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王涧之心头一颤,猛地推开江多娇,他似乎听到门边有声响。他转过身,看见房门开了一道缝,便快步上前拉开房门,向左右张望,见到走廊空无一人,唯有正对面往下的楼梯拐角处闪过一个人影。他疑惑地轻声问,进来时有没有把门关上?江多娇茫然。王涧之想了片刻说,随它去吧。以后小心便是,注意别随便来找我,一定预先告知。
江多娇顺从地点点头,正欲离开,王涧之说,再待一会,等你脸色正常后再走。顺手从抽屉取出一面小镜子递给她。江多娇见自己的脸庞象块红布一样,羞涩地笑了,便依然坐到椅子上。王涧之一本正经地坐到办公桌前,把公文放在桌上,然后目不转睛盯着面前这位天仙似的姑娘,想象着有朝一日跟她在一起消魂夺魄的情景。
16笑侃军史
王涧之绝对不会想到楼梯拐角处的人影是匡世东。
匡世东跟随韩一粟到了根据地后要求参加革命军。起初,欧阳溶泉、韩一粟和范人鹤都对匡世东、郝彦斌顺利救出韩一粟的举动深感可疑。考虑到匡世东和欧阳的关系,为便于对匡世东的观察,就把匡世东安排到龙师姚其昌部下当兵,欧阳溶泉暗中嘱咐连长对他多加注意。不久,革命军政府成立,欧阳溶泉的主要精力放在教育部,又听到连长对匡世东的评价不错,说这个小伙子聪明、机灵又勤快,是个可塑之材。便对他放松了关注。
后来,参谋长祝升平说身边缺个护兵,向姚其昌要人,姚其昌让他自己挑。祝升平听了连长的介绍,就把匡世东调到身边来。
这天,祝升平似乎无意中问起匡世东和欧阳、韩一粟等人的关系。说你救了韩助理,算得上对革命军有功,又是欧阳助理家人,为何不给你弄个一官半职?你看他们几个才到湘西,就当上了副官,如今又官升几级,成了部长助理,你知道是多大的官吗?
匡世东笑着说:“小的只是欧阳老爷府中的仆人,岂敢与欧阳少爷相提并论。俗话说,‘牛吃草,鸭吃谷,各有各的福。’小的生来就是下人的命,能够伺候参谋长,就是天大的福气。”
祝升平满意地说:“我这个人从来不问别人的出身,只要有本事,忠心耿耿,在我眼里都是个宝贝。想当年汉高祖刘邦是个村里的无赖,朱元璋还当过和尚呢!你懂我的意思吗?”
匡世东连连点头:“承蒙参座抬爱,小的一定尽心尽责伺候参座,为参座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祝升平意味深长说:“你初来乍到,有许多事情还靠你自己慢慢观察、体会。古语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当今乱世更是如此,自己的事全靠自己把握。好在你年纪轻,脑子活,跟着本座定有前程。倘若能跟你们枫林才子更加热络一些,多多亲近,对你的前途必有好处。”
匡世东感激地说:“谢谢参座,金玉良言定当铭刻在心!小的对革命军一无所知,还望参座多加关照。”
祝升平见他态度谦恭,说话得体,更加满意。“当然。本座视你为亲信,哪有不多加关照的道理。正好今日有空,本座就来给你讲讲革命军的历史。”
祝升平干咳了几声,慢悠悠的说起来。
“想当年孙中山先生领导辛亥革命,大清王朝完了蛋。当时侯老司令是正六品武官,千总。夏师长正八品,蒋师长从八品,姚师长正九品,而本座是姚师长副手,修武佐校尉,官阶最小,从九品,我们几个都是侯千总的下属。
侯千总正是三十上下,血气方刚。受到康梁变法的影响,对清廷早生不满,久有思变之心。龙旗一倒,群龙无首。侯千总跟我们几个商量,欲自立山头,干一番大事。平日侯千总对我们一向不错,我们当然二话不说,唯命是从。于是侯千总率领千余人马开进天佑山,凭险据守,占山为王。
不久,杨司令应侯司令之邀来山里当军师。当时史无前尚未登上督军宝座,势单力薄。他想拉侯司令投奔袁世凯,侯司令恨袁世凯出卖康梁变法人士,不愿同流合污。史无前亲自来天佑山谈了几次,都是不欢而散。侯司令为宣示自己和袁世凯、史无前之流“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打出湘西革命军旗号,从此两人就结了怨。当时省内散兵游勇许许多多,大部分跟我们一样是前清遗下的兵丁。革命军或收编,或打了几仗逼迫他们归顺。革命军很快就发展到万余人,与往常不可同日而语。
后来,史无前钻营袁世凯,掌了本省军政大权。立刻宣布侯司令是土匪头子,三番两次前来清剿,都被挡了回去,最近一次山谷大捷,你必定听说了,有你们枫林才子的一份功劳。
革命军扩大成眼下的三个师,二万五千余人,还成立了自己的政府,可算是人丁兴旺、兵强马壮。然本座之见,天佑革命政权有着许多隐患,不得不深思。今日本座跟你交底,是视你为知己,你切不可在外多言,免得节外生枝。”
匡世东感激涕零说:“参座对小的有再造之恩,小的岂能不知好歹?”
