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与你产生的裂缝,我曾彻夜苦战缝补,你看不见我在狂风暴雨中的挣扎和瘀青。至今才让心坦白,的故事,我不想太早结束。回望一路上满是泥泞的深浅脚印,为我撑过伞的人,我感激他;让我泪如咸海的人,我没有理由选择忘记。
01
即将成为过往的故事,就封存起来,不要再提及吧。
那些日子,除了上课,我都把自己封闭起来画画,画着有些人可能永远不会明白的故事。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我正看着《这个杀手不太冷》消磨时间,突然电脑右下角提示微博有新消息。我点开,窗口弹出一段话,竟然是VIP签约申请的通过提示。
之前无意间看见了微博上的漫画VIP连载签约,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点击了,没想到居然通过了。
对方说:“南瑾小姐,我是新浪编辑。您的漫画画面简洁,创作认真,在读者群体反响很好,作品具备VIP潜力,申请被通过,纸质协议已通过您留下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寄出,请注意查收。”
我问他后续流程是怎样的。
对方又发过来一段话:“签订协议后,作品将正式开通VIP权限,同时,将有专职编辑进行一对一维护。当作品拥有足够用以付费的页数,或在不断连载过程中稳定更新,您将获得应得的稿酬,稿酬明细合同上有说明。”
我道了谢关掉窗口,仰面倒在床上看着那块手绘板,一分钟后我确信了四个字——天道酬勤。
三天后,我果然收到了书面协议,签字寄回。然后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里,我加班加点画稿连载。
很快,我收到了第一笔稿酬,三千块钱。
我想请宿舍的姐妹吃顿饭,这个想法酝酿很久了。
有些裂缝,总归需要一个契机来缝补上。
陈婷婷在为考研磨枪,泡在图书馆好一段日子了。我想先去找她。在图书馆二楼的203自习室里,我准确地找到了戴着厚瓶底眼镜、正在奋笔疾书的她。她身边有一个空座,我理所当然地坐了过去。
“婷婷,晚上我想请宿舍的人在外街‘自然情’吃烤鱼,你有时间就过来。”我将路上买的西米露放在她旁边,轻声说。
“嗯,好啊。”陈婷婷抓抓脑袋,本来乱糟糟的头发更加惨不忍睹,顷刻,她头一偏提高声音,“南南?”
“是我。”我回以微笑。
她放下笔,扶正鼻梁上歪了的眼镜,正准备跟我说话,一个齐刘海儿的短发女生抱着一袋零食站到了我们对面,隔着一张桌子,拍了拍我的肩。
我跟陈婷婷相视一眼,目光里都写着疑惑,转而,我们纳闷地看向她。
短发女生轻轻挑眉,将零食放到我旁边的桌上,说道:“同学,你这个座位,是我男朋友帮我占的。”
我倒吸一口气:“不至于吧?上面又没放东西。”
“可我男朋友的书在那桌上,旁边留的肯定是我的位子啊。”女生不依不饶,面无表情。
我和陈婷婷皆感无语,单身有错吗,活该被欺负?
我们还在僵持着。
“哎,小心。”
短发女生后方响起一个声音,一只手拍了下她的肩。
女生条件反射般回头看,一下打翻了紧挨着她后背的奶茶,她顿时喊叫起来:“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米黄色的衣服上满是浓稠的巧克力奶茶,晕开的污渍像西方印象派的油画。
“都叫你小心了。”李优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冷笑着,一手夹着几本书,一手端着洒了一半的奶茶,盖子揭开了,看来还未喝。
陈婷婷朝我挤眉弄眼,对李优优吐了下舌头,笑道:“干得好。”
“你们!”女生难以置信地瞪着我们,有气撒不出。
“我们怎么了?你自己不小心打翻我的奶茶,我还没叫你赔呢。要是对我们不满,我们很乐意奉陪。”李优优回头,举着剩下的半杯奶茶,上下打量了下她瘦小的身板,开口,“三比一,比文还是比武,你选。”
“不要脸!”女生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恼羞成怒地边擦着身上的污渍边跑开去换衣服了。
我站起来,看着李优优,伸出手,微笑:“完美。”
她愣了下,看着我伸出的手,将手上狼藉的奶茶“啪”地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好笑地拍了下我的掌心:“矫情。人善被人欺的道理不懂吗?你平时的嚣张劲去哪儿了?就只会对我凶!”
