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想飞,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飞,都能在蓝天与白云间穿梭。席方平有幸成为了一个能飞的人,他可以感受到天空的风轻拂耳边,那是一种醉酥酥的感觉。
席方平知道坐下的是一匹独角兽,从前在古书籍中曾经看到过,但他没有想到这个世上还真的有这种马,这是一匹神马。确切地说,独角兽并不是马,它只是长得象马而已,可以供人骑,当然骑它的人绝不是普通的人。
席方平记得书上是这样说的,独角兽本是夜森林中的神兽,上古时候有一个远方的骑士被敌人追到了夜森林,那里面根本见不到光。骑士在夜森林里摸索着走了很长时间,他筋疲力尽,身上又受着伤,他认为自己要死了。但他没有死,骑士看见了一束光,他向着光走去,原来那是独角兽的独角发出的光。
独角兽用自己的血救活了这个骑士,结果骑士恩将仇报,他用武力征服了独角兽,从此独角兽走出了夜森林。但骑士终归不是独角兽的主人,在一次战役中,他死了。失去束缚的独角兽并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它被一个又一个骑士所征服,成了他们的坐骑,但这些骑士也一个又一个的莫名其妙地死去了。终于有人发现,这人界中最神骏的良驹原来对主人不利,一般的人是无法消受它的。
有些好事的人认为独角兽是不祥之物,要杀死它。于是他们追独角兽到了西昆仑,追去的人没有一个生还,而独角兽从此也不见了踪影。
席方平想到这儿,他飞上天的兴奋已然无存,如此高的天空,掉下去会怎样,他根本不敢去想,而现在坐下的却正是对主人不利的独角兽。
人在危险面前,都会情不自禁地直面危险,席方平自然也不例外。他看向了身下,独角兽所荡过的世界,但眼前的景象却极为奇怪。
席方平认为自己飞得很高,但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下面的每一个行人,他们走在镇子上,他们的面部表情,他们各自所做的事情。偶尔也有人抬起头来向上看,但从他们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没有人能够看见席方平,没有人能够看见在天空中飞翔的独角兽。
但有一个人却不一样,他看见了,至少席方平是这样认为的。他也许真的看见了,因为他抬起头来面露出惊讶的表情。
在席方平的印象中,这个人是很少惊讶的,因为他走千家踏万户,见过许许多多不同寻常的事情,但这一次他真的是惊讶了。
这个人就是南宫小子。
南宫小子感到自己仿佛在做梦,席方平竟然在天上飞,还骑着一匹会飞的白马,从镇上掠过。他从来没有想过人会飞,但他知道跑得很快的人就跟飞是一样的,因为他就是一个跑得很快的人。
南宫小子没有再多想,他跑了起来,他想追上天空中的席方平。
这也是席方平头一次领教到南宫小子奔跑的速度。他心里很清楚,以这样的奔跑速度,所有的行人是根本就看不清的,他终于明白了南宫小子为什么偷完东西总能脱身,速度快到了极致是人眼根本就捕捉不到的,所以南宫小子完全可以当着那些捕快的面跑掉。
席方平心中却有一个疑惑,这样的速度与飞翔的独角兽相比到底哪个更快呢,但他永远也没有答案了。因为独角兽停了下来。
席方平的眼前一片眩晕,天与地在快速地翻转着,身体的各个部份好象都掉了一个个儿似的。他感到了一种死亡的威胁,于是闭上了双眼。独角兽将席方平从背上掀了下来。
席方平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那张父亲曾经躺过的床。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从梦中刚刚惊醒。但事实证明,他没有做梦,因为南宫小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南宫小子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席方平并不想回答,他知道事情远比想像的要复杂,他不愿意让一个小孩牵扯进来,于是,他扯了谎:我为什么不应该在这里?这是我的家。
南宫小子笑了,一个小偷,他的本事还有查颜观色,他知道席方平在说谎:我看骑着一匹白马在天空飞。
席方平摇了摇头:你在做梦,不可能,我怎么会骑着白马在天空飞。
南宫小子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他又回来了:我听说有一种法术叫剪纸术,用纸剪成某个东西的形状,然后冲它吹一口气,那张纸就会变成真的。
席方平表现得很不耐烦: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说,你有什么事?
