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魔教”二字入耳,不禁微微一惊,问道:“魔教?是冰火教么?”觉灭哼了一声,并不言语。觉生道;“敝师弟口不择言,前辈务请见谅。今日敝寺不便,只有怠慢贵客,便请前辈先行回返,他日再来临教。失礼之处,万望海涵!”说着双手合十,躬身为礼。
那老者见他虽仍恭谨有礼,面上却再也难掩忧色,微一沉吟,说道:“既是如此,老朽改日……”忽然目视西北方向,“咦”的一声,面上充满惊奇之色。觉生和觉灭不由得回头望去,忽觉风声飒然,一个灰影已至身前。二僧心知不妙,急忙回身应对,却觉胸口穴道一麻,已然动弹不得,跟着一道灰影掠过身际,身法之快,实所罕见。觉灭大声怒骂:“魔教奸贼,这等……”一句话未骂完,忽觉一物打上背心,前胸的穴道登时解了,回转身来,却见那解穴之物只是两枚铜钱(另一枚自是为觉生解穴的),在石阶上滴溜溜打着转,耳中听得那老者声音远远传来:“事急紧迫,情非得已,稍后向两位赔罪!”话音未落,身形已隐入林中不见。
二僧对望一眼,相顾骇愕,但随即大喜。觉灭道:“觉生师兄……”觉生一挥手道:“咱们快去!”觉灭道:“不错!”当先向上奔去。觉生与他并肩而前,余僧紧随其后。今日寺中陡逢大变,众僧都是忧急无比,这时天降奇援,均感精神大震,在心中大念“阿弥陀佛”,感谢佛祖眷顾。只有觉灭因对友无礼,心下歉疚不安。众僧脚步均快,到寺前转而向西,向寺旁的塔林急奔。
那塔林是少林寺历代高僧的埋骨之所,乃少林重地之一。原来昨夜强敌潜至,竟将寺中的武学宝典《易筋经》偷去,但出寺之时却为巡逻的僧人发觉,随即动上了手。来敌黑衣蒙面,共是两名,武功高得出奇,顷刻间杀了三名少林僧。其后寺中武功最强的“四方僧”赶到,这才相抵得住。那“四方僧”是少林寺当代第一辈的灵字辈四僧,分掌寺中住持、达摩堂首座、罗汉堂首座、戒律堂首座四要职。四僧法号分别为灵东、灵南、灵西、灵北,“四方”即指此而言。其实四僧本来各有法名,但十多年来四僧每年均离寺数月,各走一方,仗义行道,久而久之,江湖上便有了“少林四方僧”之名,那也是为了和“丹山七彩道”相衬之故。四僧武功既高,又是佛心慈悲,多年来也不知做了多少善事,更因此而会过江湖上无数高手,但今日与两名敌人交上手,却不禁大感惊异。原来这二人所使的,赫然竟是魔教武功!
那魔教自称“冰火神圣教”,源出波斯,唐时传入中土。该教崇尚武道,本以“研武修心”为教旨,其初来中土,亦是为了交流武学,但后来双方囿于门户之见,各摘其短,再加中华一方瞧不起番邦外道,竟至恶感渐深,变为敌对。那冰火教便广收教众,以与抗衡,后来却为汉人反客为主,脱离波斯总教而自立。这一自立不打紧,却为中土武林带来了极**烦。原来这冰火教在中土自立门户后,完全违背了原来教旨,变成了一门意图称霸武林的邪教。其将总坛迁于西域天山,数百年来,与中原各门派争持不休,惹起无数腥风血雨。说到武技,中原武林实是高出甚多,但冰火教手段阴毒,行事诡秘,加之僻处西域,却也不易彻底禁绝之。此外,其武技虽颇低浅,内功却实有过人之处。这冰火教有两项极厉害的内功,一曰“寒冰”,一曰“烈火”,前者至阴至寒,后者至阳至烈,均是威力奇大,诡异无比,教名“冰火”即源于此。而更怪的是,这冰火二功阴阳相克,本是绝难为济,但这冰火教却不知用什么法子,历代教主均能集二功于一身,功力既强且邪,其被称为魔教,此亦其中一因。
