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星望着前下方湖面,不禁暗暗担忧,不知那双木鞋在水中产生的浮力,能否禁得起这万斤重压。正自忧虑,那老者猛地向前一跃,纵身跳了下去。李晨星只觉耳畔风声呼呼,身子和周围球雷飞快下坠,随即扑通一声大响,水花四溅,落入水中。只觉身子在水中迅速下沉,但下沉之势却越来越缓,待得湖水没过腰际,便即悬浮在水中,不再下沉。如此一来,他和那老者身子下半部,以及一大半球雷便都没入水下,其余几十只球雷则漂浮在水面之上。而一堆球雷丛中却又夹着两个人头,这情景自然另有一番怪异骇人。但李晨星此时却无暇想及这个,更无心情来笑上一笑。不要忘了,此时正当十月天时,且刚下过一场雪,湖水虽未结冰,却也是寒冷刺骨。他正感难耐,忽觉那老者又传送真气相助,听他说道:“你快将这股真气护住全身,尤其是心肺要位,心中幻想炎日烈火、烘炉火炭种种炎热场景,否则冻坏身子可不是玩的。”
李晨星便即照做,片刻间已能抵得住严寒。他刚想问那老者是否自己吃得消,却觉身子猛地向前窜动,便在水中急速游动起来,而自胸口传入的真气却竟一阵比一阵浑厚,不禁心下一奇:“怎地老伯伯入了水中,忽然内力大增?”他既已于内功之道颇有所得,此刻体内气息与那老者相通之下,便能感知他体内真气情状,这时只觉他体内真气运转如意,轻快活泼,比之行走时的竭力撑持,真有天壤之别,不由得暗暗奇怪,一时想不明白其中道理。正自思索,忽然一股水浪打上脸际。原来那老前行之际忽然折而向右,转了个直弯,球雷急行转折之下,激起的水花溅在他头上。只见周围的球雷分水掠波,在湖面上急速前滚,却又随着水波起伏,一上一下的悠然浮动。猛地里恍然大悟,叫道:“原来如此!”那老者哈哈一笑,说道:“自是如此。”口中说话,身子绕着岩岛急速游动,脑袋却扭着查看岩岛四周的石丘苇丛分布形势。
原来李晨星见到球雷浮动,猛地想到,球雷加身虽重,但一入水便由重而轻了。这些球雷,不管是没于水中,还是飘于水面,都要收到湖水的浮力作用,如此一来,在水力托举之下,那老者身上自然压力大减。便如一个武功好手,在地面上只能举起三百斤的大石,而在水中则可能举得起五百斤的。那老者身入水中,其实大半的内力倒是用于脚下的放射反冲,以及相助李晨星(还有他自己)御寒,这些球雷于他而言,可说是由泰山之重,突转鸿毛之轻了。所谓“如鱼得水”,此时却是另有含义了。
李晨星想明这个道理,深觉天地万物生克变化的奇妙,隐隐然于柔能克刚的道理有所体悟,便又想到那老者所讲的内功道理上面。正自入神,忽听得前面“叮”的一声响,清脆悦耳。原来是那老者将一条雷绳一端所系的钢钉射入坚岩之中。他早知那老者会有如此举动,是以并不感到奇怪,当下一言不发,要瞧那老者接下来的布置与自己所想的是否相符。
只见那老者身子向着后面三四丈远处的一块儿礁岩缓缓后退,将那条一端钉固在岩岛边上的雷绳缓缓拉展开来,待得后背离那块礁岩相距一丈来远时,猛地将雷绳一抖,雷绳和球雷便都没入水中,消隐不见。他随即转过身来,以同样的手法将雷绳另一端的钢钉射入礁岩之中。李晨星见这条所钉的雷绳长达六七丈,而两端钉于其上的岩岛和礁岩则相距三四丈,如此一来,那条雷绳是在岩岛和礁岩之间的水面下呈现一个大大的弧形。他看到这里,心下微觉奇怪,这一点却是与自己心中所想的不相符合,隐隐觉得自己心中的一套布置未必全然正确。但想或许只有这一条例外,是用来发挥什么特殊功效的,当下继续凝神观看。
岂料那老者接下来的布置更是令他大失所望,竟是与他心中所想的全然相反。原来他一直以为,那老者会将几十条雷绳布置于各个岛丘之间的芦苇丛中,而且是尽量靠近水面,如此金兵船来,引雷燃苇,先炸后烧,便可大获全胜。但眼见那老者布置这几十条雷绳,竟是尽量的使其远离芦苇,而每一条又均是钉于两个相距距离小于雷绳长度的岛丘之间,从而使其沉入水中数尺,在水下呈现一个较大弧形。如此布置,虽然爆炸之下未必便不能引燃芦苇,但总不如置于芦苇丛中来得直接了当些。而更加奇怪的是,这方圆数里内的小岛小丘、岩石土块,大都是四周芦苇丛生,何必转弯抹角、见缝插针,既费时又费力地只找那些周围不生芦苇、且之间无苇丛阻隔的岛丘作为雷绳的连接点呢?而又为何使其沉于水下数尺之深?他百思不得其解,欲向那老者问询,但见那老者忙碌之中,面上始终微有焦色,又不时侧耳倾听北方动静,便不出言打扰他。
