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庄,忠义厅。午饭已过,晚饭未到。
为了找那头大黑驴,忠义厅的人们足足等了一中午。万花庄倒也不让客人们干等,立刻摆开流水席,就在大厅内吃了一顿便饭。说是便饭,其实山珍海味燕窝鱼翅敞开供应,七大碗八大盘层层堆积,窖藏美酒上了八百多坛。上菜的庄丁脚不旋踵,珍馐美味看的人眼花缭乱。吃素的有素席,碗筷叮当;吃荤的猜拳行令,吆五喝六,简直比婚宴还要热闹。
为了羞辱少林众人,万花庄给他们上了一大盘烤乳猪,还有凉拌驴耳朵,水发驴口条,青椒炒驴鞭。众僧在这里没法落座,只好聚在僧兵身边,吃了自带的干粮。又拿出金创药,给这些倒霉蛋儿敷药包扎。
一直等到半下午,整个忠义厅喝得昏昏沉沉,酒气外露,厅外广场突然一阵鼓噪,一个庄丁跑进来禀报:“各位前辈,驴子逮着了,即刻送到这里。”
众人这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办,急忙撤下残羹剩饭,一个个擦净了嘴,正襟危坐,摆出正人君子的样范。
大家等着看驴子上场,却听见廊下一阵脚步杂沓,气势凛凛,杀气腾腾。不像是驴子的动静。大家正在猜度,十几个高矮胖瘦的老者出现在门口,玄色衣装,衣带飘飘,目光犀利,满脸暴戾之气。为首的是一个精干小矮子,大脑门,深眼窝,塌鼻梁,挽着小小发髻,头发油黑,却有一双雪白剑眉,鼻下一撮上翘的八字胡。
他们的出现,使得全场为之动容,不由得起身相迎。
小山上人身上一震,瞬间变了脸色,同时皱紧了眉头。没想到下午一开场,形势骤变,来了这么一帮人!
严子介喜笑颜开,对着这群老者深深鞠躬;侯震天偷偷瞥了上人一眼,轻叹一声,意思是自己也无能为力了。
严子介:“晚辈恭迎诸位前辈,快请厅内落座。”
为首的老者置之不理,却走到上人跟前,略一拱手,厉声问道:“上人,你门下弟子杀害我关侄儿,你当如何处置?”
上人打了个闻讯,镇定地说:“僧兵是否杀害关公子,尚无定论。老衲在此,正是要辨明此事。”
老者:“老夫听说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还在此胡搅蛮缠什么。任你怎么狡辩,也休想救得他们逃出万花庄。有我玉蝉子一口气在,一定要你少林血债血还!”
玉蟾子是关天刃的同门师弟,泰山派目前的领军人物。这俩师兄弟臭味相投,都是心狠手辣的野心家,因为前任掌门铁栓道长管束甚严,两人嫌其碍事,干脆谋害了事,从此无法无天,勾结绿林山匪,急剧扩张势力,做成了左冷禅想做但没做到的大事业。玉蟾子精研泰山剑法,武功登峰造极,目前已达化境,号称万花庄第一高手。
跟随玉蟾子一起来到忠义厅的十几位老者,无一不是当今天下响彻云霄的世外高人。仅凭他们目前的修为,已经独步天下,无人能望其项背。然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们像沙子吸水一样仍在孜孜钻研,不仅修炼九阴真经,还到处搜求葵花宝典,以期达到人生的另一番别样境界。这些可钦可敬的老者,分别是金仙翁、蓝绸客、天外锋、疤子怪、大剑人、小剑人、十五能、口吃妇人、潇湘疯翁、闽西野道、折花书生、二郎爹、砌天手,等等。
这些老者的出现,震慑了整个忠义厅!大厅内外一派肃杀之气。撒酒疯的都乖乖钻到了桌子下面,胆小的簌簌骨栗,屁股都不敢沾座,喜欢喧哗的此时也闭紧嘴巴,唯恐祸从口出。大厅内除了轻微的咳嗽,谁也不敢出一口大气。
小山上人淡定地说:“施主此言差矣,证人之言漏洞百出,不足为凭。仅以证物来说,实难断定此事必是僧兵所为。”
玉蟾子身法灵动,敛起袖子欺进一步,双眼爆射芒光,“上人,我认为凶手是僧兵,就一定是僧兵!不会有错。上人愿与老夫质证质证么?”
