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歪说:“难怪,镇上学堂的先生也长一副驴脸。爹,是不是有学问的人都长得像驴大哥?”
“他们哪有驴大哥中看?俺看,就驴大哥这学问,当个状元都富余。”
“乖乖,”小歪从窦老六身后挤进来,抚摸驴子的鬃毛。“老神仙的驴是神驴啊,它都能当状元!”
小歪的手湿乎乎的,让驴子感到很痒。
“状元有啥了不起?说不定还能当太师老千岁呢。”窦老六乐呵呵地说,“小歪,你驴大哥饿了,快去挤羊奶给它喝。”
小歪找到奶桶,蹦蹦跳跳去挤羊奶。猴子又看到一个陌生人,不是很放心,翻过窗户跟了出去。
窦老六对驴子说:“驴大哥,俺跟你商量个事。俺家里惹了祸,要出远门避风头。你得跟着俺一起走。”
驴子没听懂,就竖起耳朵。
窦老六叹了口气,“俺当了僧兵,要去江南平倭乱。留下你一个,实在不放心。万一狼把你吃了,俺怎么对得起老神仙?”
驴子吓了一跳,全身的毛都扎了起来。
“窦老六,狼在何处?”
“山里就有。天冷,狼没有吃的,就会下山来找吃的。”
“吾怎么办?”驴子想起了“因跳踉大阚,断其喉尽其肉,乃去”。这是它最不愿触碰的驴子悲惨事件。
“你得跟俺下山去,有俺照料你。”
“山下没有狼吧?”驴子惊恐不安。
窦老六安慰它:“山下是人间花花世界,四条腿的狼是没有的。”
“快走,快走。”驴子咬住窦老六的衣服,不放他离开。
窦老六收拾了驴子的食物,装了满满一麻袋,又用水浇灭灶膛里的灰烬。小歪抱着母鸡,牵着奶羊先走。窦老六找了半天,没找到驴子的笼头和缰绳。
“驴大哥,你的笼头和缰绳呢?”
“什么是笼头和缰绳?”
窦老六比划着说:“就是拴你的绳子。”
“为何要拴吾?”
窦老六挠着脑门,是呀,为什么要拴它呢?它可是有学问的驴啊。
“怕你乱跑,就跑丢了。”
“跑丢是何意思?”
“你跑丢,就会被别人牵走。老神仙就找不到你了。”
“别人为何要牵走吾?”
“你就成了别人的驴了。”
“瞎说!”驴子终于搞懂了,“吾是驴,人是人,互不相干。吾不是谁的驴。”
“你是老神仙的驴。”
“吾不是老神仙的驴!吾就是吾,自由自在的驴子。”
窦老六一摸头皮,老神仙把这驴子惯坏了!它不讲理啊。
“你看,驴大哥,咱们讲讲理。老神仙从小把你拉扯大,他替你操心,给你找吃食,给你洗刷皮毛,还给你教学问,拿你当亲儿子看。所以你是他的驴。”
驴子后退一步,“昂——唔,吾是老神仙生下的吗?”
窦老六一窘,“他大概没这本事。”
“吾吃的苜蓿、麦秸、棉杆、灰灰菜是他长出来的?”
“地里长的。”
“吾的草料漫山遍野,吾自己能吃饱吗?”
“可那是野驴。”
“他不拉扯,吾能长大吗?”
“行。”
“他吃人饭,吾吃野草,各不相干。因此,吾不是他的。”
“这驴子咋这么犟?”窦老六有些烦躁了。“你到底走不走?”
驴子转过身,把屁股对着窦老六。“你对吾不和善。”
“你不听话,一会狼来啦!”
“狼来了就来吧。吾是自由的驴,吾愿意叫它吃了。”
窦老六踱了两圈,心想,俺跟驴子抬什么杠?
“驴大哥,你说的对,你是天地之间独一无二的驴子,不是谁的驴子。”
“你想明白了?”驴子问他。
“是,是,俺想明白了。”
“这还差不多。走吧。”
窦老六锁上房门,见麻袋沉重,就对驴子说:“驴大哥,你把麻袋驮上吧?”
“不。”
“麻袋里都是你的麦草。”
驴子斜了他一眼,“吾从不负荷。”
窦老六哭笑不得,只好自己扛上麻袋。“得,俺负荷吧。”
他两个走出篱笆,猴子跟在后面,焦急地唧唧歪歪,但是没人理它。它一纵身,拽着驴尾巴爬上驴背。
驴子狠狠地骂了句:“踢死你!”当然,它踢不到。这世上,只有猴子没把它当回事。
山路迢遥,驴声欢快,一个时辰后,他们远远望见了窦老六的家。
本来,驴子的生活一帆风顺。在可预期的十年寿命里,它将帮助胡堂赢得比赛,然后在襄阳府小河村的驴棚里吃吃草,给客人念念诗,赢个满堂喝彩,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可是,它现在必须跟着窦老六——一个走江湖的老艺人、如今的少林僧兵去完成一些皇上交办的任务,它的生活由此发生了急剧变化,它的历险经历也就由这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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