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寒冰哈哈笑道:“灵南大师不必客气。姓阴的当年不慎坠崖,幸为大树所阻,半死之余,心灰意冷,还谈什么精进不精进?只是上天有眼,又赐下一位神教主来,姓阴的只好再厚着脸皮到江湖上走走。你说奇遇嘛,我得遇神教主,能为中兴我教再出把力,那便是了。”
双方口中说得有礼,手上招数却愈见狠辣。四僧虽稳占上风,但要杀伤敌人,夺还经书,一时三刻却也不易办到。四僧更顾及对方乃举众来袭,另有强敌隐匿他处,别有图谋,是以并不急召人手前来相援,以免对方有机可乘。这时听得阴寒冰如此说,都是心下隐隐不安。这阴寒冰武功既高,又是极富才干智谋,兼且素对魔教忠心耿耿,实为其顶梁立柱,此际听他说话,前半截语意苍凉,感慨千端;后半截虽说得轻描淡写,实则却是包藏狂热,暗寓雄心。那冰火教主虽不知是何等样人,但既得阴寒冰如此人物甘心拥辅,自也非同泛泛,看来武林行将多事了。灵南道:“阿弥陀佛!贵教有阴英雄这样的人才鼎力扶保,想来此际冰火峰头,又是花团锦簇,光灿如昔的了。只是老衲有一事不解,尚请赐教。自贵教上任锺教主谢世以后,论武功、论资历、论才干,阴施主自都继为贵教翘楚,贵教再度鹊起,只怕也是阴施主一力攒成之功。却不知施主自何处得一番邦外人,僭推为主,这岂不有违贵教‘神圣’二字?”他说话之前,早已偷眼打量过那冰火教主,只见他五十来岁年纪,身材高而瘦削,一脸精悍沉毅之色,面容倒无甚特异之处,但手臂极粗而极长,体形与一般汉人大异,入目便知他果非中土人士。
灵南这番话自是阴含挑拨之意。那冰火教主虽非汉人,但其冰火二功俱都深厚异常,显是与冰火教渊源极深,但口中厚此薄彼,将他说的甚是不堪,能令二人心生嫌隙是最好,否则也当激得其心浮气怒,自乱阵脚。灵东、灵西、灵北三僧知道灵南既动心机,不免须分散精神,于是尽量接过敌势,以便灵南以口舌制胜。岂知那冰火教主固然安之若素,神色如常,阴寒冰更是哈哈大笑,说道:“久闻灵南大师心计深沉,口舌厉害,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姓阴的这条性命早已付与我家教主,任你花言巧语,也是枉费心机。四位大师,咱们都算是老相识了,要叙旧也不忙在这一时。我给你们引见引见我家教主如何?”他不等应闻,跟着便道:“我教主名讳上‘仇’下‘忍兴’,冰火神圣教一十七代教主、人称‘冰火神尊’的便是!”说这一长串名号之时,口气一改先前的轻狂随便,而是万分的崇仰敬服。
四僧心下都道:“‘仇忍兴’?这名字好怪,定当不是真名。世间又哪有姓‘仇’的?”只听得阴寒冰又向他教主道:“教主,这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少林四方僧’了。嘿嘿!四位高僧不但手上功夫了得,脸皮功夫也厉害的紧,否则四人合斗咱们这么久,怎不稍起羞惭之意?教主,您老人家千万小心了。”说这话时,语气又转一贯的轻薄无赖。那冰火教主仇忍兴道:“好,老和尚果然厉害!本座领教了。来来来,咱二人便委屈些,拿拳脚上的功夫来给各位大师的‘厚颜神功’喂喂招!”这话学足了阴寒冰口气,也是一般地轻薄带刺,但他音调本怪,说来便不免有些“东施效颦”之感。
四僧中性情刚猛的灵西忍不住道:“魔教奸徒,竟还来谈江湖规矩!看招!”左拳右掌,直推向前,正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大伏魔拳法”中的一招“左攻右拒”。这一招左实右虚,拳力刚猛,但右掌又可瞬间化虚为实,以预先伏下的擒拿手法克敌制胜,端的巧妙无比,是以敌人只可闪避而不宜挡架拆解。岂知那仇教主不管不顾,呼的一掌,迎着来势猛击过来。灵西只觉寒气扑面,对方掌力既厚且广,封实了去路,右掌伏下的后招竟然无法施出,当即引身侧闪,足未立实,突然一个旋身,右足自背后倏然穿出,反踢对方心口。这一招叫做“韦陀撞钟”,乃是“大伏魔拳法”中的凌厉杀招之一。