南宫小子看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就忙说:我要给老爷子上一柱香。
没有人会阻止这样的要求,席方平抽了三根香递给南宫小子。
南宫小子把香举过头顶,走到了席大路的灵位前,拜倒在地,席方平则在后面看着。
席大路灵位前的香炉里满是香灰,那个味道传到了席方平的鼻子里,这令他想起了父亲临死前给他的暗示,继而他又想起了与姬飞峰的对话。
其实席方平并不明白姬飞峰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魔泽的主人就是代表着死亡。父亲的确是被魔泽的主人所害死的,那个梦也的确是父亲所给自己的暗示。
这个乾坤八卦图怎样才能为父亲报仇呢?席方平脑子里很乱,他不知道这一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姬飞峰所说的那个要带他走的人到底是谁?自己能不能真正地相信这个姬飞峰呢?
南宫小子已经将香插进了香炉里,他回过头来看着席方平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就从从挎包里拿出用荷叶包的酱牛肉来,放到了桌子的灵位前:席大哥,我这有吃的,你不吃一些?
席方平回过神来,歪头看了一眼:我吃不下,对了,给小乌龟一点吧。
说着,席方平将手伸到怀里,掏出了那只小乌龟递给南宫小子。
南宫小子一看奇怪地说:原来你没有扔?这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你把它扔了出去的。
席方平摇摇头:我真的扔了它,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它又回来了。
南宫小子没有接话,他低声地自言自语:谁信啊。
虽然南宫小子这么说,但他的确相信席方平,这倒不是因为席方平不会撒谎,而是南宫小子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人手上的动作比他更快,没有人能够在他的面前玩弄把戏,南宫小子对此是相当自负的。但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放生的还会回来。没有任何动物会傻到这样,只有一种可能,这只乌龟是一只神龟。
南宫小子当然相信这是一只神龟,因为他曾亲眼目睹了龟背上的八卦图,虽然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仅凭这一点,他就完全应该好好地喂一喂这只小乌龟。
乌龟伸出了头,将南宫小子撕下的牛肉叼在了嘴里,一个狼吞就咽了下去。南宫小子感到十分有趣,于是又撕下一片牛肉来,乌龟还是那样吞了下去。
不一会儿的工夫,这只小乌龟竟然吃下了比自己体积还要大的牛肉,南宫小子既惊奇又兴奋,完全忘了自己还没有吃东西呢:哎,席大哥,你看这只乌龟是什么胃口?
没有一点回应。南宫小子很奇怪地看了过去,只见席方平坐在床上正在看着什么东西。
南宫小子凑了过去:席大哥,这是什么?
席方平也没有藏着,将手中的乾坤八卦图展开了铺在床上:看吧,这叫乾坤八卦图。
南宫小子对这个东西并不敢兴趣,他扫了一眼,也没有在意:这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南宫小子接着要喂那只小乌龟,自己也吃一些,小乌龟吃得仍然是不知疲倦。突然有一滴血落在了桌子上。
南宫小子愣了一下,他忙用手一捂鼻子,自言自语说:怎么流血了?
席方平愣了一下,他猛地坐了起来,看着南宫小子,只见南宫小子的鼻孔果然在流血。席方平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图,他忙将图卷了起来:你怎么了?
