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裁判所的地牢仿佛另一个世界般阴森,若有若无的呻吟在幽暗的空间中飘荡,令人脊背发冷,犹如置身亡灵的国度。走在队伍前方的黑衣教士,其背影犹如引导灵魂下地狱的死神般可怖。
卡利昂无所畏惧,他已经和恶魔订下了灵魂契约,就算真正的死神降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和他并肩而行的那名中年教士,缺乏这样的底气,每向地底深入一步,脸色就难看一分,手指虽在不停地搓揉着胸前的十字架,从外表上却看不出勇气有一分增长。
待降到底层,望着那扇用秘银合金铸成,刻满神圣符咒,通体银辉流转的牢门,中年教士的脸色方才有所缓和。但没等他完全缓过劲来,黑衣教士就和看门人一起,联手打开了牢门。
一股灼热的焚风从门缝中透了出来,中年教士的表情反而像被冻僵了一样,凝结在脸上。其他教士也个个面无血色。卡利昂惊讶地看着牢门缓缓上升,原来那竟是一块厚达四公尺的方形巨柱,心中不由啧啧称奇:“好巧妙的设计,好惊人的工艺!若无机关开启,即便是圣殿骑士团的十二圣将恐怕也没有办法硬闯过关。”
卡利昂正盯住巨柱出神,黑衣教士忽然转身宣布:“此乃机密之地,我无权进入,请各位自己进去吧!”
卡利昂听罢,举步向前走去,却见其他人双脚像生了根一样钉在原地,纷纷伸手入怀,摸出耳塞戴上。忽听黑衣教士在耳边轻轻问道:“卡利昂爵士,您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卡利昂心里暗骂:你在地面上不做任何说明,现在牢门都打开了才来示好。若老子要你弄一副耳塞来,你八成说要上去拿。难道可以为了我一个人,把整支队伍晾在这里吗?分明是想看老子的笑话!
“不必了。”卡利昂冷冷地回道:“不可为我一个人的方便让教皇陛下久候。大家准备好了,就进去吧。”
黑衣教士双手拢袖,鞠了一躬,让出道路。卡利昂率领队伍快步踏进牢内,巨柱缓缓合闭后,他伸手去摸从红衣主教身上偷来的耳塞,却发现东西已经不翼而飞。怔了一怔,脑中猛地闪过黑衣教士贴身耳语和双手拢袖的举动,顿时恍然。
“好贼子,居然耍到老子头上来了。回头再和你算帐!”
愤恨之余,卡利昂也感心惊。那黑衣教士探囊取物,自己竟毫无知觉,这份身手实不亚于高级盗贼。若对方有心加害,只需在指甲上涂毒,恐怕自己死了都不知道原因。不过,宗教裁判所的黑衣执事,出身应该是极为高贵纯洁的,为什么会精通盗贼伎俩,又为什么要针对自己下手,真是咄咄怪事!
在他思索的过程中,队伍又穿过了三重闸门,终于来到关押那名异教徒的牢房前。一股股光明烈焰产生的热浪透过牢门上的狭窄视窗吹到卡利昂脸上,几乎要把他的面皮烤焦,不由骇然。
自己身在门外已经如此难受,里面的囚徒究竟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他突然之间想起:“啊哟!那黑衣贼之前曾说过,受到诱惑而失败的刽子手都被光明烈焰净化掉了。他偷去我的耳塞,莫非是希望我失败,因此丢掉性命?可是我与他素昧平生……难道,他竟是布鲁克斯伯爵家的亲友不成?如果事实真如我推测的一样,哼哼——”
卡利昂手指在腰侧的剑鞘上敲击了两下,嘴唇抿出一条凌厉的直线。
牢门打开了,卡利昂摒弃杂念,昂然而入。
映入他眼帘的景象,十二道光明烈焰凝聚的光束把一个女子周身穿透,悬挂在半空。
中年主教等人跟在卡利昂身后,以步步为营的姿态蹭进了囚室。一进门,十二名教士就赶紧散开队形,一人守住一颗水晶球,把手按在上面,回头看着中年主教,等待指示。
中年主教战战兢兢地从卡利昂身后走出来,也不敢抬头去看被悬挂在半空的女子,把死刑令展开,照本宣科的念了起来。直到此时,卡利昂才知道,这名女囚的名字叫赛玉妲,居然还是东方沙漠之民的公主。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这名女子似乎已经死了一样,眼睛始终没有张开,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也是干瘪枯躁,好像一具风干的尸体,看不出一丝生命的迹象。
“这是活人吗?”卡利昂忍不住问道。
正在宣读死刑令的中年主教毫无反应,十二名教士虽然看着他这个方向,也没有一个人回答。他才想起除自己以外,所有人都躲在无声的世界中。
握紧剑柄,卡利昂向藏身剑中的恶魔提出了疑问:“这个女人,是黑暗中的生物吗?或者,有被你的同胞附身?”
