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烘衣取暖。那老者笑问李晨星:“这下可明白了吗?”李晨星点头道:“嗯,那是要用这些绳索来引燃芦苇。想来这些红毛在水中亦可燃烧了,倒是神奇的紧。”那老者笑道:“正是,若不如此的话,虽然雷炸之下也未必不能使苇丛燃烧,但如此一来,总是稳妥的多了。正如你所说的,咱们的方略是‘雷炸火攻’,要想大获全胜,这‘火攻’二字可也少他不得。”说到这里,展颜一笑,只到此刻方是真正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眼见两人衣服上的积水不断滴落火中,火势渐小,便自洞中再抓些些芦苇出来,填旺柴火。见李晨星侧头望着湖面出神,只道他仍未明白这雷阵为何如此布置,哈哈一笑,说道:“晨星,我提示你一点,金兵的战船之上装有一种新型的青铜大炮。这些火药嘛,便是我自他们的船上‘借’来的,哈哈!”说完这句话,笑吟吟地瞧着他,看他是否能想通。见他眉头紧皱,呆呆思索,久久不发一语,便又提示道:“那些大炮嘛,能够发射沉重的弹丸,这些弹丸以火药猛烈燃烧之际所产生的强力气流催动,最是厉害不过,想来……嗯,便是几尺厚的城墙,也能轰塌。”见他仍是呆呆不语,便如没听到自己说话一般,微微一笑,心想:“这些事对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确是太难,也难怪他想不通。”正欲点破其中机关,却听得他喃喃自语:“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话虽然简单,却是大有用处。唉,要是早懂了这道理,可也用不着那么费劲才打赢杨老二了,又令得他……他……唉!”
那老者听他说出“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八个字来,不由得又惊又喜,知他已然全盘想通,想不到他一个小小孩童竟能有如此见识,那真是天生的了不起了,但听他后半句话,却又是全然不知所云,奇道:“晨星,你……你说什么?”李晨星自幻想中回过神来,见那老者惊奇地望着自己,抿嘴一笑,说道:“对不起,老伯伯,我又想到别的事情上去了。我……我……自小便有这毛病,你别见怪。”顿了一顿,道:“不过这水雷阵为何如此布置,我先下都想通啦,那便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金兵来此,定会疑心苇丛中有埋伏,且多半会用老伯伯所说的那种青铜大炮发射弹丸试探,那样便极有可能引爆水雷。火药受重击容易爆炸,这一点我小时候听爹爹说过的。因此……因此就须给他来个‘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老伯伯,我说的对不对?”那老者拉着他小手连连摇晃,喜道:“对,对!你这孩子心思敏捷,当真了不起,了不起!”说着两个大拇指一翘,望着他哈哈大笑。
李晨星被那老者赞得害羞起来,低下了头,抿嘴笑道:“老伯伯,你才是真的了不起呢!你有神奇无比的武功,书又读得这般妙,而且计谋之高,那个……那个……鬼神莫测!今日布这雷阵,你是早把一切都想好了,这触发机关的石岛就选得再妙不过,非但处于雷阵中心,便于引控,而上边这个大岩洞,更可作为咱们引发雷阵后的藏身之所。还有,便连咱们布好雷后,生火取暖的物事都备在这里。却又怕火刀火石万一引燃火药,便在洞中的石壁上以骨针挖了两个小洞,将火刀火石分别放置,又将芦苇放在对面的壁下。真像说书先生说的那个成语,叫什么算无……算无什么策的。”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笑吟吟地瞧着那老者。他这时既于内功的运用之道大有所得,眼光便也自然而然地锐利起来,眼见那两个小洞浑圆齐整,小洞壁上隐隐有一道道极细的划痕,便知是那老者以内力贯注针尖,在壁上刺出来的。