他所说的质证,其实是比拼武功。
上人是文僧,根本不会武功。月池看他的气势咄咄逼人,怕他对上人无礼,一拧身插到他和上人之间,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其他弟子见状也围上来,把上人护在当中。玉蟾子身后的天外锋、蓝绸客、小剑人也紧赶两步,做了玉蟾子的坚强后盾,其他老者则迈着狐步,撒出一个大圈,把少林众人全部围了起来。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甘示弱。整个大厅气氛凝重,几乎令人窒息。
上人沉着地把月池从眼前拉开,直面玉蟾子:“施主,凡事必有法则,尺规绳墨,方能成事,岂是空口无凭随意揣度的?”
玉蟾子目露凶光,又欺进一步,“老夫久历江湖,阅人无数,香嗅良莠一看便知。我说僧兵是凶手,必然是凶手,不用什么人证物证。”
上人见他蛮横无理,不由得沉下脸,微微冷笑,“施主口气如此狂妄,老衲竟不知这屋宇盖在乾坤之下。老衲在京师不知见过多少王侯公卿,他们有的权倾朝野,有的拥兵百万,有的文章盖世,也没见一人敢说出如此轻狂蛮横的话来。老衲今日算长见识了。”
上人被情势逼得没办法,只好拿出朝廷的关系网来吓唬对方。
玉蟾子一怔,但被自己的大话逼得下不来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血往头上一涌,拿出了王二愣的架势。“你拿官老爷吓唬我也不行,老夫今日就要和你质证一番!”
月池见他眼神不善,闪电般击出一掌,同时用身体挡住上人。高手过招,电光火石间就发生了三次攻防转换。玉蟾子击向上人的一掌被月池硬生生打开,玉蟾子翻掌为拳,右手一记勾拳打向月池下巴,月池躲闪不及,左掌划出一条弧线,直扫玉蟾子的眼睛。玉蟾子仰脸躲过,手脚却不停顿,勾拳击中月池的下巴,左掌金丝缠腕抓向月池的左腕。月池坚挺不退,一个高踢腿,直趋玉蟾子的小腹。玉蟾子一手拨开对方的腿,抢进一步,右手变掌,结结实实拍在月池胸口。月池站立不定,倒退一步,倒地瞬间又踢出一脚,玉蟾子无法连击,侧身躲开,呼啸一声,直扑上人。天理和天性恰好赶到上人前方,双拳齐出,拦下玉蟾子。双方甫一交手,天外锋和小剑人从玉蟾子两侧杀出,掌势带风,打的那两人无法招架,只得连连后退。
一眨眼工夫,全线开打。上人身边的十个弟子难敌世外高人的猛烈攻势,边打边退,最后都挤成了一团。四五个弟子被打翻在地,不知伤势如何。惟一的一分还来自对方的乌龙。闽西野道个子矮小,跟在大剑人身后,大剑人屈肘时,不小心撞到他脸上,碰落了两颗门牙。
“停!”
眼看少林一方被摧枯拉朽般击败,再不出言制止,今天的事情无法收场,武当马虎道长匆匆赶上前,大声喝止。
侯震天痛心疾首地跺着脚,也跟着喊:“快停下来,快住手。”
玉蟾子见好就收,伸出袖子擦了擦鼻子,挥手让老者们停下来。当着天下豪杰的面,欺负了有朝廷背景的小山上人,还打翻他几个弟子,震慑了全场,赢得了威望,今天真是露脸!老者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撩起衣袍跳出圈外,感到功夫没有白练,感到身心很愉悦。只有闽西野道一个人趴在地下,还在找他的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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