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周围的马蹄声仍是震耳欲聋,似乎更向四周极快的扩散,蹄声中又混入一阵阵长长的号角声。李晨星寻思:“这些天兵天将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难道……难道不是来请我和老伯伯上天?”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突然间心中一动,想起一事:“哎哟!不好!这些神仙……这些神仙……何以要以剧毒的花香来迷我和老伯伯?显然是不怀好意了。难道他们并非天上的神仙,而是……而是地狱中的魔鬼?”想到这里,不由得机灵灵打个寒战,似乎眼前的金色一下子幻化成了无数只魔兽的眼睛,正自放射着妖异的光芒,要将自己完全吞噬,赶忙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发抖。
忽觉那老者抱着自己的双臂又紧了一紧,随即一只手掌轻拍自己背脊,意示安慰。他登时惧意尽去,心想:“我怎地又害怕了?管他上天入地,我总是和老伯伯在一起!再说,以老伯伯神仙一般的本领,也未必就怕了你们这些妖魔鬼怪!”言念及此,胆气登壮,又觉体内的真气绵绵泊泊,充盈鼓荡,直似无穷无尽,更是信心大增,似乎体内滔滔流动的真气已足以挡尽所有的妖魔侵袭,更可化为猛烈激流的洪水,去吞没身周一切的妖魔鬼怪。当下睁开眼睛,要与魔兽对视。“对视”片刻,倒也并无魔兽来与自己为难。耳听得四下里军马驰奔,角声扬动,心下寻思:“这些妖魔鬼怪自是在以军马围困我和老伯伯了,却不知他们布好阵势后,会怎生对付我和老伯伯?哼,不管你们何诡计,尽管放马过来便是!瞧我和老伯伯对不对付的了!”豪气勃发之下,反而倒想尽快与这些妖魔会面,瞧瞧他们是怎生怪模怪样。
又过一阵,蹄声渐缓,军阵中的旗帜招展声、兵甲铿锵声便都透将出来。再过片刻,马匹嘶吼声、“鬼”员呼叫声也都逐渐清晰可闻。李晨星细听那些鬼怪呼喝叫嚷,不知其义是理所当然,不过这些鬼叫声听起来和人的声音倒也无甚分别,不禁暗暗称奇。但一转念间,也便释然,心想妖怪会发人声那也平常的紧,道行高深的妖怪连人都会变,人话都会说,发发人声又何足道哉?便在此时,一声长号响过,四下里一片寂然。李晨星心想:“好!你们这些妖兵妖将自是已将四下里围得铁桶也似,这便要发难了。哼,尽管放马过来吧!”虽如此想,但难免有些紧张,心中怦怦而跳,不住幻想接下来的“人鬼大战开幕式”会是何种情形,又觉这一刻十分漫长。
便在这一片寂静中,忽听得下面一个英朗的声音叫道:“五郎,你们在里面么?都没有事吧!”
李晨星一听此言,登时傻了,脑中一片混乱,只想:“这……这……”却“这”不出个什么来。只听得下面一个声音应道:“我们都在,都没事!”李晨星听这应声颇为熟悉,依稀便是那五郎的声音,只听他接着道:“只是十四郎他……唉,这事还是一会儿再说吧。十一郎,咱们这次可大功告成了吧!”说这两句话时,前一句语气悲伤,后一句则转为兴奋。
李晨星“十一郎”三字一入耳,登时心中一动:“难道……难道事情是如此?”脑中犹如垂下一个线头,一拉之下,一条线索登现脑际,顺着这条线想去,只觉理路清晰顺畅,前后若合符节,比至“妖魔忽降”那条线似乎更合情理,只是线索中间却有老大一个结,难以解开。只听十一郎接五郎的话道:“不错,虽然没能按原来计划行事,但结果倒是一样的,嗯,倒还省了不少工夫。‘大功告成’之外,还得加上‘天助我也’呢,呵呵。”
众郎齐问端详。
十一郎道:“我一直在山下等候十二郎传骑来报,只待他们埋伏妥当,便即发兵上山,将丹山派一网打尽。可是久候不至,自然十分焦急。这一来是担心你们久斗之下,出了意外,二来嘛,那批蛮子竟然不守信约,并不依时而至,想是大抢一番后,便一心只想回去,如此一来,说不定会与十二郎他们起了冲突。于是我便派了传骑去和十二郎沟通消息,他们却在半路遇上了十二郎派来的传骑。你们猜,怎么着?”
众郎纷纷嚷道:“十一郎你别买关子,快说快说!”
十一郎笑道:“原来丹山派竟然不自量力,派了船队想去袭击咱们的船只。可是他们哪里想到,咱们这次却是出动了水师,这么一来,正是‘以卵击石’,‘自投罗网’,呵呵。”笑了笑,续道:“他们在半途湖中刚好与咱们的水师碰了个正着,于是惊惶之下,忙及返航逃跑。可是他们的船再快,又怎及得上咱们青铜大炮的弹丸快?这当儿只怕连人带船,都已沉入湖底喂鱼了,哈哈,哈哈——”纵声长笑,得意非凡。
众郎也都笑了起来,纷纷道:“原来如此,果然是‘天助我也’。”
五郎和其他二人一同问道:“那么那批蛮子呢?十二郎……放他们回去了?”