“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是‘NO’,第二个问题……”恶魔顿了顿,“加诸在她身上的圣力封锁太强了,不尽全力的话我感应不出她体内的气息。”
“那我换个问题。如果我拿你去斩她,能将她消灭吗?”
“只要她的体内还有灵魂存在,就绝对无法逃避我的吞噬。”
“那我就放心了。”
这时,中年主教的宣读也结束了。他调头看了看卡利昂,卡利昂冲他一点头,同时用拇指把宝剑推出寸许,露出寒光闪闪的锋刃。中年主教吞了吞口水,脸上露出少许安心的神色,对其他教士做了个手势。
十二名教士开始齐声祈祷,水晶球发射出的光明焰束与圣音起了应合,开始慢慢退出女子的身体。卡利昂也应中年主教的手势,走进了水晶球围成的圆阵内。
当焰束完全退出女子的身体后,像烟火一样爆散开来,熊熊燃烧的烈焰、强大澎湃的圣力,在教士们的操纵下交织成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将卡利昂和女子罩在其中。
很显然,这种措施是为了防止囚徒乘机逃跑。同时,也是为了防止行刑者受到诱惑反戈相向。一旦出现那种情况,教士们会毫不迟疑地收缩结界,催动圣焰将堕落者烧死。
不过,此刻卡利昂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环境的变化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名女囚,眼看对方的身体在自己眼前一点点的丰满起来,干枯的肌肤像得到雨水滋润的春苗般迅速回复,变得晶莹雪润,充满青春guang泽。就连被焰束贯穿的二十多处伤口都在瞬间痊愈。
“多么惊人的生命力啊!”剑中的恶魔发出了垂涎的赞叹声,卡利昂咂了咂舌头表示赞同。
“她的灵魂,一定是最佳的补品。”
“小心撑着,她既然拥有这么强大的自愈能力,来历绝不简单。”
就在卡利昂与恶魔进行心灵交流的短暂时间里,那名女子喉咙上的伤口彻底痊愈,一开口,就让他们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雷伊尔·斯努利,灵魂的吞噬者,终于让我遇见你了。”
听到对方一口报出了自己的真名,魔剑忽然剧烈地振动,发出了尖利的呼啸声。嗡嗡嗡嗡!几乎要把卡利昂的耳朵震聋。
接下来,那名叫赛玉妲的女子用舞蹈般优雅的动作抬起上身,把脸朝着卡利昂,眼睛仍然紧闭,长长的睫毛却像小扇子一样抖动着,把珍珠一样的泪滴洒在如白玉般精致无暇的脸颊上。樱唇微启,用足以迷惑众生的声音提出了一个问题。
“受深渊之主的引导来到我面前的‘狩神之威者’啊,你的名字叫什么?”
仿佛受到催眠一样,卡利昂用梦讫般的微弱声音答道:“卡、卡利昂·威尔特拉……啊!”猛地惊醒过来,他又惊又怒地举剑向前冲去,誓要在对方再次开口蛊惑自己之前将其斩杀。
虽然目不能视物,赛玉妲却似乎看到了卡利昂的举动,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站了起来,坦然地张开双臂,做出一个又像是迎接,又像是拥抱的姿势,无比温柔地说道:“请带我走吧,我的……夫君大人。”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白皙的面颊上漾开了一层艳丽的红晕,声音更是低不可闻,完全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羞涩少女。看得卡利昂心头一荡,胸中一片火热。如果不是剑中及时传来一股寒气助他镇静情绪,恐怕扑上去斩杀女子的动作就会变成推dao施暴了。
饶是如此,卡利昂也没能达成斩下对方头颅的初衷,他怎么也没办法驱使双臂做出挥剑劈斩的动作,冥冥中仿佛有种力量在阻止人破坏赛玉妲公主的完美身躯。最后他勉强挺剑刺穿了女子的心脏。因为冲力过猛,整个人深深陷入了对方的怀抱,差一点双双滚倒在地。幸好他是名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战士,发现不对便及时调整步伐和重心,一鼓作气地向前冲去,直至女子的后背撞在圣焰构成的网墙上才停下来。
赛玉妲的螓首无力地垂落,下巴搁在卡利昂的肩头,小嘴正对着他的耳朵,“要小心……有十字伤的女人,你会因她而死。”
卡利昂全身一震,来不及做进一步质询,圣焰已经缠绕住了女子的身躯。他只得抽剑后退,随着剑刃的退出,赛玉妲公主体内的旺盛生命力也被迅速抽空。当卡利昂完全抽出魔剑之后,圣焰轻易就将剩下的那具失去了灵魂的美丽躯壳焚毁净化,连一点灰烬也没有留下。
卡利昂发了一会儿呆,把剑收回鞘中,转身准备离去,脚却摇晃了一下差点跌倒。围上来的教士赶紧撑住了他。
“你受伤了?”
“只是脚扭伤了,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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