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星既明了了绳索的用途,于搓制时的粗细、长短、结实度,便即心中有数,心想:“嗯,老伯伯说的不错。此时搓这些绳子确是越长越好,粗度以小指为限也算合适,但这结实度嘛,够用便可,也不一定非制得结实无比。”如此一来,自然又是一次“事半功倍”。可是那红毛虽然柔软,却是粗糙无比,他搓得几条之后,掌心指间的一些部位便即皮肉磨损,隐隐要渗出血来。但那老者不知是焦急之下,心有疏忽;还是忙碌之中,无暇分身,始终不曾再以内力传助于他(又或者是有意历练于他吧)。李晨星便忍着疼痛,咬牙施为,到得后来,终于渗出血来。溶溶月光之下,但见赤血红毛,辉映于掌,血化毛中,无迹可寻。他心想:“我今日所受的这番痛楚,乃是为了大破金兵,那也值的很。倘若日后真得以驱逐金贼,恢复河山,便是两只手掌都掉了,又有何妨?”豪气一生,似乎手上也不觉如何疼痛了,当下仍是继续猛力搓绳。正是:碧血映于红毛,忠义照乎冷月,英雄慷慨悲歌意,留得生前身后名。。
那老者估量着红毛够用,便即停手不拔,和李晨星一起搓制绳索。这一件工作比之适才的缝制囊雷,自是容易的多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已搓好了四五十条长长的毛绳。那老者将这几十条毛绳一一展演开来,条条并列于地,望着四周岛丘分布形势,拈须沉吟。片刻之后,便即以掌做刀,切割起地上的长绳来。李晨星早知那老者心中所想,是以于他各种神情举动,丝毫不觉奇怪。要说唯一感到惊奇的,只怕便是那老者以掌缘斩截毛绳的功夫。但见那老者手掌起落之间,地上长绳纷纷而断,成为无数条长长短短的子绳,有的一两丈,有的六七丈,也有更长或更短的。李晨星瞧了片刻,便即动手搬抱囊雷,置于那老者截断的条条子绳旁边,长的多放,短的少放,井井有条,疏密有序。那老者截完长绳,自岩洞中取出一个包裹,打将开来,里面全是三寸来长的钢钉。李晨星微微一奇,不知此物如何用法儿,但随即也便明白,见那老者果然是将一枚枚钢钉紧系于每条绳子的两端,暗暗点头。那老者系完钢钉后,便和李晨星一同搬置囊雷。摆置妥当,那老者便将一个个囊雷系于绳上,李晨星在一旁递雷帮忙。一老一少都是一言不发,却均各知道对方举动因何而发,如此两相配合之下,自然又是一次“事半功倍”。两人心中都是甚觉有趣,忙到后来,眉梢口角,都是隐隐挂含笑意。待得最后一个囊雷系于绳上,两人相对而视,再也忍耐不住,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那老者笑问:“晨星,你猜猜看,咱们下一步该干什么了?”李晨星笑道:“那还用得着猜么,自然是——”说到这里,挥臂沿着身周岛丘芦苇划了个大圈,口中吐出四个字:“巧布雷阵!”那老者拊掌大笑,朗声道;“正是!这个‘巧’字,说得妙极!”当下又将李晨星附于背上,再提起地上的串串囊雷挂缠到自己身上。如此一来,但见那老者脖颈肩头、胸腹腰际、大腿小腿膝盖、大臂小臂肘端,以及手腕脚腕间,乃至于根根手指上,身上到处都是挂满了、缠满了、围满了、绕满了一串串长短不一的、李晨星小指上下粗细的、浑圆的、血红的、结实的、以兽毛所绞拧续接而成的、上面系满了多少不等的、一尺左右径长球形的、红色的、沉重的、粗糙的、以兽皮为壳的、以兽毛为引的、威力巨大的、奇诡慑人的——(怎么样?晕了吧。猜猜看,这个最终的宾语是什么?不要以为这是个简单的问题,相信不少读者朋友会在不经意间,得出一个错误的答案。我在这里给出四个选项,供诸位选择,且看你是否能一下选对。1、雷,2、绳子,3、雷的绳子,4、绳子的雷。哈哈哈,开个玩笑放松下……)
