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船已靠上水台,家将们扶着卢菀上了台子,就在阳芝也要踏上来的时候,前面突然传出了震天的骂声。
“天,大好的日子,这贼妇怎么又来了?还坐着肩舆?她当自己还是说一不二的夫人呢?”
“不是说她是杀陆家老家主的凶手吗?为什么不送官?”
“别瞎说啦,来的路上没听到吗?说是另有隐情,她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菀主害的呢!”
“都闭嘴!谁稀罕管她是好是坏?邵元哥哥总算来了!”
议论哗然,台上的六爷手负在身后摆了摆,原本要出去继续发布会的卢菀和阳芝便没有动。
水台的前侧有两道对称的栈桥,正是为了上下台方便修建的;
此刻,邵元远远地和六爷对了个眼神,邵元便挥退了下人,亲自半架半抗着小陆上了台子。
小陆带着一身污秽血迹,站在她这辈子从没有见过的坦荡光芒中,接受着所有人的注视。
各色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甚至有种自己站在世界中心的错觉。
看看这琉璃广场,这如有神迹的光芒;
她越发坚信,这绝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就如那人所说,卢菀偷了整个宁州的气运成全她自己——
今日她越是风光,欠宁州的债就越多。
自己的命是留不住了,却一定要拖着卢菀一起死!
“各位,我乃宁州陆氏主母……”
她膝头一软,无力地半跪在地上,单手按着地面支撑身体,抬着头嘶声呐喊;
用全部的力量,重复着在红名台下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
她是灾星;
害死了我的丈夫,也害死了我;
她夺走了宁州的气运,黑板就是里通外国的工具,宁州所有人都会死在她手里。
六爷看邵元带人过来,知道他必定有自己的道理;
但是听小陆越说越不像话,对她骂声一片的人群也逐渐安静下来,甚至还出现了一些附和的声音——
六爷上手要拦,邵元示意他回头看,只见卢菀在镜子的缝隙后摇头,抬手做了一个挥退的动作。
他眉头越蹙越紧,要回来问卢菀的意思再做定夺,却猛然看见阳芝担忧的目光。
于是立刻定住不动了,招手让镜子后的家将都出来——
在前面观众们的视角里,就像是凭空出现了一队人,各个孔武有力,简直如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一般。
“真是神迹啊!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难道当真是菀主借了气运,从天上请下来的?”
“就算是借了,宁州也在越变越好!我可不信!”
争论声越来越激烈,六爷和邵元却各自带着一队人从前面的栈桥撤下,牢牢把守着上下人的入口——
只要没有外人上去,便是十个小陆也打不过菀主!
小陆独自在台上,蛊惑人心的字眼从她口中源源不断地出现,卢菀目光沉定,说道:
“阳芝,你也坐船回去。”
阳芝按住她胳膊:“不成,您看,秦亭就在下面坐着,我在此处多少能接应一二……”
水台之下,观众之前,设立着十三世会的家主座席;
跟着六爷走下水台的玉宝走到近前,要坐在第三位上,始终沉默不语的陆勉青却突然起身——
将第二世家的位置让给了玉宝。
一时间,所有家主都震惊地看着,可心中却隐隐觉得就该是这样:
这不单单是一个座位的改变,更代表着陆家退出第一世家的竞争,甘愿居于卢家之后。
也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举动,将台上的小陆与陆家彻底分隔开来。
玉宝看六爷点了头,按照卢菀之前教过的,一撩衣襟坐下;
他袖口的卢字,就这样对上了坐在主位的妇人——
秦亭。
她怀中坐着红眼的猫,手中小扇轻摇,就这么看着状若癫狂的小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也仿佛能透过镜子,看着后面她真正的对手,卢氏阿菀。
什么朱颜镜,什么陆仲愚。
一切都没能让她的神情出现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哪怕是天崩地裂,只要卢菀不出来,她就能够全然不当一回事。
阳芝看着气定神闲的秦亭,抓着卢菀衣袖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还有别的招数等着咱们,心里总是十分不安。”
卢菀:“我知道。”
阳芝:“那您还……”
“听我的。”
卢菀推着她上了小舟,嘱咐家将开船,看着阳芝离开,她淡声说道:
“一会儿这台子上凶险,我信得过你,阿芝,替我守好后方。”
说完这一句,她转回身来,从镜子后面走出来。
锦衣玉带,雪面银衣。
即便是在这样的场面里,她一出场,自带着难以言传的缥缈仙气,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姣美的容貌并不能十分看得清;
然而正是这种看不清,越发给了她一种神女临世的神秘感,让人从心底就衍生出自然而然的敬畏。
原本还在激烈争辩的众人,随着她的出场,登时静了。
这次她没有用系统的功能,竟然全凭着自己的美貌和声望,就得到了这秦亭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发自内心的敬畏。
小陆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敬畏中住了口,跪在地上,慢慢地回转了身,血泪滑过面庞,泠然笑道:
“怎么,你也知道终究是躲不过天道,终于敢自己出来面对我了?”
“天道?”
卢菀笑起来,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看到秦亭,连个停顿都欠奉:
“既然你如此笃定,天道会站在你那边。”
她上前一步,提着小陆的衣领,强迫她站起来:
“不如今天当着宁州百姓的面,我就跟你赌一局——如果我真的夺了宁州气运,今天就让惊雷将我劈死在这里。”
“想反,如果是你撒谎,就让天雷将你劈成一堆焦土。”
卢菀慢慢逼近她面庞,两人呼吸相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死我活的局。小陆,你敢不敢赌?”
就连乐声都停下,所有人都被这场拿命做赌自证清白的赌局震住,悚然又激动地紧盯着场上的局势。
“菀主别说疯话了,”小陆喀出的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滑过卢菀白皙的手指:
“星夜清朗,哪里会有雷?”
卢菀轻蔑一笑。
她唤醒了脑海中的353,在系统的应答声中,转头看向秦亭——
怀里的猫。
“666,我知道你能听到。现在过来,我给你一个做我系统的机会。”
雪团猫后颈上的毛根根炸起,尖利的指甲唰然出现,勾破了秦亭的衣服,又划伤了她的皮肤。
它发出一声兴奋的戾叫,挤过武士,柔韧的身体顺着栈桥冲上水台。
到了台上,它脚步未停,而是抓着小陆的衣服,踩着她的脊背,站在了她的头顶——
与卢菀平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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