南宫小子倒是并不在乎,他用手擦了擦鼻子,血已经止住了:没事了,可能好久没有吃好东西了。
席方平将图放进怀里,他坐在那里陷入沉思,为什么那个道士和南宫小子都会流血,而自己却没有任何事情,如果那个梦是真的,爹爹所说的这个图可以对付魔泽的主人,那它又为什么会伤及无辜呢?姬飞峰说自己是他要找的人,难道这是真的?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席方平的脑子快要炸了,他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父亲从烛光中坐了起来,影子投在对面的墙上,人们不是说鬼魂是没有影子的吗?
席方平想到这里,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墙发呆。
此时,天已擦黑,席方平坐在床边上,在他与墙的中间是那个摆放着灵位的桌子,而南宫小子正在那里给小乌龟喂牛肉。
席方平有些神经质地叫:南宫?
南宫小子愣住了,他回过头来:什么?
席方平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南宫小子,把他拽到床榻前:躺下。
南宫小子很不情愿:大叔就死在这儿,我不躺。
席方平发急道:叫你躺下。
南宫小子很无奈地躺了下来:席大哥,什么事呀?
席方平已经坐在了桌子前面,现在两个人的位置就是席父去世那天晚上的位置。席方平点燃一根蜡烛,回过头来对南宫小子说:你坐起来。
南宫小子坐了起来,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席方平。
席方平眼睛紧盯着对面的那堵墙,墙上什么也没有。席方平揉了揉眼睛:什么都没有对吧?
南宫小子:什么呀?
席方平:我说墙上,是不是没有你的影子?
南宫小子没有笑,谁到这个时候都笑不出来:当然没有,席大哥,你怎么了?
席方平转过身来,他看着南宫小子,好象是自言自语:可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呢?也许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席方平抬起了头,突然见到南宫小子的脸色变了,他好象说不出话来,眼睛直盯着对面的墙。从南宫小子的眼睛里,席方平看到了恐惧,他的心在下沉。难道真的会出现那样的影子吗?席方平慢慢地回头看过去,只见墙上果然出现了一个影子。
一只兵器的影子,钩子的形状,月牙护手,还有倒刺。影子真实而又虚幻。
席方平吓坏了,他不可能不被吓坏,但更害怕的人是南宫小子,他颤声问:这是什么?
谁都无法解释,谁也不能解释。钩子一动不动地投在墙上,这影子显得异常的恐怖。
夜已深,此时的市镇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石铺的地面泛着夜色的光,一双穿着黑靴的脚走了过来,无声无息地,旁边就是那只恐怖的钩子,拖在地面上,发出蓝色的光来,擦得地面火星四溅。一双脚走了过去,另一双脚跟在后面,旁边也有一只钩子,同样的死亡的蓝色,同样地拖在地上,擦着火星。
镇上的街市很早就已经关张了,没有一个人,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只能听见索命钩子着地面的声音,十分地刺耳,传出去多远。
这两个黑衣人穿着紧身的衣服,那衣服的花纹好象鳞片一样,身披黑色的大氅,每一个人的头上都戴着一个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这两个黑衣人就是阴屠派出来的恶龙侍者,冷血与无情,他们的目的当然只有一个,就是席方平和那幅乾坤八卦图。
这时,一个店铺里亮出一点光来,身材高大的店主猪头方拿着一盏油灯打开门走了出来,他张口就喊:谁呀,那么大动静,不知道大爷在睡觉吗,找死是不是?