我听着这拐弯抹角关心我的话,眉眼一暖,说:“到底是谁对谁凶?”
“你不惹我生气,我会对你凶吗?”李优优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末了,她英气的眉毛舒展开来,轻声说道,“别介意哦。”
“怎么会?”我笑道,是很真诚的笑容。
是的,我不会介意,最好的结局总会到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陈婷婷见我跟李优优冰释前嫌,不由得抿嘴笑了。
李优优看向她,恼怒地说道:“还有你,笑什么笑!那些阴谋论,关键时候没一点用,两个人被一个小女孩欺负,丢不丢脸?”
看到我们竖着耳朵乖乖受训,李优优放了我们一马,别扭地说道:“刚才不是说请吃饭吗,还不走?等下没位子了。”
我看着她沾满巧克力奶茶的掌心,眼睛一润,拉起她,揽过陈婷婷往门口走:“放心,谁赖账谁是小狗。打电话给杨冉。”
朋友就是这样吧,你可以骂她、损她、气她、打她,却不允许别人动她一根头发。
那天晚上,杨冉穿着一身名牌匆匆赶来,我们对其打扮震惊之余也没有多问,几个人吃着闹着,就像刚进大学那会儿一样。
我们几个姐妹之间的感情裂缝,暗地里被这顿饮料过三巡的大餐缝上了,多好。
在跟宿舍里的人重归于好后,我的事业也更上一层楼。
周五的时候,我被系主任叫了过去,说有一家跟学校合作多年的公司找我。
我到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正优雅地跷起二郎腿和系主任聊天。
看到我进去,男人起身递过来一张名片,说:“南瑾吧?我是上海F电台的人事部助理,看过你的连载漫画,想让你帮忙给公司画广告。”
我在主任和男人的注视下落座:“谢谢主任和您的抬爱。”
男人笑了笑,习惯性地掏出一根烟,准备点燃,看了看我,又收了回去,懒懒地笑了一声:“你放心,有偿的,酬劳和正常员工一样,公司还可以帮你打响名号。”
系主任闻言,立刻搭腔:“陆先生青年才俊,愿意给我们学校学生一条发展的绿色通道,南瑾你可得把握机会。”
这估计就是传说中的学校和企业挂钩了,这种合作在现在的大学很常见,学校既能保证资源不流失,提高就业率,企业又能耗费比较少的人力和物力筛选聘请到优质员工,相当于双赢。
只要自己争气,的确是个好机会。
男人笑了笑不说话,等我的回答。
我的目光落在他给我的名片上,抬头坚定地说道:“我很乐意,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
男人笑着点头,极为自然地抬头看我,说:“陆逸风——叫我陆哥就行。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主任也笑着起身,送陆逸风出门,说道:“您忙。”
我跟在他们身后,目送陆逸风上车,远去。
主任看着发呆的我,和蔼地笑笑,说:“年轻人好好努力。能让陆逸风亲自跑一趟的人不多,上一次他来谈合作,找的是你的一个学长,声音很出色的那个孩子,听说现在干得也不错。”
“谢谢您。”我诚恳地道谢,主任笑着摇头走开了。
上海F电台可以说是很多A大毕业生梦寐以求的工作单位。就算只是帮他们画一下宣传广告,也是一件极为荣幸的事情。
我的内心填满了苦尽甘来的幸福感。
后来我才知道主任说的那个声音很出色的孩子所为何人——陆逸风名片上的电台就是张季北工作的地方。
02
我一心扑在自己的事业上,许久未见张季北和路绮雯,我也没有再过问。我一直在新浪上画连载漫画。帮陆逸风所在的电台画完广告后,他很满意,旁敲侧击希望我能去他们广告策划部实习。
因为漫画还未完结,我腾不出那么多时间,更不想耽误学业,婉拒说以后再谈。
其实说起来也怪,大多数人毕业后就业都与自己的专业无关,我一个学法语的,最后竟鬼使神差般画起了漫画。
这或许就是兴趣使然吧。做得开心,再难也不怕,只因为是自己喜欢的。
大三初秋的时候,我在中心广场的桂园路走着,想去书店买几本新出的漫画。看着橱窗里又换了新装的模特,看着上海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天空,我只觉得时间真的过得很快。
马路边传来一阵引擎声和喇叭的嘀嘀声,视野里出现了一辆黑色奥迪,车窗摇下来,陆逸风慢慢开着车,叫住我:“这都能碰到,真是巧了。小南,有时间一起吃饭。”
“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停住脚步打招呼。他还是老样子,干练、热情。我看着前方的路线,问:“陆哥,你去电台?”