祝升平继续说:“革命军隐患有四:一为树大招风。以往自号革命军,与史督军为敌,虽史督军骨鲠在喉,不除不快,然仍视为流寇,成不了大气候。如今亮出牌子,另立政府,成为国中之国,公开跟国家叫板,则不仅招惹省政府,更与中央政府对抗,其后果可想而之。第二,天佑山虽有天险可依,跟一省一国相比,仅为沧海一粟而已,数万军队盘踞于此,犹如在螺蛳壳中做道场,如何施展得开?第三,根据地军民骤然剧增,粮草必成大问题,虽然眼下军民开展大生产,毕竟土地少人口多,单凭自己力量难以自给自足。大量粮草皆需从外面运入。倘若史督军将外围要道严加封锁,则不出半年,根据地必定弹尽粮绝。最为可怕的是‘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
匡世东一惊:“革命军内有何难言之隐?”
祝升平环顾四周,欲言犹止。
匡世东毕恭毕敬说:“参座放心。参座待小的肝胆相照,小的视参座再生父母,若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祝升平含笑点头:“世东有此心意,本座放心了。方才已经说过,这支部队前身是侯千总的清兵,经过这些年的折腾,队伍壮大了,原本千余老兵先后捐躯,所剩无几,高级军官中也只有三位师长和本座四人。在这四人中,夏师长原本官阶最高,正八品,仅次于侯千总。队伍起事时他协助侯老司令,其他几个都听命于他俩。但侯老司令临终时将部队交给杨司令指挥,而不是夏师长,何也?一是杨司令确有军事才能,革命军从千余人扩展成万余人,杨司令功不可没,我等前清军官兵无不佩服。再加上夏师长有勇无谋,脾气暴躁,带兵打仗尚有缺憾,当然谈不上统辖全军。故杨时中接替侯老司令倒也是顺理成章,众望所归。问题出在革命军扩展成三个师后,侯光煜、梁正清跟鹰、虎、龙三师师长都是肩扛一个将星,并起并坐。夏师长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平日常有闲言散语,特别是有次军官酒宴上,他和姚师长都喝醉了,为了一句玩笑话发生口角,当场破口大骂,发泄平日不满,场面非常尴尬。夏姚二位心结很深,平时都很少往来。”
祝升平想了一会,继续说:“夏师长出于对侯老司令的敬重,对侯光煜没什么意见。对参谋长梁正清成见最深,也不知道其中有何隐情。他对蒋天禄是看不起,敬而远之。在清军时,蒋天禄是夏希周的副将,夏希周认为他城府太深,阴阳怪气的,不值得深交。据我看来,蒋天禄其人确实深不可测,太会算计,他这个人没有朋友,他唯一的朋友是他自己。
除此之外,更有一些男女之情缠夹其中,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先说老的吧。司令部的上官副官花容月貌,年近三十,早该结婚生子,却至今未嫁。何也?据本座猜测,并非上官红袖愿为革命抛弃青春,只怕是看上了杨司令。按理说杨司令夫人已为革命捐躯,续娶一个成理顺章,何况上官红袖又是文武双全、如花似玉呢!可是世上之事大多不如人意,革命军高级军官看中上官红袖的大有人在,参谋长梁正清便是其中之一,听说杨司令曾想撮合他俩婚事,却被她一口回绝。另外还有我们龙师姚师长曾多次向她求爱,听说虎师蒋师长也对她意有所属。面对此等状况,杨司令岂敢轻易作出决断?老弟你说是不是一言难尽哪!
