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冲过去便要拥抱卫木匠,还未到桌前,一眼看到了还未起身的杜泉。杜泉此时虽然将头发简单地打理了一下,但是浓浓的胡须依旧还保留着,早已不是当年的清秀模样,张行一时没有认出来,但是目光停留在杜泉身上,看了半天,忽然身子一怔,略带失声地说道:“杜泉?原来你没死啊!”
杜泉笑道:“还没喝你的酒,舍不得死。”
张行兴奋地无以言表,好像大难不死的人是自己一样,他一击看似用力的虚拳打在杜泉的胸口上,说道:“好小子,真是命大之人,下半辈子还能有喝不完的酒。”
“那是,阴曹地府无酒无肉,也无兄弟,我可不想去。”
“你小子,这大半年外面都的人都说你死了,既然你平安,为何不托人给个信?”
杜泉搪塞道:“事情复杂,不是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有时间慢慢给你讲。”
张行还想追问事情原由,见店小二和伙计们就在身边,有些话不方便再问,于是说道:“也好,卫大哥、杜老弟,你们这一路奔波辛苦了,我已经叫人筹备了酒菜,今晚上一定要一醉方休。现在就随我去,如何?”
卫木匠朗声道:“由你安排。”
张行看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昊川,堆满笑容地问道:“是昊川吧?”
昊川笑着喊道:“张叔,好多年没见过你了。”
“我的天,长成大小伙子了,上次见你时还没有桌子高呢,真是有苗不愁长啊。”张行一把抓住了昊川的手,满脸笑容地继续说道,“走走走,张叔给你准备了不少好吃的,你们可想死我了。”
说罢,三人便随着张行离开了酒楼。一路上,张行让两个手下在最前面开路,自己和老友在后面边走边聊。
卫木匠知道张行定然是一肚子疑惑,若是一点都不告诉他,未免显得太不信任,但是也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此事太大,说不定会牵连到张行,于是卫木匠便将此行的目的半删半改地说给张行。卫木匠讲道,潼阳水坝被毁之后,杜泉便一路被灵兽追杀,在秦岭的山村里面躲了大半年,恰巧他们父子二人去那村子送货,遇见了杜泉,这样三人才凑到一起。
如今若是翻越秦岭向北走,难保不再碰见灵兽,为了保险起见,三人决定先坐船去景州,然后从景州走官道回到潭州。即便灵兽再凶恶,也不可能找到官道上去,这样行路虽然周折,却是安全。但是圣安江上船只很少,想找一条船去景州何其容易,于是三人想到了张行,铸铁坊就在离圣安江不远的地方,而且常年运输定然需要船只,现在只有张行能帮这个忙了,这才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了露水镇。
张行听完怒骂道,这群灵兽当真是一群穷凶极恶的畜生,好好的潼阳水坝就这么给毁了。大水来袭时,铸铁坊在江边的港口全部被冲毁,还死了十几个工人。无奈只能花钱重修,三个月前才刚刚修好。听说洪水所经之处,百姓死伤无数,房屋农田悉数被毁,这笔滔天的血债,一定要用灵兽的血来偿还。有幸州府大人英明神武,趁灵兽怒风部落立足未稳,出兵强攻,打得他们丢盔卸甲,连丢好几百里的土地,为潭州和景州出了一口恶气。
卫木匠和杜泉听着,默不作答。
张行拍着杜泉的肩膀说道:“兄弟,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为兄知道你还活着,高兴得都想掉眼泪。你的家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要不要我先派人给他们通个信?”
杜泉连忙说道:“不必了张兄,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
张行哈哈一笑,说道:“也好,你若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你的父母妻儿,怕是要高兴地晕过去。咱们兄弟三人多年未见了,本以为再也聚不全了,没想到老天有眼,还能让咱们把酒言欢。这两天就在我这逍遥快活吧,权当给你们接风。两天之后,刚好有一艘货船从这里出发去景州,你们若是着急,就乘这条船走,若是不急,那就多住几日如何?”