“没办法,天生的劳碌命。”陆逸风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声音带着赞赏,“对了,上次你给电台画的广告反响很好,有几个朋友还在打听漫画师是谁呢。”
我笑起来:“是你们宣传工作做得好。”
陆逸风的手机响起来,他说了几句,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朝我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再联系。”
“好,开车注意安全。”我点头应允,摆手目送奥迪进入车流中。
踏进书店大门时,外面飘起了小雨。我在外国文学展柜挑挑拣拣,绕到哲学类书架时,手机响了。看到“路绮雯”三个字,我犹豫了。
手机被我调成了静音,闪烁的屏幕还在挣扎着亮起,我一动不动,半晌,接通电话,看着窗外渐大的雨砸落到干净的玻璃上,粉身碎骨。
“南瑾……”路绮雯带着哭腔,声音都变了调。
我面容冷漠,却抵不住浓浓的担心,正色道:“你先别哭,怎么了?”
她的声音痛苦懊恼,颤抖地呜咽:“他出事了……”
我低下头,表情麻木,一只手紧紧抓住书架的铁棱,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成了一团。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抖,问:“谁?张季北吗?”
对面的路绮雯号啕起来,哭得心碎崩溃。
我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了,整个世界一片苍白,耳朵里耳鸣般嗡嗡直响。我踉跄着往外面跑,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掐住了,发出沙哑的声音:“你先别哭,你在哪里?”
“市六医院……”路绮雯颤抖地告诉我地址。
我站在雨里,不停地招手。冰凉的雨水淋得我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恐惧深入每一个毛孔,蔓延至全身,冷到了骨子里。
我傻傻地站在那里,绝望地招手,雨水和泪水潸然而下。我看着那些蓝色、绿色的出租车一辆辆无情地疾驰过去,然后在肮脏的地面溅起一片泥水。
我总是这样,迟了一步。
一次次用廉价的泪水来给自己找理由,这一次,是不是连老天也在惩罚我?
一路上,我安静得出奇,只有雨水顺着一缕缕头发滴落的啪嗒声。师傅一直在说上海的趣事逗我笑,我敷衍的苦笑反而让他叹了口气,随后噤声。师傅将我送到医院门口,担忧地离开了。
问清病房号,我跌跌撞撞地跑上三楼,路绮雯正蜷缩成一团蹲在手术室外,唇角苍白,身躯不住地颤抖。
听到楼道里有响动,她抬起头,看到我,抹去脸上的泪渍,扑进我怀中,抱着我脆弱地哽咽:“伯母的病因手术好转了很多,想出去旅游散心,经得医生同意,季北带她去旅游,大巴在中途翻车,他为了保护伯母……南瑾,我找不到人帮我,我爸妈都不在……”
“出什么事了?”楼道口,顾洺火急火燎地赶来。
顾洺的目光从路绮雯脸上移到落汤鸡一般的我身上,蓦地一暗。
“你搞什么?躺下一个,还想进去一个?”顾洺直直走过来,一时间找不到毛巾,他边走边解开自己染了雨水的衬衫,揉成一团,走到我面前,帮我擦拭头发。
路绮雯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我们。
“顾洺?你怎么来了?”我惊讶于他会在这里出现。
“我看到你火急火燎地在校门口拦车,喊你都没反应,就跟过来了。”顾洺一边帮我擦着头发一边解释。
这时,门开了,满手鲜血的医生焦急地走出来:“谁是病人家属?”