那老者倒也被他一番天花乱坠的大赞弄得忸怩害羞起来,红润的脸上这时又增添了些许丹砂之色,嗫嚅道;“这个……这个嘛,那也……那也不算什么,嘻嘻。”他自和李晨星相识以来,总是于风趣幽默之中不失从容闲雅,虽然目光深处,总是难掩一股浓重的愁苦之色。自然,面上神色表现最多的还是豪迈、孤傲,凛凛有威、坚定如岩,但此刻脸红之下,现出一副小儿女的羞态,则是尚属首次,这么一来,便轮到李晨星哈哈大笑了。他大笑过后,突然板起脸,假装生气的样子,撅着小嘴向那老者道:“老伯伯,你不好!”那老者一怔,愕然道:“什么?我……我怎么了?”李晨星道;“老伯伯,咱俩说好的,我和众小孩比武,你在暗中照顾,却为何一直不现身?害得我又被他们一拥而上,挨了一顿饱打。这可不是那个……那个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了。”见那老者又是一呆,便又哈哈大笑,说道:“不过我知道,老伯伯是为了办这件大事才如此的。好,为了补偿我,你可得将事情原委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说给我听,否则的话,我可要生气啦。”说着又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嘴角边却满含笑意。他久欲知晓那老者离去后干了些什么,心知那定然是惊险刺激,有趣之极,只怕比之说书先生讲书还要好听十倍,只是一直不得其便,这时一切布置就绪,好奇心再也难以抑制,便于说笑之间问了出来。
那老者布置妥当后,原是欲将事情详情告知于他,以便于其后行事,这时见他一副抓耳挠腮、心痒难扫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说道:“不急,不急。你先说说,你和那两个小子比武情形如何?”李晨星便将比武经过详详细细地叙说一遍。他口才本好,又听惯了说书,何处停顿,何处穿插,何处低沉,何处高昂,又是一番“天花乱坠”。只把那老者听得目瞪口呆,矫舌不下,惊呆之余,却也不禁爽心悦怀,颇以此为赏。他生平大小数百战,什么样的角斗没见过,却没想到两个十来岁孩子之间的比斗,竟也能如此的曲折难料,扣人心弦。又想他之前突然冒出的那后半句话原来是由此而来,那么他这“毛病”确是不小。拈须笑道:“如此说来,你这场比武可胜得着实不易。那么先前我倒是看走眼了,那杨家兄弟中的老二,出身名门,确是不凡。嗯,由此也可见得丹山派在武林中得享大名,乃是势所必然了。她丹山派后继有人,如此兴旺,实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啊!”口中却是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天边明月呆呆出神。
李晨星见那老者似是想起了一件遥远的往事,脸上微有哀戚之容,心想:“老伯伯为何无故伤心?又不知他口中的‘她’(李晨星此时自然不知道是这个“她”)是谁?”口中却并不发话。那老者呆了片刻,回过神来,向李晨星道:“你适才说,若是早知‘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便不用那么费劲打赢了,那么你现在且说说看。”李晨星便道:“当我和杨老二打得难解难分之际,两人都是想出巧招以破去对方招数,其实……其实当时我俩都已大致知晓对方常出的招式,若能以虚招诱敌,岂不是很容易便能胜了?而于虚招之中再时不时地出一两下实招,他就更难防了,就算他不上当,那么我想……我也能打赢他!”说到这里,脸上满是自信之色,一笑说道:“老伯伯,这不正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吗?唉,只是当时头脑发热,没能想到这道理,一番蛮打之下,虽然赢了,却也……却也……唉!”那老者见他于武学上的领悟又深了一层,心下甚喜,说道:“嗯,你能自行悟通这个道理,那好得很。不过你那一番蛮打,却也不是全无道理,要知武林中两人拼斗,胜负往往便决于一股气势。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与何人对敌都不可有丝毫惧意,无论如何要在气势上压过对方,如此便先已胜了三分。”李晨星点了头,道:“是,我记下了。只是如此赢了那杨老二,未免太对不起人了。”心头浮现杨老二伤心欲绝的模样,好生过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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