猪头方当然是外号了,他是一个屠夫,他卖的每一个猪头都是方形的,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六个面都削平了,据说他养了一只十分彪悍的狗,削下来的猪头肉都喂狗了。但没有几个人见过那条狗,因为所有见过那条狗的人都少了两只耳朵。
猪头方是镇上的一霸,他的姐夫是这里的总捕快,凭着这个关系,猪头方在镇上欺行霸市,所以镇上只有他一个人卖猪肉,价钱当然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猪头方最爱睡觉,绝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的好觉,凡是打扰的人都会遇见他那只彪悍的狗。
此时,猪头方同样是牵着狗走了出来,他喊完话以后一时呆住了。
猪头方为人不好,但他并不是一个傻子,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见到两个幽灵般的外地人,谁都得害怕。但他仗着自己的凶犬,还要多说几句:哪来的,赶紧滚。
说完这句话,猪头方是真的后悔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脚边的恶犬早已不见了踪影,更因为他看见了一张十分诡异的脸。
走在前面的那个恶龙待者冷血一下子站住了,斗笠下面的那张脸略微动了一下。那是他的脸,如刀削一般,死青色的,一双眼睛却没有眼珠子,白白地翻动了一下。
冷血拿着索命钩的右手指动了一下。
一道蓝光闪动,便没有了动静。
冷血的姿势几乎没有变,他继续向前走,后面的无情紧跟着,两个人的面貌竟然是一模一样。
两个恶龙侍者几乎以相同的步伐走过了猪头方的身边。衣氅飘动,后面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只是没有眼睛。
猪头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一脸的惊愕,突然,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那颗头颅与身子分开了,一直轱辘到街市的正中间,停了下来。
街市恢复了平静,也许它一直是平静着,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具已经分开的尸体横在地上。
第二天,人们在街市上看见一具无头的尸体,又过了几天,人们在坟场边上看见一只发了疯的狗,那只狗的前面摆着一个被它啃得方方正正的头颅。镇上的总捕头将这只狗的头也砍了下来。
南宫小子虽然见得很多,但他也没有见过这样诡异这恐怖的事情,平白无故的在墙上出现了一只钩子的影子。他的反应很快,快到席方平几乎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南宫小子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他摸了摸斜挎在身上的破包。转身就向外就跑,嘴里还在说着:席大哥,你家闹鬼,我先走了。
席方平没有叫住南宫小子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这一晚他就要走了,至于去哪里,干什么去,他都不清楚,当然也就没有必要叫住南宫小子。
南宫小子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这个夜色没有月亮,天阴阴的,外面一片漆黑。
经过这几天莫名其妙的事情,席方平的心理倒有了一些准备,所以他也并不是很害怕,只是许多事情太不明白了,他无可奈何地看了看墙上的那只钩子的影子,一下子跪了下来,抬起头对着屋子的上梁说:爹爹,是您吗?您老有什么事就请讲吧。
好象席大路就在这间屋子里一样。但屋子里还是很静,没有任何声音,席方平看了看站了起来:既然您不愿意说,那我可怎么办?
说着,席方平又坐回到了桌子边上。突然,他发现桌子上的那只小乌龟的背上发出了淡淡的光来,席方平一下子愣住了。
席方平凑上前仔细地看,只见龟的背上出现了一只钩的纹路。旁边荷叶里的牛肉还有一些。
席方平抬头看了看墙,墙上那只钩的影子与小乌龟背上这只的钩子几乎一模一样。他试着伸手捂住了小乌龟,再看墙上,已经是什么都没有了。
席方平明白了,他想起姬飞峰说的话:那只小乌龟叫河洛龟,可以预示凶吉。
席方平眼前闪现出小乌龟背上曾有过的河洛图以及那天晚上桌上的乾坤八卦图。那么这一次,这个奇怪的钩子预示着什么呢,是凶还是吉?席方平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天将降的大任会落在自己的身上,这个大任又是什么呢,难道是对付阴屠吗?
席方平想杀阴屠,自从席大路托梦以来他就一直这样想,但通过这几天的奇异现象他似乎有些动摇了。虽然杀阴屠是誓在必行的事情,但却绝不是他席方平,一介书生能够完成的任务。必须有人帮助,姬飞峰能帮助他吗?
