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什么?”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教驴子念经?”僧兵俊俏的脸庞有点扭曲,素来镇定自若的眼睛也有点不自信了。“为什么?”
“念经修行佛法,驱邪避害,逃脱六道轮回,永不坠阿鼻地狱。”
“这群业余和尚,亏他们想得出来!”僧兵哑然失笑。“你知道什么是佛?”
“佛大慈大悲、念念只为超度众生。最重要的是,佛不让吃驴肉。”
僧兵放下戒心,笑得捂起了肚子,“谁说的?”
“胡三麻说的。他说吾不念佛,就送到河间府做驴肉火烧。”
僧兵扶着船舷,弯下腰,眼泪鼻涕喷涌而出,笑得几乎哽咽过去。
“你信佛吗?”他又问。
“信。”
“你打算怎样念经修行?”
“吾不吃草时,只念南无阿弥陀佛。胡三麻说,念一遍阿弥陀佛,胜过念一千遍地藏王菩萨。”
“你修成正果会怎样?”
“等吾修成正果,吾要去灭了河间府驴肉火烧。”
僧兵拍着船舷,浑身已经没有力气,声带也变得沙哑。
“佛家戒律是什么?”
“不杀生、不偷盗、不**、不妄语、不饮酒、不眠卧华丽之床、不打扮不看歌舞、正午过后不吃草。”
“完了完了,你要灭了河间府驴肉火烧,就犯了第一戒;你一天到晚吃草,又犯了第八戒。你如何能修成正果?”
驴子一愣,“昂——那吾该怎办?”
“你心中的喜、怒、哀、乐、爱、恶、欲不除,做不到六根清净,就修不成正果。”
驴子失望了,“这么多讲究?”
“当然。”
驴子扑闪着睫毛,问:“你念佛吗?”
僧兵双手合十,嬉笑着说:“我念啊。我被人追杀,经常陷入险境,我就念佛,求佛祖保佑。”
“管用吗?”
僧兵吭吭两声,挺起胸膛,“你看呢?”
驴子说:“吾知道了,管用。以后吾被人送去河间府,吾也要念佛祖保佑。”
僧兵哈哈大笑,“你很聪明,一定会长寿。你有名字吗?”
“吾叫一四七。”驴子学到了一招护身法宝,浑身轻松。“你叫项元龙。”
项元龙一惊,“乖乖,你是神驴。你怎会知道?”
驴子说:“你夜里说梦话,被吾听到了。船上的人说话,吾都能听到。邻近船上人说话,吾也能听到。”
项元龙望着驴子的长耳朵,惊羡不已。“你还听到什么?”
驴子说:“姑奶奶和小夏说话,要让你倒插门。”
项元龙笑喷了,“谁是你姑奶奶?”
“果儿。”
项元龙想了一下,问:“就是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姑娘?”
“她是大美人。”
项元龙捂住肚子,“我不和你说话了,会笑死我。我三年加到一起,都没有今天笑的这么多。”
“你为何笑?”
“你太正经了,比学道大人还正经。”
项元龙躲开驴子,来到另一侧甲板。驴子嘴里哼哼着多心经,扬起脖子深吸一口河面湿润的空气,觉得有点饿,就去食槽吃草,早把戒律忘得一干二净。
远远地,前方河面上出现了两艘篷帆船,旗杆上三角龙旗随风舒卷。
项元龙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他是高度警觉的人,轻易不肯让自己陷入险境。他的师傅告诫过他,战场上“耍英雄必死”!宁愿杯弓蛇影,决不能大意被蛇咬。这是侠客的第一戒条。活着的人,才是最后的胜者。
他悄悄来到船尾,脱下僧衣,摘下头套,露出满头黑发。
有人在船舱里惊呼一声。项元龙冲着窗户里的小夏和果儿俏皮地眨了一下眼,挥手让她俩转过头去。自己脱掉衣服,装进避水皮囊里,翻身跳进水中,深吸两口气,沉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杨百万,他他他他怎么?”小夏惊得语无伦次。
果儿把眼前的双手移开,看见船尾只有一堆僧衣,意中人却不见了。
“人呢?”
“跳下水了。”
“他跳水干啥?”
“可能是抓鱼去了。”
“你一直看呢?”
“哦,俺忘了捂眼睛了。”小夏大咧咧地说。
果儿撅起嘴,第一次觉得小夏和自己之间有了距离。
不一会,两艘篷帆船靠近船队,三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挥手让船队抛锚停船。他们身后,是潘仙翁和金丹子,手里捏着项元龙的最逼真画像。另一艘船上,蹲着四十名弓箭手,张弓引箭,随时准备射击。
潘仙翁和金丹子在十一条船上仔细搜查了两个时辰,询问了每个人,确认项元龙没有混进僧兵的运兵船。当然,他们没有问小夏和果儿,更没问驴子。再聪明的人,也会有思维盲点。
僧兵船队继续前进。几天后,金丹子收到了飞鸽传书。锦衣卫查阅浙江户籍时,发现了项元龙的档案!
“仙翁,金华府兰溪县白莲塘有人叫做项元龙。”金丹子来找潘仙翁。
潘仙翁是五散仙的老大,在京郊八仙观落脚。金丹子干着黑杀手的兼职工作,仍然保留着锦衣卫经历的身份。
“好!把全村人都锁起来,派锦衣卫埋伏进去。”
金丹子迟疑着说:“只是,这个项元龙才四岁。”
潘仙翁白眉一挑,斜眼盯着金丹子,“你是说,是同名同姓的项元龙?”
金丹子说:“这个刺客,犯下滔天大罪,怎会报出自己的真名实姓?他不会这么傻。”
潘仙翁说:“你是捕拿人犯的行家,你说该当如何?”
金丹子说:“以刑部和大理寺的名义,行文长江各渡口、码头,遍贴此人的画影图形,悬重赏捉拿。”
潘仙翁把柳叶刀举在眼前,自言自语:“这到底是‘须’字还是‘项’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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