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不错，教皇陛下一定会感到很高兴。”
“真不愧是教皇陛下钦封的圣骑士，卡利昂大人您成功捍卫了真神的荣耀！”
“是啊，这次终于把这个魔女消灭了。那些沙漠蛮族再也没有机会兴风作浪了！”
“下一次东征，我们赢定了！”
“圣战万岁！”
教士们兴奋地高声叫嚷，把冷静、自重、慎言的戒条抛到了九霄云外。卡利昂打点精神，跟着他们叫嚣了几声，乘机旁敲侧击地问了几个问题，终于了解到那名女囚的另一重身份——她不仅是沙漠之民的公主，还是侍奉异教邪神的地与水之使女。
使女？卡利昂无声地冷笑。那位赛玉妲公主展现出的奇迹之力，恐怕连教皇也难以媲比。叫圣女还差不多！
从她落入教庭手中算起，已经过去了三年。在这期间，无论是刀剑斧钺，还是魔法神术，包括能够净化一切的真神威光，都奈何不了这名受异教邪神庇佑的弱质女子。
这种消息要是传出去，教庭的威信纵然不会一落千丈，大受打击是免不了的。
事实上，执行这次任务的见闻，已经帮助卡利昂坚定了一直以来的某个想法——真神并不是无所不能的，更不代表绝对的真理与正义！
天界也绝对不像圣典中描述的那样，只有惟一的真神。想必和人间差不多，应该有着许多的神明和势力，而真神只不过是这些神明和势力中比较强大的一位罢了。
这样说来，人间的所谓圣战，只不过真神为了扩张自己势力，打击其他神明的手段延续。而在真神眼中，人类恐怕只是用来夺取天地统治权的方便工具和棋子！
想到这里，卡利昂忍不住有一种想吐口水的冲动。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教士们仍在弹冠相庆，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但并非出于宗教信仰，而是对权力和财富的渴望。
地与水之圣女的消逝，将会使东方沙漠中的绿洲面积大幅度萎缩，进而剥夺沙漠之民的人口数量与战斗力，难以再与教庭的东征大军对抗。而一旦征服和占领了东方沙漠，就等于打开了通往金丝之国的大门。从此黄金、丝绸和香料将会源源不断地落入教廷的口袋，作为代替真神管理大地的教士，则有权分享、不，是运用这些财富去建设地上神国！
感到无法忍受的卡利昂拖着脚走出囚室，刚一出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把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重重地踏上一只脚。
在回神殿复命的路上，卡利昂一直在思索赛玉妲公主最后的遗言。
那是对他命运的预言吗？还是一种变相的诅咒？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卡利昂都是极为不利的。亲眼见识了赛玉妲公主那只能用奇迹形容的生命力，他对其受到神明宠爱一事毫不怀疑。即便保护那位公主的神明比真神弱小，其威能也不是他这样一个凡人所能抗衡的。
如果赛玉妲公主真借那位神明之力对自己下了诅咒，恐怕就连卡利昂的那位恶魔盟友也不能提供太多的帮助。
因为自打被对方叫破真名后，恶魔雷伊尔·斯努利就变得沉默了，甚至在吞噬了公主的灵魂和生命力之后，也没有一点高兴或轻松的情绪反映出来，实在是安静的可怕。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卡利昂在空旷、充满着光明的神之殿堂中缓缓走动。他心不在焉地走进谒见厅，聆听着红衣大主教用甜腻的声音向教皇汇报行刑经过，声情并茂，似乎他自始自终都睁大着眼睛，在现场认真履行自己的任务。
卡利昂则把视线保持对着地面，只有获得教皇指示才能够抬起头来。他约略地瞥见房间中有道不同寻常的身影。但是由于角度的关系，让他除了一双用金线绣着水纹的厚底白皮靴之外，别的什么都看不到。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视线，鞋的主人稍稍变换了一下坐姿，把双脚缩进了裙摆制造的阴影中。
“抬起头，真神的忠诚骑士。”一个美妙的声音对着卡利昂说，“你不负我的期许，成功抵挡了魔女的诱惑，完成了最后的试炼。”
听到最后一句话，卡利昂的心脏颤抖了一下。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事先提醒自己准备必要的道具，黑衣教士又为什么会摸走他已经拿到手的耳塞。原来这一切，都出自教皇的授意。至于自己做出不符圣骑士身份的偷窃行为，恐怕教皇也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吐痰时的表情有没有被魔法监摄下来。
虽然只是两件小事，但认真追究起来也会变得很麻烦。
卡利昂当机立断。不仅没有依教皇的吩咐抬头，反而立刻跪倒在地，为自己的不谨慎行为请求处分。不过教皇看来并不怎么在意这种小节，或者说，表现的毫不在意，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也没有。