席方平不知道,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是那个什么天将降大任的人。
席方平再次拿起小乌龟仔细地端祥着,却发现那个龟背已经是什么都没有了,席方平很奇怪,他摸了摸头:没有了?这只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席方平再一次看那墙,上面什么也没有。他摇了摇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很快,这个不可思议就有了一个明确地答案,这个答案来得很突然,也很恐怖。
墙面上突然出现了两只钩子的钩头,发着蓝色的光。下面的情景更加可怕,那两个钩头将这堵墙活生生地钩出了一个大洞来,砖与土飞溅,房屋倾斜,眼前一片灰尘。
席方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忙把河洛龟放进了怀里,静静地看着。席方平虽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他心里很清楚,破墙而入的人一定不是好人,不是好人的人来了,那就意味着正如姬飞峰所说的危险来了。
但席方平没有跑,因为他也很清楚,自己根本跑不了,能够一下子将厚厚的墙壁钩塌的人一定也会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命,他跑是没有用的,何况自己并不是一个能跑的人。
席方平有些后悔,他非常羡慕南宫小子,自己为什么没有做过小偷,至少也可以练就一身逃跑的本领。
尘土落了下去,墙洞的外面在夜色中站着那两个黑衣人,头戴斗笠,他们一前一后地迈进了屋里。他们当然就是恶龙侍者,冷血与无情。
冷血与无情异口同声,用一种几乎人耳听不见的声音在说:图……我们要图……
席方平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一切的奇异都是源自于那张图,这两个黑衣人绝对不是友善的,他只希望能够托住他们,一直到姬飞峰所说的那个接他的人来:什么图,我不知道。
席方平边说着边向后退,他并不想跑,只是离两个黑衣人远一些,至少那两只可怕的钩子挥舞不到他的身上,但后面是床,他没有退路。
冷血向前一步:图……拿来……
席方平突然说:姬道长是你们的朋友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是毫无置疑的事情,席方平心里也明白,他之所以这么问,希望江湖中人能够知道这个姬飞峰,能够用姬道长的名号缓一缓当前的危险。
但席方平错了,他错在并不清楚面前这两个黑衣人并不是江湖中人。席方平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两个黑衣人的右手同时动了起来。
一道蓝光闪动着席方平的眼睛,席方平急忙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了,那两只钩子太过锋利了,没有人能够躲过去,即使是南宫小子也不行。
在武学中有一个常识,对方的招术如果躲不过去,那就接过来。席方平并不会,但有人替他做了这样的事情。
兵器相交的声音清脆得有些悦耳,从旁边平伸过来一柄剑架住了冷血与无情的两只钩子。拿剑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怎么进到了屋里的,他救了席方平。
这个人背对着席方平,一身青衣披风,头上也戴着斗笠,从后头看得出来,他正是镇南道观中的那个路奇轩。
路奇轩没有回头:到外面等我去。
席方平是个识趣的人,他知道在这里他只是一个包袱,所以他要出去,一把抓过父亲的灵位跑了出去。奇怪的是那两个黑衣人的钩子搭在路奇轩的剑上,没有半点要出手阻挡他的意思。
席方平几乎是没有知觉地逃了出来,他跑到了院子里,站在那里向屋里看着,屋里很静,没有一点声音,席方平仿佛感到自己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但那一定不是错觉,怀里有图,有龟,而屋子里还隐隐地可以看见烛光,轻轻地晃动的烛光。席方平很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那个路奇轩能不能对付两个黑衣人,那两个黑衣人显得是那么可怕。
席方平不觉向前走了几步,而就在这个时候,屋里的烛火灭了,那里变成了漆黑一片,而席方平却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从篱笆上跳了进来,落地无声,他上前伸出手来抓住了席方平的胳膊,吓得席方平浑身一哆嗦。
席方平转脸一看,原来是南宫小子:你?
南宫小子:快走啊。
席方平:我得等我的救命恩人。
南宫小子拽着席方平就跑:你不要命了?