那仇教主不虞有此,眼见无法躲过,又是呼的一掌,径击对方后背,无奈之下,用上了两败俱伤的打法。灵西但感热风袭背,这一次对方所发的却是阳掌,自己这一脚虽可制敌死命,但势必也逃不过对方如此猛恶的一掌。他武功也真了得,居然可在空中转移身形,一个转身,随势横移少许,于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对方掌力。但落地后气息迫促,实已竭尽所能,若非对方这一掌只求刚劲而不若那下阴掌势道宽广,则定已为掌力所伤。
这两下换招兔起鹘落,快速无伦。余人各见同伴势危,尽皆惊骇,待见局解,又不禁暗自庆幸。惊幸之余,各人手上均自停了下来,霎时间局势由极动转为极静。但那仇教主只略一停顿,又即攻上。双方再度斗在一起。
这一再动上手,形势又更险了几分。四僧先前既占上风,下手便不过分逼迫,这时更不容情,拳打足踢,掌劈指戳,招招狠猛异常。那仇教主自恃内功深厚,虽然今日一交上手便处于下风,但想斗得久了,四僧气力必减,也并不如何在意,又见对方并不召人来援,更欲凭着一双肉掌将这中原武林的圣地少林寺挑了,是以始终未萌退意。岂料斗到此时,四僧内力非但未曾稍减,反而绵绵泊泊,更行浑厚,而四僧虽哪一个都不能直撄自己掌力,但二人力合一处,与之相对便大为吃力。不禁暗道:“少林寺号称天下武学之首,果然有些道理。我可将天下英雄瞧得小了。”锐气一失,更显不济,此时便欲全身而退也已不能,只觉四僧的内力化成了一道无形的圈子,将己方二人围于其中,击其一点则三点皆应,始终难以破围而出。他心下大悔:“可不该不听阴兄弟之言,到此地来冒险,这番只怕再难脱身了。”看阴寒冰时,只见他左支右绌,自保也似已不能,当下哈哈一笑,说道:“好!老和尚们厉害的紧。今日我二人认栽了。四位大师,我这便归还经书,咱们今日暂且别过,他日再来‘拳脸争锋’如何?”虽是服软认输,言语中还是不忘讥刺对方一下。
灵西怒道:“无耻妖人!到了此时还在逞口舌之利!快快束手就擒,我佛慈悲,不来伤你性命!”那仇教主哈哈大笑,说道:“妙极妙极!你说我无耻,我便当真无耻一下给几位瞧瞧。四位大师,你们这‘厚颜神功’果真了得,老夫甘拜下风,佩服佩服!不过我那‘烈火神功’一运,‘膻中穴’也好,‘巨阙穴’也罢,内力这么一发,将怀中这宝贝经书焚而烧之,不知各位大师有无能耐及时抢还?嘿嘿,嘿嘿!”口中冷笑,手上呼呼呼连发三掌。霎时间热浪滚滚弥散,虽在寒冬,受攻的东西南三僧亦感炽热异常,宛似有一堆篝火在身旁烘烤一般。他这三掌意在立威,劲力虽强,去势却缓,三僧轻易避开,只听得喀拉拉一声响,西面的掌力撞上了围墙,击碎了大半片青砖。
此时六人是于寺院西墙下相斗,但距离墙面少说也有五六丈远,此人掌力居然及墙碎砖,四僧都不禁心下骇然。四人见了这等威势,都知他所言非虚,这《易筋经》乃当年达摩老祖亲手所书,千载传下,非同小可,如给他运功焚去,为祸实巨,惊震之下,手上均不禁一缓。却听得那仇教主又是哈哈大笑,说道:“不对不对!只毁一本经书,未免配不上灵西大师褒评。阴兄弟,咱们且战且走,这便再往藏经阁一去,让那满阁经书为咱们殉了葬吧。”
阴寒冰竭力支系,正自气喘吁吁,但听得教主发话,便道:“妙极妙极!这阁中经书无数,除了武学经藏外,更有数不尽的佛家妙典,咱们葬身于彼,可不胜于光头和尚们的诵经超度么?”但话虽说得漂亮,身子却势难移开一丈,倘若他二人可轻易带移战局,那也不至于如此吃紧了。他心下寻思:“教主口出此言,当是分敌心神之意,但四个贼秃是何等样人,岂有不知之理?为今之计,只有舍我一命,以助教主脱困。”念及于此,不禁又是悲凉,又是感慨,又有些骄傲。当下欲寻机会,要抱住敌方一人,只要敌圈稍现空隙,教主脱身便不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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