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二郎应了一声出门,等抓完药回来,天色已近黄昏,他连忙生火煎药,煎完药喂诸诗羽喝了,又熬了些稀饭弄了二个小菜和蒋小虹一起吃,蒋小虹眨眨大眼睛,道:“石哥哥,你怎么这么能干啊?”石二郎对她叫自己石哥哥有些别扭,道:“我十七岁那年,长沙府流行一场大瘟疫,家人不幸都染上去世了,剩下我一个人,又要开店又要照顾自己,这些事情,也是慢慢逼着自己做的。”两人聊了片刻,石二郎又去看诸诗羽,见她热度已退了不少,这才放下心来,安排好蒋小虹,回到自己房间,练了一会儿功,倒在床上昏昏睡去,到了半夜,奇异果之痛又定时发作,石二郎每日受这份痛苦的煎熬已成习惯,反不象刚开始那样无法忍受,他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发出声音来,要知道隔壁现在可是住着蒋小虹和诸诗羽,他可不愿让她们知道这事。
那异痛发作过后,石二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梦中,忽然听得门外悉悉索索有轻微的声音传出,他一下惊醒过来,一手按住剑柄,心道:这是谁,难道是甘大伟派人来找自己报仇?只听门外传来诸诗羽低低的声音:“石二郎,石二郎…”石二郎舒了口气,爬起来点了蜡烛开门,见诸诗羽一个人站在门口,低低道:“你怎么到处乱跑,烧退了吗?”诸诗羽低着头嗯了一声,石二郎又问:“怎么不睡了,是不是没吃晚饭,饿了?我去把稀饭给你热了吧。”
诸诗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隔了片刻,才道:“我不饿,只是睡不着。”石二郎打了个哈欠,道:“那我陪你说说话好了。”诸诗羽道:“没事,你睡吧,明天你还要陪我去找埋我爹的地方呢。”石二郎实是困了,便道:“那好,你也休息吧,睡不着就多躺一会,就当闭目养神罢!”诸诗羽迟迟疑疑道:“我有样东西想给你。”石二郎道:“这么晚了,是什么东西?”诸诗羽道:“是那个铜盒子,我埋在一个地方了。”石二郎笑笑,他来武昌找诸诗羽就是为水月姬取这盒子而来,白天在茶楼没机会开口,没想到现在她自己先说出来了,既然她愿意给自己,早拿晚拿都是一样,当下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要给我这个,要不,明天再说罢,你烧刚退,还是好好休息好了。”诸诗羽噢了一声点点头,眼神看着石二郎有些异样,石二郎笑了一笑,送她回自己屋去,又掩上门,回到自己这边,没有想太多,过了片刻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石二郎听到诸诗羽那边有些动静,暗道:她下午回来后便睡,睡这么久,自是睡不着了。又过片刻,只听门微微一响,诸诗羽好象一个人出门去了。
石二郎吓了一跳,暗道:“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这么晚还一个人跑出去干嘛!”嘟囔了几句,还是起床披衣,到诸诗羽房间一看,果然床上空空如也,他奔到门口,忽然想起没有拿剑,万一碰上什么手里没有兵器总是麻烦,又回到房间取剑,这时蒋小虹也惊醒过来,喝道:“谁!干什么?”石二郎道:“没事,是我,我出去一下,你接着睡吧。”蒋小虹道:“等等,我和你一起去!”石二郎却顾不上她,提了剑跑到门口,门口一条横街,也不知诸诗羽往哪边去了,他想起萧岐那本兵书上有一招叫作伏地听声,忙趴在地上倾听,果然右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当下毫不犹豫地向那边追去。
每到岔路口,石二郎便趴在地上听声,只是那脚步声细细碎碎,好象不止一人,他胸中忽然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是加力去追,片刻,只见前面有二条岔路,一条没入一片荒野,一条则通向一个土坡,石二郎正要趴在地上倾听,只听土坡之上传来啊地一声尖叫,石二郎浑身毛孔一炸,这不是诸诗羽的声音么,她怎么了?