本来双方数百年争斗,只是武林中事,可是十年之前,这冰火教竟突去勾结西夏和金国,欲借其力与中原武林对抗。中原武林遂在少林、丹山、以及另一大派庐山派三派率领之下,尽发其力,远赴天山,欲一举荡平其巢穴,永绝后患。那冰火教数百年经营,根基稳固,又占了地利,本是极难图之,但中原武林倾巢而动,岂同小可?加之此行破釜沉舟,人人存了必死之念,一场大战下来,冰火教终于一败涂地,其位于冰火峰上的总坛“神宫圣殿”亦为一场大火焚为灰烬。那冰火教教主向东逃窜,被中原众高手一路直追,身受重伤后坠下万丈深谷,冰火教自此也**云散。
十年前那场大战,四僧均曾亲身参与,当时中原武林伤亡虽众,但终于剿平魔教,却也大大值得,哪知今日魔踪竟又重现江湖。那冰火教教主集“寒冰”、“烈火”二功于一身,号称“冰火神尊”,其下又有左右二使,这二人各得冰火二功之一,称为“寒冰圣使”和“烈火圣使”。四僧与二敌交手数合,便已觉出其中一敌掌力可阴可阳,正是冰火教教主的手段;另一敌掌力则只现阴寒而不显炽烈,想来便是那所谓“寒冰圣使”了。再斗数合,四僧更知敌人来犯盗经之意。原来双方相斗,四僧渐占上风,但那冰火教主却始终不用那“冰火交融大法”。这门功法乃冰火教最高武技,一掌之中可同时兼具阴阳两种掌力,变幻莫测,厉害非凡,四僧十年前均曾亲身领教过,深知其锋锐难当之处。这当儿虽已稳居上风,但对方若以此功全力突击,只怕拦他们不住。四僧起初还防范对方是故意藏拙,诱敌深入,但数招之后,愈发觉得那冰火教主似乎并未习得此功。四僧中最富心计的灵南便道:“阿弥陀佛!贵教重立江湖,可喜可贺。教主欲借我少林《易筋经》之力得成无上神功,也属宏图可嘉。但两位上手便伤我三条人命,未免太过。且说个明白!”口中说话,手上连出三记高招。
他这话本是试探,心想此二人魔功深厚,必是当年魔教漏网余孽,想来其劫后余生,重组魔教,但武功失传不少,这“冰火交融大法”便在湮没之列,而本派的《易筋经》神妙非凡,实具脱胎易骨之效,以此为助,那“冰火交融大法”自可举手而就。果然那冰火教主哈哈大笑,说道:“好!老和尚果然了不起!动手便知我二人来意。也罢,阴兄弟,让几位大师瞧瞧咱们的嵩山真面目!”他声起铿锵,犹似金属相击,乍入耳中说不出的难受,而声调又粗重滞浊,便似全然不须换气一般。四僧听在耳里,心下都道:“此人必非中土之人。”而他说“嵩山真面目”,也不知是因他番外蛮人,不谙中华诗典;还是他今日身临嵩山,故意打趣为之。
那阴左使应道:“是!教主。”但他二人情势紧迫,自无余裕去伸手揭面。四僧稍行收势,要待他二人揭下面纱。哪知二人趁四僧收势的空档儿,忽地各自猛呼一口气,两块面纱便化成两道布箭,飞一般地向当前的灵西和灵北面门射去。二人跟着身随布进,各出右掌,直击而前。灵西和灵北素知魔教险诈,又见他二人吸气作势,早已有备,各自飘身闪开,随即一出左掌,一出右足,回招相攻。霎时间四僧二魔又已斗得激烈异常。
四僧当听那阴左使答话之际,便觉得这声音似曾相闻,待见到他面貌,果然便是当年那“寒冰圣使”阴寒冰。此人原是另有姓名,但位居魔教“寒冰圣使”之后,便舍弃原名不用,自号为“阴寒冰”。此后“魔教使者阴寒冰”之名震动江湖,垂名达二十余载,直至十年前正邪双方大战,其被庐山派两位高手打下悬崖,这才销声匿迹。四僧细瞧他面容,只见他比十年前更显沧桑,衰老了不少,但一股悍霸之气仍是不减当年,身手之狠辣更是犹有过之。只不知此人当年身坠悬崖,何得生还。灵南道:“阴施主雄风如昔,老衲钦佩。想来当年坠崖之后,得逢奇遇,以致非但得以生还,武功还精进如斯。老衲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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