十一郎道:“这个……该当是如此,十二郎只叫传骑告诉我,他那边平安无事,叫我不必担心,立即发兵便是。唉,以十二郎的性子,这次能够忍得下来,倒也颇不容易。”他顿了一顿,续道:“我上得山来,军马四下里一围,果然已无人踪,后山的码头也无一条船停靠。唉,丹山派这次也算是倾巢而动,志在必得啊,要不是咱们出动了水师,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师父常说,用兵之道,绝无必胜,要一分计划,九分应变。这话以前我还不大相信,可这次——嗯,这一役实是获益良深啊!”
众郎若有所悟,齐声附和。
十一郎忽觉众郎气喘之声转急,忙问:“你们怎么了?没收内伤吧?”
五郎喘气道:“没事,十一郎你别担心。我们只是久斗脱力,坐下调息一会儿便好。唉,咱们的内功不行,原是不足以与一流高手相抗。可这次大伙儿都以为有神妙阵法压阵,内力弱些也不相干,就算胜不了,也不至于落败,岂知……唉,今日可多亏了这‘金仙醉人散’啊!”
众郎齐声称是。李晨星寻思:“什么‘金仙醉人散’?”忽觉场上气氛陡地热烈起来,众郎本都气喘不已,但这时似乎是谈到了一件新奇之极、一提起来就想不断讨论的事一般,纷纷开口发言:
“这‘金仙醉人散’当真厉害,我口中虽含了解药,但猛一接触之下,还是险些被醉倒。丹山道士们内力再深,只怕也得睡上几个时辰了,哈哈!”
“是啊,我也一样。不过以我看嘛,这醉人散最厉害的地方,还是在于扩散极快,出敌不意。一经施放,任他是一等一的高手,也不免立时着了道儿。当然,这其中自也不乏我们新式火药的功劳。”
“九郎说得不错。唉,师父当年以本门三套绝技才换得这些醉人散,老实说,我心里颇不以为然,心想此物再神奇,也不过是一种厉害迷药而已,何必要以恁大代价取得?却不料此物与咱们的新式火药一结合,竟有如此神效,想来师父当年便想到这一点了。看来……看来这买卖做得不亏啊!”
“是啊,是啊!自然不亏。这东西不但厉害,而且有趣的紧,咱们身处其间,可不像是发了大财么?睁眼闭眼,满世界都是金子啊!”
“哈哈哈,十郎说的是,这感觉当真奇妙不过。不过我想在外边看来,更像是发了财。十一郎,你现在是不是感觉面对着一座大金山?这金山何等模样,快给我们说说。”
十一郎笑道:“好啊,你们听好。这金山……嗯……”微一沉吟,出口吟道:“金气开合,直冲霄汉,星月辉光俱无色;仙山耸聚,陡压全场,老魔小丑齐垂首。须臾,宝光灿然,奇丽无比,金云雾绕,瑰美难言。于是乎欣欣然以登金山,渺渺乎而赴仙境。然此金山仙境者,触手可及而不得,投足可至而不至。其梦亦乎?幻亦乎?答曰:非梦非幻,乃我醉人金仙克敌建功也。”
众郎齐声叫好,喝彩称赞,唯十三郎冷声一笑,嗤之以鼻。
十一郎笑了笑,道:“好了,大伙儿赶快静心调息,等恢复了力气,自己出来瞧瞧,否则待会儿金雾散去,倒是生平一大憾事呢。”
众郎齐声而应,当下不再说话,静坐调息。
李晨星听到这里,之前解不开的那个结自然尽解无遗。原来围绕身周的哪是什么金山,而是一种酷似黄金、能够迷人心魄的奇异烟雾,叫什么“金仙醉人散”,自是完颜七弟子听闻骑兵上山而当即施放出来的,自己醒来时听到一阵爆竹声,这爆竹便是施放毒烟的机关。本来这也没什么难猜,只是当时情景实在太过诡异,又是突如其来,以致惊惶之下,误以为被困在了金山里。此刻想来,不由得暗暗好笑,又不禁暗自惭愧,心想:“李晨星啊李晨星,你这人忒也胆小无用,当时竟被吓得哭了起来,若是被老伯伯知道,这张脸往哪儿搁去?还有,你当时叫喊老伯伯不应,哪里是声音被黄金阻隔传不过去?而是当时金兵早已驰至山上,声音被马蹄声掩没啊!可是你只顾着害怕,耳畔巨大的声响竟然听而不闻。唉,胆小之极,胆小之极!”虽在心中自怨自艾,但其中却是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感。要知他虽然决心与“妖魔”一战,但此事九死一生,诚属无奈,终究不愿没来由的与妖魔干上一仗,这时确知并非妖魔作祟,登时如释重负,大有逃出生天之感。
忽觉那老者又给自己传气,同时在自己耳边低声道:“你小心待在这儿,等我回来。”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