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方平,一介书生,穷书生,家住长江边上。其实他应该叫席方贫,正如他的家道一样,刚刚一贫如洗。
席方平本来不应该这样穷的,他的穷缘于他的父亲。席方平的父亲叫席大路,生活在长江边上的人却叫大路。
本来席大路很有钱,不是一般的有钱,他可以用一顿饭所花的钱买下这座江边的县城,但他还是穷了,而且穷得很彻底。
席大路是做买卖的,买卖做得好分两种,一种是诚信,第二种是不诚信,席大路属于前者,所以他买卖做得好,也就很有钱。
有了钱的席大路叫儿子席方平读书,席方平不是一个好读书的人,所以他交了许多朋友,席方平同样也不是一个会交朋友的人,所以他读书更不好。
但席方平很聪明,所以他考上了秀才,席大路很高兴。
在席方平考中秀才的那一年,席母死了,生病而死,没有痛苦,挺安祥的。席母死的时候只问了席大路一句话,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当时,席大路没有回答,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要赚那么多钱,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席母死后,席大路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想了三天三夜,席方平不知父亲在想些什么,但他也不理会。
三天后,父亲出了屋,他遣散了所有的奴仆,发放了所有的财钱,决定过个普通人的生活。
这样的人的确很傻,席方平也这样认为。
但席大路不这样认为,他开始学习打渔,靠卖鱼为生,日子很穷,但他很快乐!
席大路的所作所为乐坏了一个人,他也是做买卖的,是属于不讲诚信的那一种。更重要的是他与席大路都是这里最富有的人,做得又是相同的生意,所以他与席大路有仇。
这个人姓羊,叫羊实。
突然间,席家一贫如洗,羊实很高兴,他常常以老朋友的身份去看望做了渔夫的席大路,目的当然是为了羞侮对手一番,但他错了,席大路不但不生气,而且经常拿出自己打得鱼,做个生杀鱼什么的款待他。
羊实觉得生杀鱼是世上最好的美味,同时,他看到了快乐的席大路,于是,他生气了,觉得还是不如席大路。
这样心胸狭窄的人一定活不长,所以他生病了,卧床不起,他认为这都是席大路害的。
席大路当然没有害羊实,他害了自己的儿子。
席方平深有感受。
从富人到穷人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来自于朋友。这一点,席方平深有体会。
以前,朋友们总是围在席方平的周围,好话说尽,但现在却没有了一个。席方平并不怪他们,他认为这样的人虽然不可交,但他们这样做的确也无可厚非,有谁愿意和一个穷光蛋做朋友?
有。因为他也是穷人。
席方平还有一个朋友,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他的朋友,因为这个人只不过是个少年罢了。
席方平这个朋友年方十五,是个叫花子,提起他来,在这个县城也十分有名,当然不是什么好名气。
人们都管他叫南宫小子,之所以叫这个名字还有一个由来。
在县城北边有一个归甲的老官人,他叫南宫齐。据说南宫齐做了很大的官,大到除了皇帝就是他了。但后来这个南宫齐做了什么错事,终于被贬了,于是来到这里住下。
一天,南宫齐突然到衙门报案,说是自己丢了东西,但手下人抓到了一个偷东西的小孩,这个小孩自然就是南宫小子,但县城里还没有一个人见过他。
一个穷孩子,无依无靠的,南宫齐把他送到了衙门,就被关了起来。但当天晚上,这个小孩就跑掉了。
县城的牢房虽然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但也是牢深壁厚的,更有数十名官差把守,却让一个小孩轻易地跑掉了。这里的差役们十分地生气,发誓要找回这个小孩。
没想到第二天,南宫齐却再一次带着小孩来到了衙门,他声明说这个小孩不是小偷,小偷另有其人。
再后来,那个小孩常出入南宫齐的家,而且吃香喝辣。
人们开始猜测,终于有一种说法更被大家认可,就是这个孩子是南宫齐在朝时与一个宫女所生的私生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被贬黜的。
所以,这个小孩有了新的命子叫南宫小子。
