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介清清嗓子,打破了沉寂,“我已经无可奈何,又是驴子,又是驴子。站在你们的立场,我也愿意叫驴子来背这个黑锅。”
现场响起几声零散的笑声。
侯震天沉吟很久,自言自语说:“我自始至终认为,必须把吕一明搞清楚。关公子为何连夜寻找吕一明?吕一明究竟谁?他和这起事情究竟有何瓜葛?只有找出吕一明,事件脉络才能清晰。”
常小酒突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说:“吕一明俺认识,正是三十六天罡的好汉。”
“吕一明是三十六天罡之一?”
常小酒使劲点着头,“是关公子的结拜弟兄。”
说起常小酒和吕一明的相识经过,正应了那句话:不打不相识。
在去江南的路上。僧兵船队离开羊关坝,经过十昼夜航行,穿过烟花三月的繁华扬州,这天到了瓜洲渡口。只要横穿扬子江,便是他们的目的地,镇江水师营寨。
军情紧急,小山上人提前赶往杭州参加军事会议,吩咐了缘大师留下带队。了缘大师闻见满船馊味,担心影响军容,惹人笑话。就吩咐下去,船队休息一天,每人发三钱银子,各自去岸上洗衣洗漱,购买个人物品。
常小酒和赵八爷关系最好,两人携手来到街上,一个想看看弹棉花的行市,一个打算买些鱼线修补渔网。
瓜州渡是运河漕运的咽喉要地,往来货船麇集,河道里塞满了大小船只,桅杆林立,篷帆如云,一派繁忙景象。岸上街衢狭长,挤满了南腔北调的客人。整队的官兵在街上来往巡逻,不时查验可疑的难民。喧嚣热闹的气氛中,流露出一丝丝不安。
街头一块空地上,一个精壮汉子在卖狗皮膏药,锣鼓家伙堆了满地,一只身穿红褂子的猕猴机械地敲打着破锣。不过,观者寥寥,大都是流着鼻涕的孩子。
“那不是黄草鞋吗?”常小酒眼前一亮,指着卖艺的说。
黄草鞋是他们的同乡,是窦老六的同行。
赵八爷哈哈一笑,“这小子,跑到南方来了,难怪征僧兵找不到他。”
两人凑到场子外围,装作不认识,大声鼓掌叫好,还扔给猴子几个铜钱。黄草鞋朝他俩眨眨眼,嗓门叫喊的更加起劲了。
“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他举起一包丸药,“小的姓黄,多谢列位捧场。您问了,你举的是啥?俺实话告诉你,俺家积世的老郎中,祖传秘方,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头疼脑热跑肚拉稀,你别找我!小儿妇科皮癣尿床,你别找我!是郎中都会治!俺这药,专治浑身乏力、提举不振、神魂出窍、夜游多梦。你想得到的,俺能治,你想不到的,俺也能治!你问了,这药这么神奇,得花多少钱?俺实话告诉你,不要钱!俺出门不为挣钱,只为交个朋友。桃园三结义,义气薄云天。生命诚可贵,老婆价更高。为了朋友情,两肋能插刀!俺的黄氏大力丸,今天免费赠送!”
几个小孩嬉笑着伸出手,“给我!给我!”
黄草鞋装没听见,继续吆喝:“吃了俺的大力丸,上山能伏虎,下海能降龙。您问了,你说的那么玄乎,有何证据?”他从地下捡起一张弓,高举头顶,“这就是证据!老黄忠日食二斗,能拉两石的弓。吃了俺的大力丸,就能拉俺这五石的弓。俺这弓,家传的金刚铁胎弓,十足有五石的力!你不信?俺现场拉开给你瞧瞧……”。
旁边有座酒楼,大名鼎鼎的唐福楼。酒楼里走出两个人,身形彪悍,锦衣华服,气概不凡。其中一个虬髯壮汉,醉态龙钟,听见黄草鞋喊“五石弓”,突然停下脚步,分开人群闯了进来。
“爷不吃你的大力丸,也能拉开你的五石弓。”
黄草鞋看见这是醉汉,有点害怕,连忙作揖说:“是是,能,能。”
“把你的弓拿来,爷拉给你看看。”
醉汉的同伴拽住醉汉说:“他是打把势卖艺的,你和他玩什么?走吧。”
醉汉甩脱同伴,瞪起眼睛,“吕一明,你不要妨碍我。”
吕一明皱起眉头,“康昭,你一喝酒就没了身价。他一个卖艺的,哪来的五石弓?”
康昭不理同伴,叉开五指去夺黄草鞋手中的弓。“爷今天就想拉拉五石弓。”
常小酒和赵八爷清楚,黄草鞋的五石弓里有机关,强拉硬拽会损坏这张弓,这可是黄草鞋赖以为生的工具。
黄草鞋拽住弓不放手,求饶说:“这位爷,这是俺吃饭的家伙,您可不能拉。”
康昭嘿嘿一笑,满嘴酒气喷到黄草鞋脸上。“爷什么弓都玩过,最大只见过三石弓,唯独没玩过五石弓。”
黄草鞋陪着笑脸说:“不瞒这位爷,这其实不是五石弓,只有一石的力。”
常小酒很气愤,黄草鞋被迫道出实情,他的场子算是被砸了,半个月内都别想出摊。他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位施主,”常小酒挤进两人中间,帮黄草鞋拽住弓。“拉几石的弓,只是个蛮力。射得准,才是好汉。”
康昭拉住弓不撒手,“和尚,你射箭射得准?”
常小酒不卑不亢地说:“小僧偶尔射箭消磨时光。”
“好!我不拉五石弓了,咱俩找个地方消磨时光?”
“小僧乐意奉陪。”
康昭释放了黄草鞋,把手搭在常小酒肩上。他并非欣赏这个地里冒出来的和尚,而是离不开支撑物。
“咱俩拿这个五石弓射箭?”
常小酒说:“你把手拿开,俺去船上拿俺的弓。”
“好,爱射箭的和尚。爷信任你,你去拿吧。”康昭一转身,想找下一个支撑物,却差点摔倒。
赵八爷鄙夷地冷哼一声,对这醉汉不屑一顾。常小酒是洛阳一带有名的神箭手,曾经和洛阳府的武将们比箭。不论是站姿、跪姿,固定靶还是移动靶,武将们都败得心服口服。虽然醉汉和他的伴当是江湖人物,手底下有了得的功夫,但他醉得像风中垂柳,站都站不稳,把一个人能看出甲乙丙三个人影,和小酒比箭,只是自讨其辱!
常小酒回到船上,思忖了一下,取出一付软弓,背了一壶箭。僧兵们听说他要和人比箭,嘻嘻哈哈都跟上岸来。
“上哪儿比?”康昭的酒似乎醒了一点。
“您挑。”
吕一明冷冷站在一边,指着河堤说:“那里空旷无人,正合适。”
众人簇拥着来到河堤上。黄草鞋收拾了锣鼓家伙,牵着猴子也来看热闹。
“怎么个比法?”康昭脸上带着戏谑的微笑,很纯真,很烂漫。
常小酒说:“俺一般和人比箭,不射草垛,不射箭靶,只射铜钱。”
“好,正合我意。”康昭从身上摸出一个铜钱,给大家亮了亮,转身迈开步子,走向树荫深处。大约走出七十步,他回头问,“够了吗?”
“再走。”
“这和尚,欺负我走路不稳当。”他摇摇晃晃又走出几十步,听到常小酒喊“好了”,这才停下来,把铜钱穿在一根绿茸茸的柳枝上。
大伙眯起眼仔细看,铜钱只是一个小黑点,在枝叶间时隐时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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