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押送队伍抵达一零二号之时, 就连等在里面的卢菀都惊了一下:“不是只有庸南派的兵士吗,怎么还有文人?”
“六爷说都是自发来的,”阳芝挑着一盏莲花灯进来, 扑了扑身上的灰:
“菀主为宁州做了那么多,难道还不信自己的名声吗?”
卢菀伸开双臂,任由康太夫人在给她脱来换去地穿衣裳,微微发怔地说:
“只是有点没想到。”
她自幼被母亲放弃过一次,这一辈子都在修补被放弃的这一次;
是以不论付出多少, 付出什么,从来都只当是白给人家的, 一点也没想过奢求什么回报——
更别说是这样萍水相逢的善意。
阳芝伸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菀主, 回回神,明池发布会那边还等着你呢。”
康太夫人总算给女儿挑出了一套满意的衣裳——
内里是她喜欢的,方便行动的窄袖劲衫, 外罩一层轻薄纱衣;
白色做底, 暗纹绣银,在夜色中行走时如同带了满身的星星, 当真是仙气动人。
卢菀整整衣衫, 带着阳芝送康太夫人回了卧房。
“阿菀贴心,”康太夫人进屋前,站在台阶上, 握着女儿的手:“你知道我因为出身的缘故, 不喜欢这样的歌舞场。”
卢菀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略微有些诧异, 安慰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 再说就算是唱唱歌又怎么了?阿娘很不必放在心上。”
“你这样想,旁人却不是。”
康小娘笑着喟叹:
“现在想起来, 卢良臣那种沉闷寡淡的脾性,竟然愿意为我赎身,真像一场梦一样。”
卢菀沉吟片刻,嘱咐了游妈妈看着她早点睡,自己带着阳芝绕道去水台。
远远地还没到,已经听见了明池那边沸腾的人声,巨大的乐声,还有明池水起伏的波澜声。
夜色将喧嚣吹得淡了,拂动两女的裙角。
“阳芝,明池那边都准备好了?”
阳芝叹了一声:“您心真大,听听前面的动静,这都已经开始了。”
两人踏上小渡口,卢府负责撑船的家将已经早早在那里等好——
明池说是一个池,实际上若是按面积算,应当说是一个湖泊;
这湖水由人工开凿,是个十分规整的圆形,其上的水台与湖边乃是一个同心圆;
也不知工匠是如何做到的,竟然是一块打磨得极其平整的整石,就像是一个被削平了的湖心岛。
水台只微微高出水面,是以若有人在上面做舞,看起来就像站在水面上一样;
据说这宅院的第一任主人,便是希望心爱的舞姬能在上面跳洛神舞,才专门修建了这处水台。
此刻,卢菀和阳芝踏上小船——
打从卢菀带着人正式入驻一零二号开始,对水台的打造便已经开始了;
水台的周边挖出了一道很深的凹槽,留出了足够的通风口之后,上面缀满了多切面的琉璃;
而在琉璃之下的空隙里,用的都是眼下宁州最好的香烛,光线经过琉璃的投射,将整个水台烘托得仿佛一颗巨大的宝珠;
柔和灵动的光芒,配上温柔起伏的波浪;
只要更换放在琉璃上的薄纱,就可以自由地切换光线的颜色。
此刻一零二上空正飘着朦胧的浅紫色云雾,人群又尖叫个没完。
“这上边定然是六叔了。”卢菀看着身边的人打趣道。
阳芝抿着笑,又微微垂头:
“今日除了花大将军,天团里的其余五位都要到的。有他们亮相,今日这朱颜镜的发布会定然红火。”
前面喊着六爷名字的声音一茬比一茬高,卢菀叹道:“阿芝,不怪你忧心,惦记我六叔的人竟然这么多!”
阳芝坐在黑暗中,看着光芒里自信微笑的那个人,眼里满满的都是他,却也只有自己在看不见的暗处,才敢这么专注地看看他的模样。
“巡了铺子回来六爷就去准备了,总算没迟到。”
她答非所问地说。
“感谢诸位,抽空赶来今日朱颜镜的发布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六爷站在台上,一身轻衣尽显身姿,他长身玉立,自信坦然;
抬手一招,刚刚已经亮过相的玉宝再次站在了他身边。
一大一小两人同台,前者俊美后者可爱,真恨不得将这画面放在脑海中记一辈子!
尖叫声再创新高,等他们的声音稍微平了一些,六爷又道:
“诸位请看。”
他说话时只用正常的音量,但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是因为在湖边,经过353的测算与在红名台的实验,早就搭建起了长长的圆形回音壁——
这些回音壁共分三层,一层比一层高,每层之间都修筑了满满当当的石座席,看起来就像是发着光的巨型阶梯教室;
一来,这在最大程度上确保了所有坐在座位上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清水台上的声音;
二来,这也让明池发布会的区域与外界有一个明显的分隔;
三来,所有回音壁上都镶嵌有同样的琉璃装置,这也让整个明池发布会亮如白昼。
她们的小船上没有燃灯,在其他盛大光明的映衬之下,如同隐形一般。
此刻,除了朝着卢府方向的座席,其他所有位置都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啊啊啊六爷小心身后啊!怎么又出来一个六爷?”
“还有多一个的玉宝弟弟!”
只有卢菀和阳芝的角度能看到,是藏在水台凹槽中的家将们推起了原本平放在地面上的巨物——
六面两人高的镜子!
“朱砂是水银的原材料,有你们家的铁矿,提取也不难。”
卢菀看着家将们将镜子放入准备好的木质凹槽,在她们面前形成了一层半开的屏障。
六面镜子中间留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缝,大镜一起,整个水台更是焕发出照人的光彩。
“还是那日你提点了我,我才想起来——既然都制出玻璃了,朱砂又现成地在那摆着,不做镜子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阳芝摇摇头,示意不敢居功;前面六爷已经开始介绍其镜子到底是什么,怎么用;
今后将在卢家的拿个铺面卖,售价又大约是多少。
人群哗然,纷纷起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今日宁州的人,一半在不夜街上,另一半几乎全都聚集在了一零二号明池发布会——
他们震惊唏嘘的声音,几乎要将天都震下来。
卢菀好笑道:“有点夸张了吧,大家这么捧场的嘛?”
阳芝看了她一眼:
“我第一次瞧见朱颜镜,眼泪都落下来了;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长得这么像我母亲。”
一说起这个,阳芝眼圈又要发红,而就在此时,那个光芒中的人突然回了身,透过镜子的缝隙,看见了她。
眉梢无奈地微微抬起,眼睛里却含着笑。就好像在说:“怎么哭啦?”
卢菀:“……”
卢菀:“啊,好酸。”
阳芝怔怔地与六爷对视,眼睛一点也转不开,几乎没过脑子地问:“什么好酸?”
卢菀:“我。”
阳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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