南宫小子的好日子只过了一年,突然朝廷上来了一道圣旨,说南宫齐有谋反之心,于是将他满门抄斩了,好在南宫小子的身份只是一种谣传,钦差也没有当回事便放过了他。
南宫小子却也没有半点伤心的表现,老百姓们也就把那个谣传慢慢地淡忘了,但南宫小子的名号却传了下来。
没有吃喝的南宫小子彻底成了孤儿,没有人管也没有人理,他便成了街头的小混混,确切地说成了一个小偷。
南宫小子成为小偷,最高兴的是那些差役们,上次南宫小子的失踪令他们颜面大失,南宫齐死后,他们一定要抓住南宫小子。
但这个南宫小子本领极高,总能在关键时刻脱身,这也令差役们大惑不解。
也许是过于高傲了,一次,南宫小子竟然偷到了捕快的家里,还喝了许多酒,结果自然是束手就擒。
差役们将南宫小子绑在街上要暴晒三日以解心头之恨,恰好被席方平看见,他可怜这个小孩,于是与差役们说情。那时,席家还很有钱,差役们得了好处当然就不在乎自己的心头之恨了。
这样,南宫小子逃过一死。
后来,席方平无意间问起南宫小子那次的牢狱之灾,南宫小子只给他表演了一个把戏,紧缠在手上的绳索瞬间就脱落在地,三寸宽的栏杆,他竟然轻而易举地便钻了过去。
席方平知道,自己不说情,那天晚上,绑在街上暴晒的南宫小子也能逃走,所以他不再把自己当成南宫小子的救命恩人。
但两个人成为好朋友,南宫小子从此也不再偷东西了。
县城里的人说,南宫小子又找了一个能给吃喝的主。
这个县城并不大,却紧靠长江。
长江,是个附庸风雅的好地方,有美景,有美食,有美人还有美文。
所以江边就有了很多的酒楼,凭窗而望,江面上风平浪静,远处几帆渔船荡在水中,有时还可以耳闻着渔夫的唱和声,显得那么幽静淡雅。
当然桌上还可以摆着美食,座旁也许还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
至于美文,当然就是几个骚客附庸风雅的作品了,喝的是酒,嘴里吐出来的是玑珠,只不过是成色不同罢了。
席方平是个书生,偶尔地也到酒楼上坐上一坐。
今天的酒楼上就可以看美景,品美食,赏美人,做美文。
几个文人围坐在一起,文人甲首先发言:各位,今日江烟缭绕,凭高望去,美景尽在眼底,咱们不如作几首诗,也算留个佳话。
这种提议在文人中间往往能得到很不错的响应,众人都随声附和地表示赞同。几个人迅速地清理出一张临窗的桌子来,叫店小二摆上了文房四宝。
文人乙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他回头喊着:席兄,一个人在那里干什么?
他叫的当然就是席方平了。自从家道贫落之后,席方平是不大与这些文人再来往的,只是一个人单独饮酒。
他坐在较远处,二十多岁的样子,清俊的脸庞,两眼很有神,瘦弱的身材,一身的书生打扮,坐在那里,正在喝着酒。席方平的酒量很好,这是遗传的结果,席大路就是好酒量,两坛女儿红下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听见有人在叫他,席方平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各位雅兴在下不便打扰,前人诗词已绝,小弟无才,也就不参与了。
席方平不喜欢卖弄文墨,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文人乙的邀请除了客套以外还多半有些嘲讽之意。席方平当然心里明白,于是先说了前人诗词已绝的话,无非是说他们在附庸风雅。
这些文人以前都是席方平酒桌上的好友,对席方平也是了如指掌,听见此话,当然也要反戈一击。
文人乙忙说:席兄,作诗又有何妨?放心,酒钱,我们请就是了。
席方平摇了摇头:我喝酒就好赌酒,哪位甘愿奉陪?
与席方平赌酒那只有死路一条。
文人甲最先沉不住气了,他冷笑着:算了,谁不知道席兄胸有大志,怎能与我们这些附庸风雅之人为伍呢?
文人丙接过话头:坐在这里只知喝酒,还说什么胸有大志,我才不信呢?无非就是自视清高,实际上腹内空空罢了。人穷酸骨,此话一点也不假。
席方平一仰脖,喝下一海碗的酒水,然后将碗砸在桌上道:错,人穷醉骨才对。小二?
店小二应声从楼下跑了上来:席公子,叫我呢?
席方平站起身子:再给我拿一坛上等女儿红?
店小二很为难:席公子……
席方平道:怕我醉了不成?
店小二笑笑:不是,席公子,您知道小店是概不赊帐的。
席方平愣了一下,不知说什么好。
那些文人们顿时哄堂大笑,文人乙还叫道:席兄是不是想让我们出酒钱啊?
