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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少林风波起(1 / 1)

那老者下得山来,天已将明。当下先来至洪塘村南面十余里的镇上,寻了家客栈,进去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李晨星兀自酣睡未醒。那老者当即叫店伴整治饭席,待李晨星醒来,两人饱餐一顿,跟着又即大睡。次日两人先后醒来,精力均已恢复,那老者便开始运功疗养内伤。他此次受伤非同小可,原估计十天半月复原,哪知竟拖了将近一月,功力才完全恢复。其时已是十一月中旬,天气严寒,那老者添购棉衣,带着李晨星启程北上。过了淮水,买了一匹马作脚力,两人一骑,缓缓向少林寺进发。

其时天下以路为治,金人以开封为南京,设有南京一路,嵩山少林是位于此路中部,过了淮水是山东泗州地界,由此折向西北,即入南京路内。那老者带着李晨星一路行进,经徐州、归德府,十余日后,到了开封地界,嵩山已不在远。一路之上,老少二人谈谈讲讲,甚是相得。当那老者在客店养伤之际,李晨星自便已得知当日结局,只是其时那老者忙于疗伤,不便细问经过,待一上路,第一件事便是要那老者详述当日情形。那老者知他小孩心性,喜听故事,当下便再以说书人口吻讲述一遍。李晨星惊叹之余,才知那老者实是为了自己而放弃火药秘方。他心下感动,却也不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暗暗立誓,定当刻苦学艺,以报老伯伯深情厚望。那老者的说话虽重在“故事”,但李晨星还是从他言辞之间,觉出他对完颜郎的一番异样情感。只是他年龄尚幼,并不如何明白,只在心下隐隐觉得,这个完颜郎本事极大,似乎不在老伯伯之下,而他虽为金人,却也不怎么令人痛恨。至于完颜郎与那老者订约之事,他却不放在心上,心想老伯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也不去惧他。

除丹山之役外,两人言论所及,自都是些诸如天下大势、谋略兵法之类李晨星大感兴趣的(当然也是那老者感兴趣的),而谈论最多的还是武学一道。李晨星与那老者制雷之际,已于内功之道颇有所得,只是其时不及发问,尚有不少疑难之处,这时时候充裕,得那老者详尽阐解,领悟更精。他心中尽释其疑后,便知亲身试练之前,再难更有进境,可是那老者跟着便以更高深的法诀相授,尤其是一些以内功抵御外来压力的法门,甚是深奥。李晨星无法领会,那老者便要他硬记于心,说道日后内功有成,自然会懂。这一来可苦了李晨星,这套内功法诀滔滔三千余字,他不明其意,全凭死记硬背,自然极难。好在他生性坚毅,每日跟那老者念诵数十遍乃至上百遍,四五天下来,居然已记得一字不差。那老者甚感喜慰。

那老者本来身有咳疾,但他这咳病只是心结郁积而成,他此前于军马丛中力夺李晨星之际,豪气激撞,已然冲淡不少,其后湖中埋雷、丹山大斗,更是淋漓酣畅、大快人心,心境大开之下,这咳病竟于不知不觉间好了,一路上与李晨星纵言谈笑,甚是惬意。只是莽莽神州沦于狄手,每至念及,不免长自浩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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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行至嵩山东南的登封县城,投店歇宿一晚,次日来至嵩山脚下。嵩山位居五岳之中,又分太室少室二部,少林寺是位于少室山的五乳峰下,因坐落于茂密丛林之中,故名“少林”。那老者催马转至少室山下,下马将坐骑系于树上,携着李晨星的手,踏上上山的山道。

这山道却是一长列宽大的石级,曲折旋绕,犹如一条巨龙蜿蜒腾上,气派甚是宏伟。李晨星暗暗咋舌,问那老者,才知这是唐时高宗为临幸少林寺而凿,共长八里,工程着实不小。两人依道而上,过一苇亭后更上一程,陡见对面山崖垂下五道瀑布,飞珠溅玉,壮丽非凡,那便是五乳峰所谓“五乳”,再转一个弯,少林寺连绵的屋宇已现眼前。那老者见李晨星微现气喘,便与他在道旁的石亭中休息,顺便说起隋唐之际,少林十三棍僧相助秦王李世民讨伐王世充的故事。

