还配过丹药。”
楚风道:“那么,有没有人从怀璧先生口中问出白侠医的下落?”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听到此处,已知道那枚长生丹被谁买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配药之人的消息。
楚墨阳道:“没有。珠宝大会,怀璧先生守口如瓶,大会一散,他就不知所踪。也有人试图跟踪过他,但莫名其妙的都跟丢了。怀璧先生的去向和天池侠医一样,都是武林中的谜团。”
楚风以手支颐,道:“钱塘朱家的报恩牌、乌衣会的免死令、天池侠医的长生丹,怀璧先生能把这些东西弄到手,真不简单。”
楚墨阳笑道:“现在,你不觉得这趟珠宝大会来得不值吧?”
楚风急忙道:“不会,不会。听少爷讲了这么多,我很想知道怀璧先生这次会带来什么宝贝。”
楚墨阳的笑容瞬间隐去,眉宇间露出一抹忧色。
楚风小心问道:“少爷,怎么了?”
楚墨阳沉默许久,才叹道:“我得到消息——不知是否属实——怀璧先生此番现身,可能与别尘山庄有关。”
楚风撇嘴道:“别尘山庄除了云庄主那一身武功,还能有什么宝物?云庄主总不会把他的武功秘笈交给怀璧先生,让他当做物品卖掉吧。”
楚墨阳道:“没那么简单。怀璧先生在珠宝大会出现三次,每次皆有深意。此人来历不明、本领通天,偏偏正邪难辨、行事莫测。我是担心他会挑动武林中人对别尘山庄不利。”
楚风年纪尚幼、阅历尚浅,想不了这么深。听少爷说得这般凝重,不由一愣。一会儿,又促狭地笑道:“原来少爷是为了别尘山庄而来。你那么关心云姑娘,为何不去向云庄主求亲,把云姑娘娶回家,好时时照顾她?”
楚墨阳见他眨眼间从江湖大事扯到儿女私情,当真是孩童心性,跳跃散漫。斜睨了他一眼,并不答言。楚风见少爷沉默,以为是少年羞涩,越发口无遮拦:“少爷,你喜欢云姑娘不是一天两天了,老爷也中意这个儿媳妇。你再不去求亲,老爷都得替你出面了……”
楚墨阳瞪着他,突然喝道:“你有完没完!茶都凉了,还不把茶具给主人家还回去?”
楚风极少见少爷这般疾言厉色,一时被吓住,端起茶具跑开了。楚墨阳看着他略带稚气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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