席方平更是尴尬,一时脸涨得通红。
这时,从酒楼的角落里突然有人说话:他的酒钱我出了。
众人忙看过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在一角落里坐着一个老道,说是老道,其实也不过三十左右,身穿橙色道袍,长得十分精神,最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个道人手里没有拿拂尘,背后却十字花叉地背着两杆短枪,一看便是江湖中人。只见道人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来扔向店小二。
店小二忙伸手接住,一看足有三四两重,他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立即变了脸色:好的,立即上。
道士喊道:两坛。
席方平看着道士一抱拳:多谢。
道士坐在那里一笑:过来一起喝,如何?
席方平看了看自己的桌上,只剩空碗,于是他大踏步地走了过去。
那些文人一见是一江湖里的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又坐在了一起,背过脸去。
席方平坐在道士的旁边:请问……
道士笑笑说:终南山紫霄宫姬飞峰。
席方平一抱拳:在下席方平。
姬飞峰也是抱拳:是席公子,幸会,幸会。
席方平笑笑说:多谢您给我解围。
姬飞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秀才有你这样的豪气,意气中人罢了。
席方平道:那好,你就不要叫我席公子了,叫一声贤弟比什么都好听。
姬飞峰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两个店小二拎着酒坛走了上来,放到了桌上。
姬飞峰站起身来,伸手打开泥封,抓住了坛子口:如何?
席方平当然明白姬飞峰的意思,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于是也站起身来打开泥封,抓住了坛口。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举起了坛子,仰起脖,一起喝了起来。
店小二看着睁大了眼睛,那些文人也转过身来看着,他们都有些傻了。
席方平与姬飞峰一起痛饮,这的确是人生一大快事。
有些人不是为喝酒而喝酒,他们只为了通过酒来交个朋友,席方平是这样的人,姬飞峰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两个人成了朋友。
这种性格的席方平不象是一个秀才,其实,他真的不想做什么秀才,那是他父亲逼着他的。
席大路并不是一个不开明的人,儿子是否能做官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儿子有文化却是十分重要的。
席大路为人很好,仗义疏财,广结天下朋友,虽然不是一个江湖中人,但与草莽英雄们都是投缘的朋友。但他毕竟是个商人。
商人就要与商人打交道,于是席大路自然就见到各种各样的商人,其中有一种是最常见的,那就是带着半点文采的商人。
有钱的人总想让自己有文采,仿佛这是商界中的规律,席大路的合作伙伴们自然也不例外。
与这些附庸风雅的商人们在一起,虽然很酸,但必须应酬,于是席大路自然而然地也读了些书,更自然地叫自己的儿子也在读书。
席方平虽然不像是个秀才,但他是个很爱读书的人,只是三纲五常的书不怎么读,反而是那些野史传奇看得很多,对书中的豪放之士更是爱慕,私下里也结交了一些江湖中人,会个一招半式的,虽然不能打人,但自保也是无碍的。
席方平从小就知道,僧道妇孺不可小视,所以他从来就对道士有种亲切感,更加上庄子的逍遥游更令他神往。
姬飞峰与席方平一阵痛饮之后,两人都感到有些微醉,便携手下了酒楼,那些文人骚客们看得是不敢只言片声。
来到镇中的大街上,姬飞峰双手一抱拳:席贤弟,在下就此告辞了。
席方平也是一抱拳:姬兄,今日痛饮的确很爽快,说出回请的话就过于俗气了,来日也许会有一聚,到时再喝上几坛。
姬飞峰笑了笑:我在这个镇上还要逗留几日,镇南那荒芜的道观是我暂住的地方,如果贤弟有空可以过去一叙。
席方平点点头,随即问道:姬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姬飞峰:我在找人。
席方平:什么人,我自幼就在这里住,也许会帮上忙的。
姬飞峰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好说,恐怕贤弟帮不上忙。
席方平一听这话,想来是姬飞峰不便告诉,也就不好再问下去,两个人挥手告别。姬飞峰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席方平抬头一看日头,已接近傍晚,他想起父亲还在江边,估计此时也该回来了,于是便向江边走去。
席方平的酒楼距离江边还有一段距离,他必须穿过镇上的集市,由于是下午,集市上的人已经不多了,但沿街叫卖的声音还是此起彼伏,做各种生意的人都有,当然还有一些达官贵人,小姐丫环也在街头走着。席方平是那种很爱在街面上寻找些新鲜事物的人,他身上没有什么钱,却东看看西望望,很是自得。
正走着,忽然听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席方平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在一个卖水产的小贩面前,站着一个小孩,这个小孩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一身粗蓝布的衣服,斜挎着一个破布包,里面鼓鼓的,也不知到底装了些什么。
只听着这个小孩在说:一只乌龟,你给了我就算了,又不值几个钱?