这时,那个房子仿佛是一下子塌下了,路奇轩与两个恶龙侍者似乎都埋到了里面没有一点的动静。席方平一边回头看着一边跟着南宫小子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院子。
路奇轩救了席方平的命,他用剑挡住了两柄索命钩,但他犯了一个错误,他太轻敌了。
路奇轩是一个赏金剑客,从出道到现在一共进行了七七四十九战,这四十九役中共杀死五十八人,其中有十个人被称作南海十郎。这南海十郎从来是一起作战的,所以当时是十个人对付路奇轩一个人,他们在南海边的沙滩中战了三天三夜,路奇轩终于让十个人同时毙命。但这并不是路奇轩所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
有一次有人出钱让他杀武林泰斗少林门的空智大师,空智凭着一双肉掌与路奇轩在少林寺前只交手了一招,旁边的草木没有一叶伤损,地上的蝼蚁没有一只被踩到,空智被路奇轩一剑从后背刺中了心脏,而路奇轩的后背也被空智大师击了一掌,那一掌将路奇轩的衣服击碎却没有伤到他半分。
路奇轩很清楚,实际上是自己输了,空智想死所以才死的,但空智不甘心这样死去,于是在两个人动作之时先转到了路奇轩的身后留下点记号,再去受那夺命的一剑。
这是路奇轩唯一的一次失败,事后出钱的人带着一百零八个武林高手要伏击他,路奇轩共出剑一百零九下,将这一百零九人武功全废。
空智死后,武林中再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过路奇轩,但路奇轩清楚,还有一个人很厉害,但他跳出武林之外,那个人就是姬飞峰的师父陈抟老祖。
除了陈抟老祖,路奇轩再也没把任何武林中人放在眼里,所以他与人交手最容易犯轻敌的毛病,这一次也不例外,即使对方是两个人。
当路奇轩用剑搭住了两柄索命钩,救下了席方平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犯了错误,因为三件兵器粘在了一起。这是路奇轩平生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能够将他的宝剑粘住,至少证明对方的内力十分了得。但这内力中透出一种阴森恐怖的力量,似乎在武林中不可能炼就的邪功。
冷血与无情比路奇轩还要惊讶,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人界会有这样的高手,在他们眼里,人就是被任意屠戮的动物,龙人国的将军并具有魔界的力量,那必然是不可战胜的,但眼前这个人却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们的两柄索命钩,而且从那柄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宝剑中传递过来的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力量,这力量现在还没有爆发,但它是非常可怕的,非常巨大,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令他们说不出来。
冷血与无情都很清楚,如果只是一柄钩的话,他们一定会输的,而且输得很惨,没有还手的可能,他们并不是不想拦住逃走的席方平,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出手,兵器被这个青衣人的宝剑所粘住了。
三件兵器慢慢地绞在了一起,同时爆发,席方平的家也就从此毁掉。
在那个废墟中,路奇轩与那两个恶龙侍者各挚兵器一下子冲了出来,三条影子仿佛一下子升到了半空中。
路奇轩的剑与恶龙侍者的钩在半空中相交,形成三道厉闪。蓝色的双钩与银色的剑。但这一次他们的动作都很快,没有让兵器再粘到一起。
路奇轩的剑势沉稳,恶龙侍者的两柄钩则十分地诡异。
路奇轩的剑法果然是当时武林中最好的,眼见着他已经将两个恶龙侍者制于剑网之中了,这是冷血与无情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就在这个时候,奇怪的现象出现了。两个恶龙侍者形如鬼魅地合二为一了,双手里的双钩一上一下地向着路奇轩横扫过来。
路奇轩愣了一下,急向后退,但还是晚了一些,双钩从胸前划过留下两道划痕。
路奇轩第一次遇到了这样的对手,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一切都还在继续着,来不及他半点多想,于是他很快地就再发起了进攻。
冷血与无情一会分开,一会又合在一起,行动疾速,招势更加怪异,一会是双钩左右过来,一会却是同一个方向,令人防不胜防。
终于,路奇轩抓住时机,就在两个恶龙侍者合体的瞬间,他从恶龙侍者的腋下而过,手中的剑却撤开了手,那剑从这个合体的恶龙侍者胸口处贯入,从后背贯出。
这一剑是路奇轩的绝活,名叫撒手剑,他几乎从来没有用过,但这一次,他必须用,因为他知道与鬼魅动手,体力是永远耗不起的。这一剑所刺的正是恶龙侍者的心脏,时机,位置及力道都恰到好处。
恶龙侍者倒地,冷血与无情的两个身体却没有分开,双钩落在了一边。
路奇轩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手中的剑,剑身上却没有一点血迹,而是罩着一团黑气,久久地无法散去。
路奇轩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恶龙侍者,这时他才发现这黑衣人都没有眼睛,与这样的敌人交手,即使是路奇轩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他不愿多看,忙喊:席方平?