不由分说,石二郎提气用最快的速度向土坡纵去,一上土坡,他顿时惊得呆了,只见诸诗羽靠在一棵大树上,胸口赫然插着一柄剑,剑已入胸,几至没柄,将她钉在树上,她周围有三个黑衣人,这三人一见石二郎出现,立刻一声唿哨向三个方向逃跑。
石二郎惊怒交加,只见向左跑的那人手中无剑,必是他对诸诗羽下的手,石二郎怒吼一声,运足十分劲道,手中长剑唿地一声朝那人后心掷去,只嚓地一下,长剑如一道闪电从那人后心刺入,又从前胸贯出,那人依着惯性向前奔跑了几步,一头裁到地上死去!石二郎顾不得追击另外二人,急奔到诸诗羽身边,只见她脸色异常苍白,头软软地靠在一边,那柄剑正插在她心口位置,石二郎失声叫道:“天!你,你这个傻丫头,这,怎么会这样!”他一只手抓住诸诗羽脉门,一股真气输了过去。
诸诗羽头一动,睁开眼来,看见了石二郎,低低道:“我就要见到我爹爹了!”石二郎叫道:“不,不,你不要死,我答允了你爹爹要照顾你一辈子的,你死了,我永远完不成这个诺言了!”
诸诗羽无力道:“那就下辈子,下辈子,二郎你要好好照顾我,好么?”石二郎噙住泪使劲摇头,道:“你乱说,你不会死的!”诸诗羽勉强笑了笑,断断续续道:“那个铜盒子被他们抢了,不能交还给你了!”
石二郎哽咽道:“你傻到家了,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一个人跑出来取这个?”诸诗羽将这铜盒藏在这棵大树上,她想取了这东西明天一早便可以直接和石二郎去找爹爹的埋身之处,哪知出了这个意外!
诸诗羽又勉力笑道:“我,我,我知道自己很傻,你一定心里笑话我了?”石二郎使劲摇头,道:“没有,我对天发誓,没有。”诸诗羽道:“我知道我是个…又刁蛮…又任性的女孩子,我还刺了…你二剑,你…疼吗?”石二郎使劲摇头,道:“我不疼,我已经好了,你也要好起来!”诸诗羽道:“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骂你是孬种,小气鬼…你生羽儿的气么?”石二郎拼命的摇头。
诸诗羽身子一抖,道:“石郎,你…抱住我…好么?羽儿好冷…”
石二郎搂住了诸诗羽,只觉她浑身冰冷,他心中绝望,知道已经回天乏力。诸诗羽道:“那天在树下躲雨,你一身酒气,那样对我,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想…恨你,可是…那以后…羽儿…怎么也忘不了石郎了…”石二郎心中剧震,想不到她对自己竟是这样的感情,而自己从来不知道!
诸诗羽将头垂在石二郎心口,道:“石郎…羽儿本来决定…两年后…九月初七那天…要你娶了我…你若不肯…就一直跟着你…”她声音愈来愈低,又道:“羽儿…知道爹爹…将我托付给石郎,心里…好喜欢…”
石二郎道死死咬住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管将真气不停地输过去,他这时全然明白了她的心意,心中千般滋味,从第一次与她见面后,自己脑中就深刻刻下了她的印记,恨她也好恼她也罢,原以为今生和她注是冤家对头,想不到她竟会爱上自己!
诸诗羽目中滚落二颗晶莹的泪珠,道:“石郎…你心中从来没有…喜欢过…羽儿么?”石二郎再也忍不住泪水,一下夺眶而出,道:“没有,不是的,我第一次认得你时,你叫楚思雨,那时我就已经永远记住你了!”诸诗羽道:“好…你要…永远…记得…那个…楚思雨…啊!”她眼神慢慢暗下去,可是脸上忽然泛起红潮,望着石二郎道:“羽儿…美吗…?”
石二郎不知道这个时候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道:“美,当然美!”诸诗羽声音极其微弱,道:“石郎…亲我一下…好么?”石二郎惊得呆了,他没有想过要亲别的女孩子,但是这时他忘记了天地间的一切,捧起诸诗羽的头来,双唇轻轻印了上去,只觉她的双唇一颤,相连的那一瞬,两人身体都是一震,诸诗羽手蓦地一紧,又陡然间一松,在那深深的一吻中,诸诗羽一缕香魂飘然而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二郎满面泪水地抬起头来,只见她脸上还凝结着一丝笑意,石二郎搂住她身子呜咽道:“楚思雨!你骂我啊,和我吵架啊,你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欠你的那个了断,教我二年后怎么还你?”任他怎呼唤,诸诗羽已永远不能再看他一眼,回答他一个字!
夜风拂过,如一支哀怨的曲子,石二郎心中的痛已无法形容,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当时不答应和她一起去取那盒子,为什么自己手脚那么慢,不早点追出来?他呆呆地看着怀中的诸诗羽,她的样子哪里是死了,分明只是睡着了而已。
良久,只听身后传来蒋小虹的声音道:“石哥哥,你别再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天快亮了,我们还是把诸姑娘的尸身处理了吧?”石二郎一惊,转过身来,只见蒋小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腰里抱着个盒子,一只手里竟拎着两颗头颅,蒋小虹又道:“这两个家伙都被我杀了,诸姑娘的仇也算报了,这个盒子很重要吧?收好了,别辜负了诸姑娘!”石二郎双目血红,道:“谢谢你,不过,我和那个龙族的仇恨才刚刚开始!”