那个卖水产是个中年人,他站在那里说道:是不值几个钱,但我凭什么给你?你不是能偷吗?光天化日之下,你偷一个我看看,偷走了就是你的,怎么样?
小孩听见并不生气,他笑嘻嘻地说:真的,你不反悔?
中年人得意地说:当然了?敢还是不敢?
小孩点点头:一言为定。
中年人:一言为定。
这时,周围已经围上了许多人在看热闹,他们都希望看一看这个小孩如何偷那只小乌龟。席方平在旁边看着,那个小孩正是南宫小子,他也想看一看这个热闹,于是便站在人群的后面。
南宫小子冲着中年人说:你低头看好了,现在乌龟还在吧?
中年人低头看了看。只见他面前放着几个木盆,其中的一个木盆里面果然有几只乌龟,活的,有大有小。
中年人忽然对着旁边的人说:大家听好了,南宫小子要偷的就是这只小乌龟,只要他偷走,我自然就把这乌龟给他。
围观的人中有起哄的,都准备看着好戏。
席方平也不吱声,他在后面认真地看着。
只见南宫小子蹲下了身子,冲着木盆里的小乌龟仿佛在说些什么,那样子很认真,小乌龟也伸长了脖子,引得众人在发笑。
过了片刻,南宫小子起了身说:哎,它要是跟着我走算不算?
中年人一听,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算,当然算,我不信你真的能叫它跟你走。
南宫小子点点头:那好。
说着,他慢慢地转过身去,向着人群的方向走去。围观的人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木盆里的小乌龟。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只见同在那木盆里的一只大些的乌龟慢慢地爬了出来,跟在了南宫小子的身后。
中年人愣了,所有人都愣了,他们不知该怎么办。
中年人刚要说些什么,南宫小子仿佛发现错误了,他回过身去:你怎么出来了,不行,你还是回去吧。
说着,他回过身去将大乌龟放回了木盆里。转身又走,可是那只大乌龟还在后面跟着。
席方平虽然有些醉意,但他看得很清楚,与其说那只大乌龟在跟着南宫小子,不如说它是被拖出来的,因为大乌龟四肢与头都缩了回去。
中年人不干了,他上前一步,从地上拾起那只大乌龟:不行,不是这只。
南宫小子回过身一把抓住中年人手里的乌龟:它愿意跟着我,那也得算。
中年人一把推开南宫小子:说不算就不算,你干什么?
围观的人起哄地笑了起来。只见南宫小子冲着中年人嘻嘻一笑,伸出手来,手里竟然托着一只小乌龟。这一下,围观的人都开始议论了。
中年人一下傻了眼,他生气地说:算你赢,拿走吧。
南宫小子一笑,转身钻入人群中不见了。
席方平也是看了一个糊里糊涂,他根本没有看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已散,席方平上前走到中年人前面:大叔。
正在莫名其妙的中年人一看是席方平来了,他一笑:席公子,您好啊!
席方平最不愿意听人家这么叫他,他忙说:大叔,不要叫我公子,叫我方平就行了。这是几文钱,不知够不够,替那小子付个账了。
中年人忙推拖道:席公子你这是干什么,真的不值几个钱,只是让那小子耍了一下,有些丢人。不过,席公子您为什么……
席方平笑笑:南宫小子也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中年人摇了摇头:看来公子和老东家一样,喜欢交结朋友,只是这样的朋友,还是少交一些为好。
席方平皱了皱眉,将那几文钱放在中年人手中,转身就走。
中年人知道席方平有些不爱听,忙在身后喊:我以前是老东家的手下,替我向老东家问好。
席方平转身一抱拳,扬长而去。
中年人看了看手里的几文铜钱,自言自语地说:这哪象个秀才。
在镇里人的心中,席方平不但不是个秀才,简直就是一个怪人,不与文人为伍,反与盗贼为友,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怪人吗?
席方平走到了镇头的一个牌楼下,只听见旁边有人在说:南宫小子也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席方平向旁边一看,在石狮子的下面坐着南宫小子,正是他在学着席方平说话。
席方平乐了,他忙问:你怎么做的?