没有答言,路奇轩愣了一下,向四周看了一眼,然后顺着席方平逃走的方向追去。
院子里只剩下不太明亮的月色和那废墟前的恶龙侍者。这时,那个恶龙侍者突然直挺挺地从地上起来了,仿佛是一具干尸一样。在站稳的同时,两个恶龙侍者分开了,他们同时地张开了右手,那两柄钩如自认主人一下,一下子又回到了两个人的右手里。
冷血与无情什么也没有说,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只见他们身前的那个并没有流血的伤口慢慢地自动愈合了,他们整齐地站在废墟前。
天空不是没有月亮,而是月光太暗。
这一次席方平是切身地体会到南宫小子的速度,一个人的脚程竟然快到了如此的地步,若不是拽着自己,恐怕真的在一眨眼之间,这个人就会消失。席方平怀疑南宫小子恐怕也会一些道术,因为人间真的是没有这么快的人。
两个人沿着江边跑到了一片芦苇地里,泥泞的地和高高的芦苇让两个人跑起来很难受,速席也终于慢了下来。席方平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书生,但这个时候,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于是便不想起来了。
和南宫小子一起逃命比让那两个黑衣人抓到还要要命。
南宫小子真的是没有什么事情,他一看席方平已经累得象一滩泥了,他也只好停了下来。
席方平喘着气,粗声问:我不行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南宫小子抬头从荡动的芦苇上面看了看远处席方平家,没有什么动静,他似乎放下心来。然后他才低下身子坐在了席方平的旁边:我从你家一出来就看见那两个黑衣人,气势汹汹的,向你家走去。我感到不好,想回去告诉你一声,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的脚程很快,后来我就躲在旁边看着。
席方平:那个穿青衣的你也看见了?
南宫小子点点头:对,那个穿青衣的人本来慢慢悠悠地在走,但突然听到一声响,好象是你家的墙塌了,他就冲了进去,他的身法也好快。席大哥,什么时候你认识一些江湖中的人,他们去你们家干什么?
席方平摇了摇头:我又不会武功,怎么会认识江湖中的人,但我认识一个老道,叫姬飞峰,他说晚上会有人来找我。结果就来了。
南宫小子有些不明白:找你?为什么会找你?
席方平看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隐瞒下去了,只好从自己怀里抽出那幅图来说:就是因为这个?他们好象都想要这个图。
南宫小子一把拿了过来,打开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呀?
正说着,南宫小子的鼻子又开始流血了。一滴血直直地落到了乾坤八卦图上,一下子就被吸释了进去,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南宫小子吓得一下子将图扔在了地上:这是什么东西?
南宫小子当然要害怕了,吸血的东西都会令人害怕的,席方平却更害怕。虽然席方平从姬飞峰与南宫小子那里已经清楚地知道,这张图绝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随便看的,只要看了就会七窍流血,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张图还会吸血,吸得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
席方平赶忙捡起图来卷好:我不知道。你和那个道人一样,一见这个图打开了,就会七窍流血,这是一张什么图,我真的不清楚。
南宫小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果然已经不再流了,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警惕地问:那为什么你没有事?