再说说新的吧。枫林才子才女来了一大帮,欧阳和梅蔷众所周知,乃私奔而来,为此在枫林镇留下一大堆难题;而王涧之是弃结发妻子于不顾,奢谈什么天下为己任,却在此地对欧阳小菁大献殷勤;前些日子来了一批青年学生,刚来时热烈奔放,激情澎湃。不多久便发现根据地生活艰苦,环境闭塞,军纪严明,全不是想象中的自由天地,满腔热情顿时化为乌有。在这种情况下,年轻人的唯一乐趣只有男欢女爱,加上这些人来自各地,难有共同语言,随之而来的争风吃醋、派别之争,犹如暗潮汹涌。”
匡世东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看来革命军并不象传说那样所向无敌,内乱是败家的根本啊!”
祝升平满意地看着他说:“世东老弟,本座对你说这么多,是让你心中有数,随机应变。世间道路有千条,唯有自己飞黄腾达才是正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上除了几个死忠人士,谁会相信什么胸怀天下、舍己为人之类废话?‘一将功成万骨枯’。也可以反过来说,唯有他人骨枯,才有自己功成。懂吗?”
匡世东做出心领神会的样子。“小的明白了,小的七尺之躯全凭参座调遣。”
祝升平意犹未尽。“老弟明白就好,跟着本座,必会飞黄腾达!至于眼下,老弟要充分利用你与枫林才子关系,多听多看,伺机而动。倘若本座眼光不错的话,未来的革命军,必定是这几个才子施展才能的地方。切记!”
匡世东聆听了祝升平的一番教训,心中暗笑:你真以为老子是一窍不通的乡下人?笑话!不过,他提供的某些消息,也有可取之处,往后的工作更有把握了。既然让我和他们多联络,老子的活动空间也可大得多。他趁机向祝升平请假,说要找欧阳助理聊聊。
祝升平高兴地说:“老弟一点就通,孺子可教!”
匡世东未找到欧阳溶泉,便来到韩一粟办公室。
韩一粟笑吟吟说:“稀客。匡老弟难得来此,请坐。”
匡世东一进他的办公室,便觉得气氛和别处不一样,他抬眼四顾,见到几面墙上皆为字幅:“法者,天下之准绳也。”“法令者,民之命也,为治之本也。”“刑一而正百,杀一而慎万。”“上有制度,则民知所止;民知所止则不犯。”“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匡世东笑着说:“难怪一进门便有一种肃杀之气,司法部到底与众不同,若是坏人到此,心中准会打鼓。”
韩一粟边笑边专注地盯着他:“匡老弟何以有此感受?只怕是言过其实,倘若几条警句就有此等效力,也就无需设此司法部了。”
匡世东神色自若说:“并不是警句的威力,而是背后枪杆子的震慑。不过小的以为韩助理漏写了一条至理名言。”
韩一粟说:“匡老弟见外了,你我之间如何自称什么‘小的’?莫非怪我没叫你一声恩公?老弟有何指教,请明言!”
匡世东含笑说:“刑不上大夫。”
韩一粟一愣,随即说:“匡老弟说笑了。此话乃封建王朝官官相护,维护其自身利益的悖论,岂可适用于革命政府?我们的主张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非匡老弟知悉某位高官劣迹,有试探之意?”
匡世东哈哈一笑:“哪里哪里。小的是随口一说而已,别介意。小的本欲找欧阳助理叙叙旧,过几天便是欧阳老爷周年,不知他有何打算,可惜他下乡去了。故顺便过来向韩助理问候,不打扰了,告辞。”
韩一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韩一粟把古大运叫来,轻声吩咐几句,古大运应声而去。
军政府成立后,抽调了可靠人员到各部门工作,古大运分到司法部,游先勇到了农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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