但见那老者时而停下,观思周围形势;时而游动,射钉牵拽雷绳。如此不断布置,身上囊雷渐少,身子也逐渐渐上浮,转游之际便也愈加轻捷迅速,而到后来,也已不用游至岛丘近前射钉固定,常常是隔着七八丈距离便出手发钉,或直达岩石数寸之深,或透入土堆几尺之厚,无一失误,丝毫不爽。如此一来,自然更省了不少时间。这般越布越快之下,不到小半个时辰,身上的一百多只囊雷便已布置妥当。那老者又将剩下的长绳与四处雷绳接串连通,然后分成东西南北四股,通过水下牵引到岛岩之上作为引线。如此一来,便在这方圆数里之内的湖面之下,布好了一个横七竖八、错综杂复的巨大水雷阵。只要操控之人在中心岩岛上点燃四条引线中的任何一条,那么顷刻之间,这一片湖面便会发生翻天覆地(其实该说是“翻天覆湖”了)的、动魄惊心的伟大巨变!
那老者一切布置完毕,又即侧耳倾听北方动静,片刻之后,长长吁了口气,满面轻松愉悦之情,又是一副跃跃欲试之态。当此之时,忽然想起周瑜这个历史人物来,那却是因为心头浮现的两句话,一句自然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另一句则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他转头笑问李晨星:“你瞧这水雷阵如何?和你原来所想的是否相同?”李晨星嗯了一声,说道:“很好,不过……”将心中疑惑不解之处说了出来。那老者听后一言不发,侧着头呆呆思索,忽然道:“你说的不错!”猛地身子疾窜而出,向着岩岛滑行而去。他身上囊雷布置将毕时,便已全身浮出水面,这时鼓足内力急滑,当真是疾如流星赶月,快似羽箭离弦,转眼之间,已到了岩岛之前。
他上了岩岛,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岩洞口处,自洞中一角摸出预先放置的火刀火石,又抓一大把置于石壁边的干枯芦苇,生着了火,将李晨星放下地来,疾声道:“快将湿衣脱下烘干,别要寒气入体。”自己却自洞中余下的兽皮碎片上拔取红毛,搓制绳索。李晨星不知那老者再次制绳是何用意,但见他显得甚是急迫,便不急于脱衣取暖,一同帮着制绳。那老者向他微微一笑,也不加劝止,只道:“小心别让火星溅到绳索上,这些红毛很容易烧着的。”李晨星点了点头。那老者又道:“晨星,你知道这些绳索是用来干什么的吗?”李晨星摇了摇头。那老者道:“嗯,你不知事情原委,自难知晓。待做完了这最后工作,我再将其中详情说给你听。”顿了一顿,又道:“若不是得你提醒,险些一时疏忽,虽不至于失败,但这件事务须做得万无一失,不能有丝毫马虎。”当下不再说话,专注于手上工作。
两人猛力赶制下,片刻间已制好了二十余条长绳。那老者便即叫停,向李晨星说道:“你快脱衣取暖,余下的事情我来做。”说完提起那些长绳,奔至岛边,纵身跃入湖中。
李晨星一面烘衣取暖,一边观看那老者举动。但见那老者先将一条条长绳甩入芦苇丛中,再将长绳两端与分散各处的各条雷绳串接连通。可是这时雷绳都已处于湖面之下数尺之深,除了少数几个地段便于将绳子两端接于较浅处的雷绳上面,那老者都是毫不犹豫的钻入水中去连接。李晨星只瞧得身子不住发颤(绝不是因为冷),心头一阵阵热血上涌。待那老者将全部绳索均匀挥散于各片苇丛中并连接妥当,湿淋淋的跃上岩岛,李晨星光着身子,情不自禁地狂奔上去迎接他,纵身一跃,扑入他怀中。那老者哈哈大笑,伸臂紧紧抱住了他,来到火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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