那老者既如此“雷人”,李晨星自也势难不受波及。他虽是在那老者背上,但这一股沉重之极的坠力压将下来,却也是非同小可,难当至极,似乎连呼吸也感觉不到了。正自憋困难当,忽觉胸口一股真气透入,登时身上好受了许多。心知是那老者传气相助,说道:“老伯伯,我……我不碍事的,你还是留下这些真气走道布雷吧。”那老者想要“哈哈一笑”,但在这数千斤力道压坠之下,虽然内功深厚之极,却也有些吃不消,如此一来,“哈哈一笑”便变成了“微微苦笑”。他内力充沛,向来不管何事,总是有余而从无不足之时,岂料今日也有不够用之时,倒也是生平一件奇事,也真亏得他那双木鞋质料奇异,身当如此重压,居然并不破裂,又亏得这小岛乃是坚岩凝聚而成,岛面硬实,否则的话,甫一举步,便即陷入地下起不来了。他喘了口气,说道:“无……无妨。咱们这便布雷去。”说着迈步向前行去。但他这时虽是行走,其实却也说不上“迈步”二字,这一百余只巨雷缠挂于身,倒有一大半是滚在地上,被他拖着向前挪移的。如此而行,一来看不见他脚动,二来双足挤于囊雷之间的微小空隙之中,只能是向前缓缓蹭行而已,弯膝提足尚不可得,如何谈得上“迈步”?当下只是鼓足真气,奋力前行。
正自艰难向前,忽听得背上李晨星哧的一声笑,听他说道:“老伯伯,咱二人如此模样,若是被那些金兵见到,只怕吓也将他们吓死了,却又何须布雷?”那老者一呆,微笑道:“那也说的是。”原来他二人此时除了脑袋之外,浑身上下,皆为巨雷所重重围裹,而如此一大堆球雷之上又浮着两个人头,而且这两个人头,前面一个鹤发童颜,作年老仙颜之貌;后面一个又长眉细目,成俊俏小生之容,这等奇诡形象,若是陡然间给旁人见到,只怕非得将其认作双头异鬼,吓得胆裂而亡不可,倒也不是随意说笑。那老者想到此处,不由得哈哈大笑。但随即笑声一止,奇上心头。他这时将全身内力提至极限,方得勉强前行,说话都显气喘,何以竟能如此哈哈大笑?查运真气之下,这才发觉,原来是李晨星将自己传入他体内的真气又送了回来。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欣慰,又是感动。
原来他举步维艰之际,体内真气一成送于李晨星助他抵御厄压,其余九成则留作自身使用。他所练的内功浑成圆转,妙用无穷,此时重压之下,虽然不够宽裕,但若只他一人使用,却也仍能应付自如。虽然只是少了一成,于总数来说不足称道,但却正因少了这一成,内力的运转便不能圆转如意,发挥最大的潜力功效。这就好比一个完整的链条少了一环,虽然接续后仍能使用,但总不如完整无缺时的得心应手。他内功深厚,平日里应付诸般事端,常常是两三成便即够用,是以内力外出,要多少便有多少,只因自身盈余,便从无窘迫之时。但今日重压之下,本身内力本已吃紧,再送出去一份,那便更加不济了,便如一个家财万贯的大财主,平日里施舍穷人,丝毫不当一回事,但若有一天由于某种特殊变故,忽然间也成了个穷人,填饱肚子都成问题,那便不肯再施舍一分一文了。待得李晨星将内力送还,真气流动登时又是圆转自如,便不再感觉吃力。这情形正如乌鸦取水,李晨星这一份内力正相当于那最后一粒石子,少了这一粒,便喝不到水。
那老者又知,当自己体内的九成内力竭力撑持之际,李晨星便将体内真气一丝一毫的悄悄送还,随即这些真气又一点一滴的悄悄融入那九成内力分灾抗难的大洪流之中,是以自己一时间竟是毫无所觉。他之所以欢喜,那是因为得知今日之事必定能成,而不会仅仅由于内力不足而作罢;之所以欣慰,那是因为见李晨星此时于内力的运用已颇具火候,日后用功之下,必能有所大成;之所以感动,则是因为他深深体会到了李晨星的一番苦心。自己难行气喘,说话不畅,以他的聪明伶俐,怎会无缘无故地来和自己说话,而且是说笑话引得自己大笑?那自是为了要于不知不觉间将内力送还,不令自己知晓。这一番苦心孤诣,如何不令人感动?一时间不由得泪水打湿了眼眶,颤声道:“好,好,好孩子!今日若能得建奇功,倒是你的功劳最大。”李晨星在他背上道:“不!这件大事是我和老伯伯一起做的!”那老者听他天真的语气中,却是充满了坚决与诚恳、依恋与深情,不由得又是一阵深深感动。当下提气举步,坚定前行。
他既得李晨星将内力送还,全身内力便即浑然圆转,运行如意,不再如适才的那般捉襟见肘,窘迫不安。行得几丈后,更加摸索到了在这种首次遇到的、超越自己神思范围的奇诡艰难情境下驱运内力的法子,当下协布呼吸,调置内力,登时将内功提至极限,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功效。如此便即越走越快,片刻之间,已来到岩岛边缘。但见下面两三丈处,便是浩浩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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