“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漂亮地完成了我给你的任务。这样很好。”教皇继续用美妙如乐音般的声音说道：“虽然我从没有上过战场，但真神赐予了我鉴别战士用剑和仪典用剑的智慧。卡利昂·威尔特拉，你是真神手中的战士之剑，只要你用心记住这一点就够了。现在，抬起头来。我介绍一位贵宾给你认识。”
卡利昂捏着一把冷汗，缓缓抬头，见教皇表情温和地看着自己。在他的下首，坐着一名身穿红色蕾丝长裙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正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自己。
“这一位是巴里王国的公主歌莉娅·德古塞尔。昨天刚刚抵达圣城，并将在本城逗留一段时间，需要一位圣殿骑士来护卫她的安全。”
卡利昂立刻明白了教皇的意思，昂首挺胸，右手握拳在心口一击，啪的向上面的两位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用慷慨激昂的语气说道：“请陛下赐予我为这位高贵的公主殿下服务的荣幸！”
教皇嘴角含笑，目光向歌莉娅公主飘去，显然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这个细节让卡利昂心中一动，转眼看着那位公主，上身微欠，貌似恭谦肯求，其实在暗中端详她的模样。
这位歌莉娅公主，虽然身材青涩，长得却很有味道。心型的脸蛋，一双眼珠又大又圆，从容自若里透着一股灵黠；小小的鼻头，玲珑如玉；翘翘的小嘴，就像一颗熟透了的红樱桃，随时都在诱惑着他人，想去咬上一口。
卡利昂听见身旁的红衣大主教暗暗咽了一口馋涎，连他自己也有几分心动，但一闪神就回复了镇静。不仅是因为对方的年龄还小，更重要的理由，是他从并肩而坐的这对老少眼眉神色之间，看出了几分相似几分亲韵。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一代的巴里国王肖德隆六世是靠着教廷的力挺才能登上宝座。若论当时巴里王国诸王子的势力，肖德隆王子敬排末座，虽军、政、商三界都有人支持他，可惜无一是能撑大局之辈。惟一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王子在艺术领域的名声不错，还娶了大陆最著名的歌剧团头号红牌艺人为妻，而那个名叫妮可的女伶，据说是位亡国的公主，兼具美貌与野心……
略加思索，卡利昂心里已经跟明镜一般。所有的杂念绮思，自然而然地烟消云消，最后只剩下两个念头——
第一，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
第二，上面的老东西年轻时真他妈能干！会干！！也敢干！！！
歌莉娅公主打量了卡利昂一会儿，戴着白手套的两手轻轻一拍，做出了决定：“今后这段时间，要烦劳您这把真神之剑来保护我了。”
“您肯选择我，这是我的荣幸。”卡利昂郑重地回应道：“我必将竭尽所能，化身为最坚固的盾牌，为殿下抵挡一切有害之物！”
“剑之后是盾吗？我很期待您的表现。”不知怎地，歌莉娅公主语气听来怪怪的。“我想，你我恐怕都不用等待得太久……”
消失的语尾透出一股不祥的气息，卡利昂有些惊讶地直起身体，不顾礼仪地看向歌莉娅，然后，全身僵硬。
一缕清风从敞开的落地长窗中吹进来，卷起了红发公主的齐眉刘海，露出一片雪白的额头，还有两道交错成十字形的粉红色伤疤。
“那是十……”卡利昂发出了坚难的声音。见歌莉娅和教皇脸上变色，他猛地醒悟过来，迅速改口道：“是，是圣痕？”
卡利昂只是情急下乱掰，教皇和歌莉娅却齐齐一震，相互对视一眼。教皇突然拨起歌莉娅的刘海仔细看了看，然后调头盯着卡利昂，眼中露出赞叹的光芒。
“不错，是圣痕。”教皇呼地站起身，用喜悦的声音向红衣大主教下令道：“立刻召集所有的红衣主教，我要向他们宣布，新一代圣女出现了！”
红衣大主教愣了一下，连忙颠颠地跑了出去。卡利昂和歌莉娅则被这变化完全惊呆了，只有教皇一个人兴奋地坐下又站起来，口中喃喃自语：“很好，这一下，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决了！”突然提高声音，“卡利昂，你说的好啊！”然后，教皇不顾形像的仰面大笑起来。
卡利昂惶恐地瞄了歌莉娅一眼，只见小公主手捂额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座椅中。
卡利昂垂下目光，恐惧地发现，自己的指头正在剑柄上轻轻地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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