李晨星起初听得津津有味,待那老者讲完,忽然眼圈一红,便欲落下泪来。那老者一惊,握住他小手问道:“怎么?身上哪里不舒服吗?”李晨星目中浸满泪花,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入那老者怀中,哭道:“老伯伯,一会儿……一会儿你便去了,我……我不想和你分开!”那老者知他是见少林寺近在眼前,和自己分离在即,心中难过,轻抚他背脊,柔声道:“唔,好孩子别哭,老伯伯也舍不得和你分开!嗯,老伯伯答应你,得空便来看你。还有,你好好学艺,将来等你……”正说到这里,忽听得寺中钟声瞠瞠响起,甚是峻急。那老者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紧急召集合寺僧众的讯号,寻思:“寺中定是起了突然变故,是有外敌来袭么?这可巧了,丹山之役适逢其会,又要撞上一场‘少林大战’么?”抱起李晨星,展开轻功向寺前疾奔。

刚奔得数步,忽见寺门大开,两列灰衣僧出门向西奔去。灰衣僧中夹着少数黄衣僧,各僧手中均持棍棒,列队齐奔,阵容甚壮。那老者心道:“好啊,罗汉堂‘一百单八罗汉’尽数出动!这般阵仗,看来果是来了极厉害的敌人。”足下加劲,奔驰更快。忽见最后出寺的十几名僧人不向西去,反向自己奔来,心下暗叫不妙,只怕给他们误会为敌人。果然临到近处,领头的两名黄衣僧齐声呼哨,十几名灰衣僧摹地散开,围在了身周。那身材较高的黄衣僧叫道:“阁下何人?到此——”突然咦的一声,显是他看清来人怀中抱着个小孩,似乎不像是敌人,可是眼见他适才奔驰若飞的身手,武功着实惊人,当下仍不敢有丝毫怠忽,问道:“老丈到此何事?”语气却比适才有礼多了。

那老者并不放李晨星下地,微一拱手,说道:“两位大师请了。我是贵寺的朋友,今日造访,有事相求。贵寺可是有敌人来袭么?老朽或可相助一臂之力。”那两名黄衣僧都是四十余岁,是少林寺当代次一辈的弟子,一个叫觉生,一个叫觉灭。两人一齐搂棒当胸,合十为礼,适才问话的觉生同时口中道:“大师之称,可不敢当。前辈光临,敝寺齐感荣宠。晚辈斗胆僭越,不知此间十八弟子,可有幸稍效微劳么?”他话说得恭谨客气,其实是要对方先表明身份来意。

那老者微微蹙眉,自己绝迹江湖多年,表明身份对方多半不信,就算最后信了也势必大费时间,当下说道:“我是什么人你们师父一见便知,总而言之,咱们绝不是外人。现下先去共迎强敌要紧!”这两句话说得诚恳之极,觉生沉吟不语,似乎有些打不定主意。却听得那身材较矮的黄衣僧觉灭说道:“不知尊驾识得我们哪一位师长?倘若真是前辈同道,仗义援手我们自然竭诚欢待,若是连姓名也不欲开示的不相干之人,少林寺纵逢大辱,却也不须外人来加恩施舍!”他身材矮小,竟是声如洪钟,语气中更充满忧急焦躁之意。觉生喝道:“觉灭师弟,不可无礼!”向那老者道:“敝师弟性情粗烈,让前辈见笑了。只是……只是今日情势特异,前辈也不会因此而见责于他,是么?”他这么问似是表致歉意,实则还是曲意而攻,要那老者表明身份。

那老者尚未答话,李晨星忍不住道:“你们怎地这般……这般……哼,老伯伯是为你们好,待会儿跑了敌人,后悔可来不及啦!老伯伯若是敌人的话,怎会带一个小孩子上山?”这一点觉生原也想到,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以策万全。正自沉吟,却听得觉灭忽道:“魔教奸人,什么毒计想不出来!只怕……”觉生大声喝止:“觉灭师弟,你胡说什么!”语声威严,觉灭不敢再说,哼了一声,嗔目瞪视那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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