我推开顾洺,和路绮雯一起迎了上去,同时开口:“我是……”
话未说完,我们面面相觑,同时住口。
医生打量了下我们几个,说道:“病人急需O型血,但是目前血库告急,你们谁是O型血?”
顾洺的脸色变了。
路绮雯脸色惨白,瞬间差点站不稳:“我是B型……我救不了他,怎么办?”
雷声轰隆炸响,路绮雯吓了一跳,呼吸急促起来。我握住她的手,安慰地笑笑,示意她没事。路绮雯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像受惊的驯鹿一样望着我。
她其实很单纯,单纯得生命里只装着一个人。如果没有张季北,我们说不定会是很好的朋友。哦,不,有了张季北,我们也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一定会的。
我松开她的手,看向在等待回答的医生。
“我是。”我站直身子,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是O型血。”
医生的目光缓缓移到我身上,点点头:“跟我去抽血。”
我跟在医生身后,经过顾洺身边时,他轻轻叫住了我:“南南……”
我看着他担忧的眼眸,回以炯炯的目光,异常坚定地说:“放心,没事的。”
顾洺将皱巴巴的衬衫塞进我手心,脸上是深不可测的笑,他点头说道:“一起去。”
顾洺嘴角含笑,停顿片刻,声音很轻地说道:“有我在,你别怕。”
“嗯,我不怕。”相视的那一眼,我心里的害怕被驱散开来。
03
半夜,我是被诱人的香味熏醒的。
意识恢复的那一刻,疼痛从手臂传入大脑,我全身如坠云端,软绵绵的提不起半丝力气。
我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怔怔地看着床边的人,他眼窝深陷,看到我睁开眼睛,憔悴不堪的脸上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醒了?”
我轻轻点头,想掀被子。
顾洺知我所想,皱起眉,简明扼要地告诉我:“他已经没事了,还在昏睡。他母亲受了轻伤,没有大碍,也在楼上病房休息。路绮雯在照顾他们母子。”
我终于放心了。
他将保温瓶打开,盛出一小碗米粥,搅拌着,絮叨道:“你呀,以为自己是造血机器啊,明明自己身体就不好,还硬要献那么多血。”
是了,想起来了,医生检查完我的身体后建议我献300毫升血,我硬是执着地献了400毫升,最后,医生拿着血袋进入病房的时候,我在顾洺惊慌失措的目光里,陷入一片模糊的黑暗中。
我虚弱地笑笑。张季北在背后帮了我那么多,我献点血没什么大不了的。
“先喝点粥暖暖胃,医生还说你胃不好,别吃刺激性的食物。你平时不好好吃饭,这么大个人,连照顾自己都不会吗?”顾洺责怪地注视着我,将一瓷勺粥送到我嘴边。
我不敢多言,张嘴吃进去。
我一口一口安静地喝着粥。浓郁的粥里有肉香,滑而不腻,我吃到半饱,问他:“哪家店买的?味道很好。”
“哪家店?御膳房顾奴才做的。”顾洺赌气地开口,自然地抽过旁边的纸巾,擦了下我的嘴角。
我一僵,因为这亲密的动作面色一赧。
顾洺倒是不在意,将纸揉成团,目光扫到角落的垃圾桶,纸团在空中抛出一条抛物线,进桶。
我看着他的动作笑起来,盯着他手中的碗,问:“顾大少爷会做饭?”
“很奇怪吗?你不知道的事多了。”顾洺瞪了我一眼,起身走去病房内的隔间冲洗粥碗。
“一点点奇怪而已。”我诚实地回答。
注意到桌子上花瓶里的海芋花和沙发上的水果、补品,我好奇地问:“有人来看过我?”
隔间里“哗啦哗啦”的水声停了,顾洺走出来,随意地将洗干净的碗搁到桌上,瞥了一眼花:“哦,路绮雯来过,东西都是她买的。”
“吃吗?”顾洺低头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询问地注视我。
我摇摇头,他“咔嘣”咬了一口,我目瞪口呆:“你不洗?”
顾洺大大咧咧地叉开腿坐在沙发上:“洗什么洗,自来水不能直接喝,苹果没洗不能直接吃,那用自来水洗过的苹果就能吃了?什么逻辑!所以洗不洗没两样。”
我竟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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