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验了刀,惊讶地说:“你这水果刀两面开刃,够锋利的。”
杨百万说:“我目下没有现银,就用十只刀子抵帐如何?”
杨百万凭着五十只“须”字牌水果刀起家,很快赚了第一桶金。随后,他买了几篮子鸡蛋,通过鸡生蛋、蛋生鸡的方式,又换了一头牛,最后又用牛做抵押,贷款盘下了一个豆腐坊。几个月后,杨百万成了羊关坝首富,名下有豆腐坊、磨坊、染布坊、木器铺、竹器铺、铁器铺、玉器铺、酒楼,还是羊关坝渡口漕运一级总承包。
一天晚上,杨百万睡在羊关坝最阔绰的庄园里,搂着新娶的小姨太,心想,俺那些师兄弟们怎么样了?不知倭乱平息没有?还有那头会说话的驴子,俺一定要把它买到手!
他睡不着了,连夜准备行囊。第二天,带着一大群丫鬟仆人,坐上私家大船,风尘仆仆赶往江南。
天色晴明,远山含黛。春日漫散辉光,淮河两岸野花烂漫,旧枝萌发新芽。红桃点点,梨花如雪,杨柳碧青,如烟如雾,一直渲染到原野尽头,和斑驳的湖泊交相辉映,如一幅无边的曼妙画卷。雾白的炊烟从树后缕缕升起,鸟儿的脆鸣时时惊动大自然的画工,使他辍笔遐思,呼吸变成微风,在宽阔的河面上卷起层层细波。
船队顺流而下,轻快平稳。大旗轻漾,引得水鸟不时在旗杆上驻足。
赵八爷是个钓鱼迷,在船上无法下钩,干脆取出拖网挂在船后,自己站在船舷,不时把抛网甩进水里。一天下来,颗粒无收,却也乐此不疲。马二杆看着心痒,向赵八爷要了个鱼钩,绑在自己的马鞭上,也依样画瓢,当起了渔翁。
早饭后,果儿把小夏悄悄拉到一边,咬着耳朵说:“船上有个生人。”
“咋啦?”
“蛮俊的,也不和人搭话,就傻坐在船边朝水里吐唾沫。”
“小妮子,迷住你了?”
果儿娇嗔地一笑,脸上漾起红云,眼睛往船边望了望。
“俺看看是啥人,能让俺妹儿动心思。”小夏说着,拉住果儿的手来到船边。
小夏身材高挑,说话语速很快。她跟着父母常年在街头卖艺,养成了爽快泼辣,遇事单刀直入的个性。果儿和她相反,像一团雪,性格绵柔,有点忸捏。她粗通文墨,最爱幻想才子佳人的奇遇。但是她像小白兔一样胆小,遇事总拿小夏当自己的挡箭牌。
一个身材颀长的僧兵坐在船边,宽肩细腰,姿态优雅英武,脸却朝着河岸,不知在想什么。
“你傻了,那是个和尚!”小夏低声责怪果儿。
“不是说,打完倭寇就让还俗的吗?”
“小妮子,心思倒是细密。俺帮你问问,他姓啥叫啥,家乡籍贯,家底薄厚,靠啥营生?”
果儿拽了小夏一把,“你忒急性子。”当然,她拽不住风风火火的小夏。
小夏走到僧兵背后,“哎!”
僧兵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惊讶地望着小夏。
小夏眼前一亮,心怦然一动,清澈的目光掠过一片春潮,原生态的心田悄悄埋下一颗种子,只是她还没感觉到。
“你叫啥?”她恢复了常态,大大咧咧问。
僧兵把手里的法帖攥起来,平静地说:“小僧叫杨百万。”
“你家是哪个村的?”
僧兵一愣,锐利的目光把小夏和果儿扫描了一下,确定这两个含苞待放的小姑娘没有恶意,嘴角浮出笑意,说:“我家在白莲塘。门前好大一片池塘,鱼蟹肥美。到了六七月,荷花盛开,垂柳环绕,最宜人不过。”
小夏和果儿相对一笑,小夏问:“你以前是做啥营生的?”
僧兵感到有趣,说:“我没有营生,只是读圣贤书。”
小夏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书生,一定是个殷实人家。”她转回脸,对果儿说:“没用的书生!”
果儿轻轻摇头,低声说:“书生最儒雅体面,怎会没用?”
小夏说:“他肯定没前途,要不咋做了僧兵?”
小夏旁若无人的评语,让僧兵哭笑不得。
小夏瞪起眼又问:“你家一年打多少谷子?”
僧兵站起身,如蛟龙出水,俾睨天下。他嬉笑着平举手臂说:“这么多。”
小夏点点头,贴着果儿的耳朵说:“家境还行。”又问,“你家离胡家寨有多远?”果儿家在胡家寨。
僧兵笑眯眯问:“胡家寨在何处?”
小夏说:“洛阳东郊三十里。”
僧兵啧啧两声,说:“那远了,怕足有三四千里地。”
“咋搞的?你家咋那么远?”
“这不能怨我啊,小施主,我生下来时,睁开眼睛就那么远。”
小夏把果儿拉到一旁,悄声说:“没戏,老妹儿。媒人咋能去那么远?怕到半路就走丢了。”
果儿掩饰不住失望,说:“我爹说,找个倒插门的也行。”
小夏仰起脸问:“杨百万,你有老婆没?”
僧兵忍俊不禁,抖一抖僧袍,说:“小僧是和尚。”
小夏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还俗啊?”
果儿偷眼看僧兵的回应,自己却云鬟微颤,欲掩还羞,难以自持。
僧兵见小夏出言无忌,干笑了两声,说:“阿弥陀佛,小僧还俗的事,只有佛祖知道。”
“你还俗了,就来说一声。俺叫窦小夏,家住太室山脚下,很好找。”
小夏领着果儿回到船舱,得意地说:“姐办事咋样?干净利落。”
果儿却有些不悦,“小夏姐,你怎么不让他去胡家寨找?”
小夏格格笑了起来,“小妮子,重色轻友,八字还没见一撇,你就怕姐给你抢走?”
午饭后,僧兵仍然独自坐在船边。阳光暖暖的,使人昏昏欲睡。他舒展袍袖,自言自语:“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不知谁在身后跟了一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他回过头,却没看见一个人影,只有一头驴子望着他。
“奇怪?”他扭回头,望着午后原野的无边烟瘴,触景生情,又吟了一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从头念。”声音又在后边响起。
僧兵回过头,还是没人。他站起身,在甲板寻了一圈,除了那头驴,空无一人。大家都在各自船舱午睡。
“是谁让我从头念?”他大声问。
“是吾。”驴子站在他对面,瞪着大眼睛说。
僧兵吓得倒退几步,眯缝了眼,感到不可思议,两只手悄悄钩住袖子里飞刀匣的拉环。
“你是人是妖!”
“吾不是人妖,吾是驴。”
“你怎会说话?”
“学的。”
僧兵感到一阵眩晕,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溃。“学得轻松吗?”
“学得轻松,教吾的人不轻松。”
“谁教你?”
“胡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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