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深切的悲凉,瞬间将黄灿喜掏空。她望着他,眼神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周判官,你救我百次,为何独独不愿救东东一次?”她声音颤抖,“沈河说得对,你不需要朋友……你不需要,也不配。”
周野却执拗地攥住她的手腕,“东东并非永逝!魂魄入轮回,十年,百年后——”
“你还不明白吗?!”黄灿喜猛地甩开他,声嘶力竭地打断,“你是神明,可以等无数个百年!可我是人!我的百年就是我的全部!下一个百年,我不再是我!我只有这一个东东!周野,你听明白了吗?我只有这一个!”
周野如遭雷击,被她眼中纯粹的悲伤与控诉逼视得节节败退。
“黄灿喜,我……”他试图开口,却发现自己声音干涩。
黄灿喜却已不再看他,目光转向门口那不知所措的快递员。
她沉默地签收了那个贴着动漫贴纸的快递。箱子很轻,拆开,里面只有三本同人本。
她第一次如此痛恨“预售”这个词。
半年前在保利漫展门前排队的场景,东东没买到同人本的失望,收到她与周野当作礼物送出的同人本时的雀跃……所有的过往,此刻都化为穿心的利箭。
“我要辞职。”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让周野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不行!”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慌乱中竟搬出了最拙劣的借口,“工资、我可以再加,你说多少?”
黄灿喜气得发笑,笑声里带着哽咽。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傻子?
“周野,”她将箱子放在一旁,抬手,指尖轻轻触上他的脸颊。
“你说我从未变过,无论百年千年,黄灿喜始终是我。”她语速极慢,呼吸在两人之间游走,轻而热。
那气息擦过他颊侧的皮肤,像火,又像雪。
他不动,定定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脆弱与决绝,那双眼近得能看清睫毛的颤抖,脆弱与狠意交织成一种危险的美。看着她缓缓贴近,直至彼此的唇瓣相触。那不是吻,更像一种带着怨与狠的诉说。温度与呼吸纠缠在一起,她的齿几乎要咬穿彼此的界限。
他的呼吸一瞬紊乱,心潮湿得一塌糊涂,几乎是本能地回吻,掌心贴上她的后颈,掌纹烫得要融进她的肌肤。却在情迷意乱之际被她猛地推开,那力道冷硬,几乎让他踉跄。
她的手指点在他胸口,正对着那颗被扰乱的心,发出诛心之问:
“那你和其他的‘黄灿喜’接吻时,心跳也这么快吗?”
周野猛地僵住,所有意乱情迷在此刻戛然而止。然而他的思绪转得飞快,从茫然的刺痛到骤然领悟自己的心意,竟只需要这短暂的一瞬。
她得意地笑了,恶意在她眼中无限蔓延。原来,被拉下神坛的神明的慌张,竟是如此美味。
转身,她便抱起快递箱决绝地离开。手一扬,那张入职第一天东东亲手递给她的工作证,轻飘飘地挂在了椅背上。
“黄灿喜,别走!从前是我不懂,但是现在,但是……”他徒劳地伸出手,话却散在空气里。
她没有回头。
眼与心早已死去。
黄灿喜的目光如冰,声音却带着一种近乎报复的平静。
“我恨你,周野。”
“你给我滚得越远越好。下辈子我管不着,但这一生,但愿我们永不相见。”
周野怔在原地。脚却像被钉住,动弹不得。他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那扇门彻底合上,空荡的办公室里,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
黄灿喜抱着快递箱走下旧居民楼。
风里有灰尘的味道。
楼下那棵树在冬天也依旧精神,她看见那辆熟悉的小面包车,透过窗玻璃,能看见里头两个趴着的纸人,睡得像没了气。
她盯着看了很久,直到视线一点点发散,才发现自己竟下意识地走到了东东家门前。
她从包里找出备用钥匙,拧开门走进去,一脚踢到一个气球。
啪。灯亮。
她抬起头,呼吸在那一瞬间被掐断。
满屋的彩带、气球、纸花、墙上那行彩字亮得刺眼
——「灿喜,生日快乐!」
她站在原地,手里的箱子坠在地上。
原来那句“三天后”,指的是今天。
她明白了,也彻底塌了。
她像被诅咒的人,一旦靠近幸福,厄运便会顺着脉搏而来。
眼泪一颗又一颗掉下来,砸在地毯上。报复周野的那点快意,瞬间消失。只剩下空洞的自责,在胸腔里翻滚。
“周野……你没有心。”
“东东这么信你,我也信你——”
灯光昏黄,空气寂静得像祭日。她缓缓倒在地毯上,仰面望着头顶的气球和彩带。
不像生日宴会,像她的告别会。地毯的绒毛贴着她的皮肤,像草在吸取尸体最后的温度。而房间四周那些熟悉的手办与摆件,仿佛成了这场告别的来宾。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像一台已经生锈的机器,再也转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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