卫木匠说道:“既然如此,有劳张兄了,我们家里的确有事,要是方便,就坐两天后的那条船吧。。”
张行大声说道:“都是自家兄弟,还客气个什么劲,那就这么办。今晚就在坊里摆开酒宴,我已经叫了铸铁坊里的几个工头,陪你们喝酒吃肉。”
卫木匠明白自己三人的处境,这铸铁坊虽然地处偏远,但是坊内人多眼杂,还是不要招摇的好。于是卫木匠说道:“你我兄弟三人难得聚首,一肚子的话几晚都说不完,就咱们自己人聚聚多好,何必去劳烦外人。我要是喝醉了嘴里把不住门,把你当日做的那些荒唐事说给你的手下知道,你可别怪我。”
张行想了想,觉得叫来几个外人陪着吃酒的确不妥,说道:“那就这样,今晚就你我兄弟三人,加上昊川,咱们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卫木匠笑道:“这样最好。”
张行带着三人来到了铸铁坊西边的一个旧仓库内,这里有几间瓦房,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而且这里除了两个看库房的老工人之外再无旁人。选这个地方是张行应了卫木匠的意思,卫木匠不想住在铸铁坊内,那里人多嘈杂,住着也会提心吊胆。不如选个安静平稳的地方,平平安安渡过这两日,不再节外生枝。
张行只知道卫木匠生性喜静,就随了他的意思。他又吩咐手下,把做好的饭菜全部送到这里来,再带上地窖里珍藏的两坛好酒,今天晚上不醉不休。张行挑了两间宽敞明亮的卧房,让老工人打扫干净,卫木匠三人就暂住于此。昊川心中感慨,这些日子不是睡山洞,就是睡林子,都快忘了被窝里是什么滋味了,今晚一定要好好睡他一觉,把这段时间欠的觉都给补回来。
张行和众人闲聊。潭州之所以在这个偏远的地方设立铸铁坊,是因为这里有两座铁矿山相邻而起,地处露水镇东南五里处。秦岭之内多有煤山,刚好可以作为炼铁之用。潭州就索性在矿山的周围建起一个铸铁坊,将铁矿石全部熔炼成铁锭,然后通过圣安江走水路运出。
张行现在不但要主管铸铁坊的熔炼工作,还要负责两个铁矿山的开采,在这个不大的地方,俨然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潭州府每月的供给极为充足,一切开支都由张行一个人说了算,周围不少住户和远道而来的商人也会直接向铸铁坊购买铁锭,张行便私下卖给他们,然后收入便和铸铁坊的兄弟们瓜分。虽说这里除了山就是河,人也没多少,可是他的日子过得确实极为滋润。由于张行技艺精湛,潭州府又委派给张行不少打造兵器和铠甲的任务,这里有现成的铁锭和熔炉,有手艺的工人又是一抓一大把,这些任务总是不费劲就全部完成。
制作兵器所用的铁矿石与制作民用铁器所用的铁矿石不尽相同,需要选用更纯的精铁,用更为讲究的锻造方法。张行毕生研究冶炼金属,当年又长期与卫木匠切磋手艺,所以他的水平,比起官家的冶炼工匠高出了不知道多少。自打铸铁坊第一批兵器送到潭州军队之后,潭州府的官员们就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惊喜,想不到一个偏远的铸铁坊也能打造出如此精良的武器,于是张行立刻进入了他们的视野。张行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变成了一个谁都不敢轻视的重要角色。
得到了高官的支持,张行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铸铁坊扩大了好几倍,专门为潭州精锐部队打造兵器铠甲,由于精品产量有限,一般士兵都穿不上。张行精心竭力地工作,深受上司的看重,若不是铸铁坊不能少了他,他早就官运亨通,步步高升了。
潭州府的官员们不能给他更高的官职,便将他的俸禄提高的好几倍,这几年张行拿钱拿到手软,可惜这偏远的地方连个大把花钱的地方都没有。铸铁坊一日都少不了他,张行根本无暇出去潇洒。这山里一到天黑,安静的就像坟地似的,到处都是一片漆黑,除了铸铁坊里,哪里都去不了。周围全是自己的属下,没有交心的朋友,每日在这里生活,心中有说不出的苦闷。
这么多年,张行除了每年回家探一次亲,便只能一整年驻守在这地方,每日就这么眼巴巴地等啊,多希望能有亲人和朋友来陪陪他。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呆的地方实在是偏远,不论谁过来一趟都是极为艰辛。现在人人都在为生活奔波,谁也不会花费那么大的代价来到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
但是张行做梦都没有想到今日卫木匠父子和杜泉会突然到访,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喜从天降,张行高兴的无以言表,他希望卫木匠三人能多住几天,老友难得重聚,如果不多喝几天酒,实在是不够尽兴。但卫木匠三人如今已经身不由己,哪还敢再多耽搁几天,只想快点离开潭州这一片是非之地。于是只能向张行解释道,有事在身不能久留,若有机会下次再聚。
张行知道卫木匠有苦衷,也就不再多言,只是让他们三人这两天吃喝尽兴,充分休息,等到两天后动身之时,再给他们准备好充足的盘缠、粮食和衣物。卫木匠和杜泉拱手道谢,所谓在家靠亲人,出门靠朋友,张行如此仗义,让人心中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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