南宫小子从石狮子上跳了下来:很简单,你看这个。
说着,只见南宫小子双手张开,两对食指与拇指仿佛在捻着什么。席方平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南宫小子说:找找角度。
席方平借着太阳光终于发现在南宫小子的双手之间有一根极细极细的透明的丝线:这是什么?
南宫小子得意地说:天蚕蛛丝,是天下最坚韧的细丝,可惜我只有这么一根。
席方平想了想说:是不是天蛛与天蚕较量后,胜者吐出的那种丝?
南宫小子愣了一下: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它是我的好帮手。想知道我怎么偷到的小乌龟吗?
席方平点点头。
南宫小子接着说:我蹲下与乌龟说话的时候,已经把这丝缠在了那只大乌龟的身上,所以我一走,那只大乌龟就会跟着我,当人们的注意力都在大乌龟上的时候,我把它又放进了木盆里,顺手将小乌龟藏在了大乌龟的壳里,当我手出来的时候,别人当然看不到我手里有任何东西,这时我再走,大乌龟还是被我拖着,那个卖鱼的便把大乌龟拿了起来,我在与他抢的时候,便将小乌龟拿出来,把这个丝也解开。
席方平愣了一下突然问:如果卖鱼的把大乌龟直接扔到了木盆里呢?
南宫小子笑了:席大哥,偷东西千万不能着急,你可以第三次拖着乌龟走,直到那个卖鱼人把乌龟拿在手里,因为我必须从他手里拿到小乌龟,这样别人才不会注意。
席方平点了点头。
他实在没有想到偷个东西还这么复杂。其实做什么都很复杂,做什么也都很简单,这件事对于席方平与南宫小子而言就是不一样的。
南宫小子突然说:席大哥,这只乌龟给你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只小乌龟放在席方平的手里。
席方平:你不是很喜欢吗?
南宫小子:没有,我只是无聊,与那个卖鱼的人开个玩笑。这只乌龟很奇怪,你看他的壳。
席方平好奇地接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这只小乌龟的背上竟然没有任何的纹路,光溜溜的好象是一面镜子,只是乌突突的,照不出人影来。
席方平也觉得新鲜:这倒奇怪了,古人说异物必有异相,看来这个小家伙也不简单。
南宫小子笑了:不会吧,什么宝贝也走不了我的眼,它只是奇怪些罢了。
席方平:也许吧,好,我就要着,说不定过两天我就放生了它。
席方平所住的镇子位于长江的一个拐角处,这里风平浪静,鱼目繁多,所以这里的渔民都生活得很好。早出晚归,打鱼是一种生活,更是一种享受,正因如此,席大路好好的商人不做了,偏要去打鱼。
每天的傍晚时分,正是渔民们回归的时刻,晚霞在天边飘浮着。把江水也映成了红色,十分壮观。江岸上则是忙碌着的渔民们还有镇上大酒店前来采办的伙计。
席方平和南宫小子沿着江边走了过来,每天这个时候,他都要来找寻自己的父亲。席方平是个远近闻名的孝子。
这倒不是说席方平对席大路到底做了些什么,席大路身体十分康健也体显不出席方平床前的孝心。关健在于席大路无缘无故地散尽家产,席方平却没有半点怨言,这要是其它人家,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非得闹个鸡犬不宁,四邻不安。
有人说席方平与他父亲一样的傻,书是绝对的白读了,也有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席父如此,谁又能指望儿子怎样,反正说什么的有,不过这样的傻子终于还是留下了一个孝子的名声。
席大路不是一个读书人,但他是一个聪明的人,虽然从商多年,但身体也很健康,开始打鱼不过两年的时间,已是远近闻名的捕鱼能手了,以他这样的成就,不出两年,光是捕鱼的出入,席大路还是又可成为一个富商,至少也是一个渔老板。
但席大路对钱财早已看淡,所以打上的鱼虽多,但经常是送给了其它少有收获的渔民,因此在渔民中口碑也极好。
但今天却有些意外,席大路的收获很少,少得可怜,只有一条鱼,但这是一条红头鲤鱼,长竟有四五尺,足有二十多斤。
席方平与南宫小子看到这条鱼的时候,这鲤鱼还活着,张大了嘴巴,喘着气。
一个渔民在一旁说:这一定是条鲤鱼精,红头鲤鱼,恭喜老爷子,您最近一定有福了。
席大路哈哈大笑: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福,不过这条鲤鱼确实少见,小子,你来干什么?
