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聊间,几个手下提着饭菜和美酒便到了。张行吩咐手下收拾了一张大桌子,琳琅满目的珍馐片刻就将桌子铺满,看得人眼花缭乱。两个手下步履蹒跚地将两大坛酒搬来,坛口被蜡纸紧紧封住。张行亲自解开了纸封,顿时满屋酒香,闻得人神魂颠倒,还未饮便已经有三分醉意。
卫木匠深谙酒道,真正的好酒不用品,闻一闻酒香便知。张行亲自倒了四大碗酒,这酒已经不是清澈的白色,而是淡淡的黄色,一看就是十五年以上的陈酿。卫木匠也不客气,端起碗先美美地一饮而尽,顿时觉得这酒香把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泡酥了。刚刚在酒楼里喝的酒和这坛陈酿相比,淡的就像是白水。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在世四大美事,无论遇到哪一件都该得意尽欢,美酒与老友共饮,更是别有一番滋味,此时若不贪杯,更待何时。
由于不久前才刚吃过饭,卫木匠三人吃不下多少东西,但是肚子里装酒的空间还大得很,几人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天色渐渐变暗,旧仓库外寂静无声,唯有房子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酒香与肉香飘散在整个屋子。卫木匠、杜泉与张行已经满脸通红,兴奋异常,昊川也小饮了几杯,觉得这陈酿酒劲极大,稍不留神就得喝醉,看来今晚上谁也不能全身而退了。
喝到动情之时,酒不醉人人自醉。三人高呼低喝,时而爽朗大笑,时而又难忍伤感而落泪,总之两坛酒下肚,所有的真性情全部都表露出来,有着说不出的痛快。昊川看着这三个老男人似乎变成了三个意气勃发的少年,一如他们当年的模样,不禁让人遐想。想着想着,自己也醉了,老爹他们三人的话语声越来越小,最后都伴着浓浓地醉意,横七竖八地睡着了。
外面世界已经入夜,旧仓库里再也没有喝酒说话之声,只是变成了鼾声此起彼伏。
第二天清晨,昊川被窗外的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他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窗外日光强烈,时候定然已经不早了。老爹和杜泉还在呼呼大睡,也不知昨晚喝了多久。张行已经不知了去向,老工人告诉昊川,张大人一早便走了,他今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晚些时候再来陪他们。不过张大人已经吩咐了,三位请安心在此处休息,酒肉饭食和各种生活用品已准备齐全,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铸铁坊和矿山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要张行来管,昊川明白他有多忙,即便是昨晚醉酒,今天早上也得起个大早,别看他在这里是最大的官,过的也着实不容易。
两个老工人准备好了热水,昊川洗漱完毕,又吃了早饭,便在院子里闲逛。这个旧仓库地处山脚下,约有六七十亩大小,四周有无数参天大树环抱,视线被阻,仿佛与世隔绝。
昊川依稀觉得这里好像一个地方,没错,这里真像棕山脚下的那一片地。那是他与修煜和付月萱经常去玩的地方,真让人怀念啊,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怎么样。这么多天没有自己的消息,他们会不会着急?