曙光从天边云层中开始亮起,石二郎将剑从诸诗羽的身体中轻轻抽了出来,生怕惊醒了她一般,然后将她身子平放草地上,他抬头望了一眼这蒙蒙的曙色,黯然道:“人道残阳如血,没想到朝阳也是如血!”
蒋小虹找了些木柴堆在诸诗羽边上,道:“我们将诸姑娘烧了罢?”石二郎点点头,蒋小虹正要点火,石二郎道:“等一下!”他摘了些野花来撒在诸诗羽身上,又替她整了整妆容,跪在地上叩了三叩,道:“石二郎曾答应你爹爹照顾你一辈子,可是没做到,这个错误,到死我都弥补不了,若人死真的有灵,请保佑我查出幕后指使之人,为羽儿报仇!”他接过蒋小虹手里的火把,点燃了木柴。
火光在石二郎眼中升起,他从后山出来之后,在他面前死去的人也不少,诸诗羽是他第一个感到心痛和悲哀的人,尤其是她死前对自己的那份表白,教他心灵震撼!这杀她的人应该是龙族的人,他们灭诸家,当真是一个也不肯放过么?
蒋小虹在他身边跪了下来,她刚见诸诗羽时,对她本是有些敌意的,此刻她忽然去了,除了同情和叹息,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等到火熄了,石二郎脱下衣服来包了些骨灰,默默向回走去,蒋小虹一路跟着他也不敢说话,心想:过几天他会慢好起的。回到家中,他找了个瓮子将骨灰倒进去封好,点上香烛摆了个祭台,他在那里拜了半天,忽然对蒋小虹道:“我想去一趟宝通禅寺,为诸姑娘烧一柱香。”
蒋小虹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我陪你一起去!”石二郎摇摇头,道:“我现在心里很乱,你让我一个人去好么?”蒋小虹无奈地点点头,道:“好罢,那你自己当心点!”
石二郎嘴角向两边一咧,拍拍蒋小虹的肩膀,挤出一丝笑意,道:“我会没事的,你别担心我。”蒋小虹望着他出了门,想要再劝劝他,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追到门口,却只是怔怔地看他背影远去。
石二郎并不识路,在街上兜了一圈,也不想去问路,索性喊了辆马车叫他带自己去宝通禅寺,这宝通禅寺位于武昌大东门外的洪山,石二郎此处听闻此处已久,这是第一次来,上到山上,只见古木参天、流水淙淙,心境才开朗了些。
山上人不多,石二郎走进禅寺为诸诗羽烧了一柱香,心中默默祈祷一番。
将近正午,他走出禅寺,来到山的一侧,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歇息,刚才跪得久了,这时只觉膝盖有点酸麻,闭上眼,脑中浮现出一些书页来,这几日在武昌石二郎没事便研究萧岐给他的那些书籍,画文妙决真是相当管用,他将那些书页记在脑中,有空便自我学习回味,连翻书都省了,本来他正学到奇门八卦的布阵运用,对于障眼法有了些认识,忽听得远处有琴声沓沓响起。
那琴声悠扬婉转,倏忽间,只几下便冲到高端,如浪涛击碎岩礁,陡然间又一下虚无开去,似浮云罩落林间,石二郎睁开眼来,琴声是从树林一端传来,他和曾老夫子有过一段交往,对于欣赏琴音也算有研究,这弹琴之人绝非凡人,虽然还略微不如那曾老夫子技艺娴熟。
想不到洪山之上还有这等雅士高人,石二郎禁不住寻声走了过去,那琴声忽轻忽重,似一条从山上流下的小溪,到得后来琴声慢慢变得紧密,小溪汇入了江河,只是几次往高潮冲去,不知怎么,总是差了一些力道冲不过去,石二郎听了几遍曲调,微微皱眉,似他这般往上冲去,只怕会弹折琴弦也不定,那弹琴之人的技巧无可挑剔,只是对自己尚未有绝对信心一样,是以每到高潮便停不住,石二郎瞧见边上有几棵竹子,心中一动,忙摘了一片竹叶夹在手中,他的竹叶哨许久未吹了,多少有些技痒,再说他也有心助那弹琴之人冲破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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