他最后一句话是问南宫小子的。
南宫小子迎了上去:大伯,我好久没有尝过您做的生杀鱼了……
席大路笑了起来:你小兔崽子,遇到这样的鱼是吃不得的,不过老子是不信那个邪,今天就打上来这么一条,也就便宜你了。
南宫小子忙说:多谢大伯。
席大路一摆手:慢着,光想吃啊,帮我扛回去,这么大的鱼难道让我一个人扛?
南宫小子一下子跳到鱼的旁边,一边答应着,一边将那鱼捆绑起来。席大路走到席方平的身边:脸这么红,喝多了?
席方平忙说:碰到一个道士,多喝了几杯。
席大路上下地看了看席方平:多少?
席方平想了想说:两坛子吧,上等的女儿红。
席大路哈哈大笑,他一拍儿子的肩膀:行啊,小子,有出息了。
席方平淡淡一笑。
席大路接着说:一会儿你们先回去,拿不动的话就找根棍子抬着,我要去老羊头家一趟。
席大路所说的老羊头自然就是羊实,以前席大路商场上的竞争对手,两个人宿有仇怨,席大路却要去他的家,这令席方平大惑不解。
席大路看着儿子的表情笑笑说:老羊头死了,我去吊唁去。
席方平有些不甘心:爹……
席大路淡淡地说:爹什么爹?人死了一切都过去了,十几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我去看看人家也是应该的,明白吗?
席方平只好点点头。他无话可说,父亲从来是不记仇的,所以老羊头的死对于他来说就好象一个朋友的死一样。有时候,一辈子的仇人到死的时候就会变成朋友,这的确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但它却时有发生。
在席方平的记忆中,那个老羊头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知有多少次暗中破坏父亲的生意,不知有多少次当着许许多多人的面前让父亲下不来台,更甚者,他在父亲退出商界的时候,大肆地收购了父亲的生意,然后故意将父亲当初的手下辞退。
这是明摆做给父亲看的,父亲的一念之差因此也使一些元老们受到不应该有的损失。所以席方平恨羊实,这就是他与父亲不一样的地方。
在外人看来,席氏父子都是很豁达的人,但实际上他们很是不同,席大路的豁达是对所有人的,而席方平的豁达只是对朋友。
对所有人都很豁达的人心里只有爱,只对朋友豁达的人心中除了爱还有恨。席方平恨羊实,恨羊实的为人,他更恨自己的父亲,恨父亲对仇人的豁达,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是一个孝子,孝子在很大程度上的含义就是不许做父亲没有做过的事情。
席方平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父亲慢慢地走远了,父亲的身材很高大魁梧,也很健硕,这是一个豁达的人真正拥有的身材。
夜晚的江边,月亮初升,浮云飘在树杈间。江边孤零零的有一个小院,里面瓦舍两间,都点着灯,这里便是席方平的家。
自从散尽家财之后,席大路带着儿子从镇上搬到了这里,过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日子,他觉得很惬意。席方平也喜欢这里,夜晚可以听见鱼儿在水面嬉戏的声音,能够看见江水中倒映出的月色。
此时已是二经时分,厨房的桌案上摆放着席大路打来的那条红头鲤鱼,静静地毫无声息。
而在正房内,点着一盏烛火,席方平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认真地看着。旁边南宫小子则走过来走过去,他样子显得很急迫。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饥饿一定会让他烦燥不安的。
烛火在南宫小子的走动下直晃动。席方平抬头看了一眼南宫小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小子在等什么,
南宫小子实在觉得没有意思了,肚子也饿得难受,他终于站住了,大喊着:席大伯什么时候回来呀?
说着,他坐到了席方平的对面,两眼紧紧地看着他。
席方平平静地说:等一下,我父亲很快就会回来。
南宫小子站了起来:席大伯也是,那个姓羊的有什么好看的,死就死了吧,又不是什么好人。对了,席大伯去吊唁,然后他回来还要做生杀鱼,那还怎么吃啊?那姓羊的一身晦气,一但席大伯……席大哥,我看还是我们把这鱼先做了吧,我又不是外人。
席方平笑了,他站了起来:其实我早有此意,这样我去做去,到时候我父亲回来,你就说是你做的,好不好?
南宫小子的表情显得很泄气:算了吧,席大伯不让你动手是因为怕好好的一条大鱼会被你糟蹋了,还是我来吧,至少我在人家厨房的时候还偷学过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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