席方平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幅很无辜的样子:我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恐怕只有姬道长才会知道。
南宫小子看了看席方平,席方平的样子真的是很无奈,南宫小子慢慢蹲下身子来,小心地说:也许这个图是个什么宝贝,很有可能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武器,席大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只要把图一打开让别人看,那个人就七窍流血,那你不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了吗?
席方平摇了摇头:这样的宝贝如果平白无故地伤人,我还是不要的好。那个姬道长也没说要不要,如果要的话,我给他好了,反正不能给那两个使钩的黑衣人,他们是来杀我的。
南宫小子狡猾地一笑:席大哥,你说的那个姬道长晚上派人找你是为了这个图,救你也是为了这个图,那两个要杀你的人可能也是为了这个图,他们手段不一样,谁是好人?你能分辨得清楚吗?
席方平摇了摇头:姬道长要想要这张图,他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劲,他有机会杀我,他的那个帮手,就是你看到的那个青衣人路奇轩也完全可以杀我。
南宫小子还是不同意:如果这张图真的只有你能用,他们当然不会杀你的,留着你就是留着这张图,就是留着这件武器。
席方平愣了,他的确没有想这么多,但南宫小子分析得并不是没有道理,他有些不明白,平常看到的南宫小子今天象变了一个人,竟然会这么理智地分析事情。
席方平非常疑惑地看着南宫小子。南宫小子笑了:席大哥,我虽然比你小不少,但我经的事情多,尤其是江湖中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我说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的。
席方平感到自己越来越不懂这个南宫小子了,说实话,席方平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南宫小子。
南宫小子的身世一直是个谜,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的那些本事不是一个平常小偷能够施展出来的,还有,为什么南宫小子可以在南宫齐的家里任意出入,这一切都令席方平感到眼前这个小孩子十分神秘。
正当席方平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南宫小子做了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南宫小子猛地一下子向席方平扑了过去。
在席方平的脑海中闪出“贼”这个字眼。南宫小子是个贼,是贼就对任何好东西都不会错过的,是贼就会有贪心,南宫小子不会跳出这个贼的逻辑。
当席方平发现南宫小子向自己扑来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反应,南宫小子的动作太快了,席方平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南宫小子压在了身下。他又一次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孩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一只手按住了他,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他没有一点动弹的可能。
但席方平错了,南宫小子的确是个小偷,但这一次,他根本就没有抢那张图的意思,因为从他的表情上就可能看出来。
南宫小子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让席方平明白了一切,不要出声,有危险。
危险如一袭青衣一样飘了过来,路奇轩从芦苇荡上飞快地跑了过去,紧贴着两个人的身边,没有发现他们。
席方平并不认为这就是危险,青衣人路奇轩是姬飞峰的朋友,而姬飞峰和自己又是朋友,所以路奇轩也应该是个朋友。他知道路奇轩在找自己,但如果真如南宫小子所说,姬飞峰是不是好人呢,毕竟只是一场酒的交情。
南宫小子慢慢地松开了捂住席方平嘴的那只手,但身子还压在他的身上,没有动弹,因为他真不能动弹。他们面对的是人界的第一剑客路奇轩。
路奇轩刚跑过去,他突然停了下来,好像也发现了什么,转身慢慢地走了回来。一步一步地,向着两个人藏身的地方接近。
席方平终于接受了南宫小子的话,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动也不动。
路奇轩的脚从他们身边走过,踏倒了芦苇,停了下来,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这里太暗了,月色没有给他任何的帮助。芦苇里蚊虫嗡嗡的叫声也盖过了席方平与南宫小子的喘息声,一切都显得是那么静,那么不一般。
路奇轩却并没有走的意思,凭他多年的感觉,席方平就在这片芦苇荡里,他为什么不出来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席方平不相信他。
路奇轩生平最难以接受的事情莫过于别人不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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