自从逃命的那一天起,发生了太多的事,每日都是极度的疲劳,还要战战兢兢担心小命不保,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情。直到今天早上酒醒,才真正能静下心去想一些事。他和老爹已然是棕山城的杀人通缉犯,棕山城大概永远也回不去了,可是自己从小在那里长大,家和朋友,美好的生活全部都在那里,只是因为一个变故,一切都改变了。这种亡命天涯的日子只过了几天,昊川就已经感觉到了疲倦,以后的生活不知道会变成怎样,以前的日子也许只能存在于回忆里了。想到这儿,昊川感觉到心里一阵酸楚。
卫木匠和杜泉醒来之后,眼神还是迷迷糊糊,俨然是酒劲还未过。老工人给两人端去了醒酒汤,说陈酿醉人,不是那么容易醒的。两碗清凉的醒酒汤下肚,卫木匠和杜泉顿时觉得醉意渐散,看看此时已经日上三竿,才知道昨晚那场酒喝得有多醉。
旧仓库这地方又宽敞又安静,呆在这里,不自觉地就会让人冷静下来。杜泉历经了长久的亡命生活,而今突然闲下来却不太适应了。追杀他的那一大群蜥蜴灵兽已经被卫木匠用令人发指的办法全部干掉,但是那些黑衣人却一直没有露面。杜泉猜测他们大概一时无法找到自己的踪迹,这茫茫秦岭之中,想找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在现在已经进入了张行的管辖,等到明日坐上货船,便能离开这里进入景州。虽说到了景州才刚刚走完自己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是这一步却是最艰难也是最为重要的。
杜泉找来了刮脸刀,泡了泡热水,将自己满脸的胡须刮干净,又请老工人将头发修剪整齐,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回想自己当年,只想学有所用,造福一方百姓,没想到天不遂人愿,偏偏给自己摊上这么一件惊天动魄的事。这半年过得真是苦不堪言,潭州这地方,除了亲人实在没什么可留恋的。在经历了如此多的曲折之后,明天终于能离开这里了,头上那些掩人耳目的须发他不想再留。杜泉照了照镜子,忽然对自己本来的模样有一点陌生,杜泉苦笑,终于摆脱了一副乞丐相,自己却不习惯了。
卫木匠和杜泉洗漱完毕,又吃了精致的早饭,两人便坐在长椅上品茶。
卫木匠说道:“看惯了你蓬头垢面的模样,倒不习惯你本来的样子了。”
杜泉笑道:“本以为蓬头垢面就不会被认出来了,没想到还是被追杀了一路,既然如此,还不如梳理干净,舒舒服服地赶路。”
卫木匠品一口茶,缓缓说道:“明日就能坐船去景州了,下船之后,我和昊川陪你走到昆珠城外,进城以后的事就靠你自己了,恕大哥不能陪你到底。”
杜泉的表情变得凝重,声音也变得沙哑,说道:“大哥,这一路若不是有你相助,我早已经身死异处了。都是因为我,害得你和昊川也不得不逃亡,抱歉大哥,我连累了你们。”
“离开棕山城也未必是坏事,昊川这小子,也该出来长长见识了,你不觉得这几日他变化不少吗?”
杜泉低声道:“其实,其实我觉得变化最多的是大哥你……”
卫木匠知道杜泉想要说什么,他不想过多解释,沉默了片刻便岔开话题说道:“告圣状这件事,一旦事发肯定会震动天下,到时候你要么千古流芳,要么粉身碎骨,结果一天一地,再无第三个选择。而且就算了告赢了,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杜泉情绪变得有点激动,朗声说道:“这件事情虽非我愿,但是老天让我活到现在,大概就是为了让我去做这件事,我杜泉不会惜命了。不过……”杜泉忽然一脸的忧虑,继续说道,“若是我告了圣状,潭州的那个老东西怕是会立刻加害我的家人,我的命不足惜,只是可怜了我的妻儿亲人。”
“饶是如此,你还是要去?”
杜泉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我一定要去。我亲眼看着洪水倾泻而出,却无力阻止。下游的一万多百姓就此丢了性命,失去家园者更是不计其数,和他们相比,我杜泉一家的命就不是那么重要了。这件事的真相要是不能大白于天下,我杜泉死不瞑目。”
“好吧,人各有志,我不再劝你,不过你的家人还有有办法保全的。”
“怎么保全?”
“你见到景州州府之后,他一定会先将你妥善安置,然后秘密将此事通报给圣云山的彤琉真人。你告诉景州州府,若想让你坚持把这件事做下去,首先要保证一家老小的安全。在把你的事通报给彤琉真人的同时,请圣云山派出剑云阁高手去保护你的家人,确保事发之后他们不会受到伤害。另外,景州州府与墨家学宫素来交好,再请他们帮一次忙,你的家人应该能够保全。”
“圣云山愿意这样做吗?”
“你的事要是让圣云山知道了,你就是天下的焦点,圣云山不会允许你有任何闪失。”
“墨家学宫会介入这件事吗?”
“墨家学宫……”卫木匠若有所思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道:“若是为天下百姓事,他们是不会推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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