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空叩,一下又一下,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却刻意敲在人心最薄弱的地方。隐约中,有兵刃断裂的脆响,有哀嚎从遥远的传来,虚实之间,真假难辨。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奔跑,只是有一种莫名的执念驱使着她向前,仿佛某个早已注定要失去的人,还在等她一眼回望。
直到那道身影从迷雾中显现——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尽头——是景元,白发凌乱,甲胄披风破碎如同落地的残叶,石火梦身半截没入地中,他的膝盖跪在碎石与血迹之中,头颅微垂,背影沉默如山,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言语,只是以一种近乎认命般的姿态,静静承受着既定的结局。
他的周围没有云骑军,没有嘶吼的敌人,只有灰暗的天光和漫无边际的孤独。那一刻,他像是一艘搁浅在时光尽头的古船,锈迹斑斑,仍撑着罗浮最后的尊严。
沉弥想要奔过去,却发现脚步沉重如铅,任凭她怎样努力,始终无法靠近。她只能在原地,看着他缓缓抬起头,用几乎要被风吹散的眼神望向她。那一眼深不见底,既温柔,又像在告别。
她张口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画面一转,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梦境也被抽去了色彩,记忆中罗浮的景象像墨水泼在宣纸上那样斑驳。嘈杂的雨声、细碎的奔跑声,如断开的旋律重新响起,顷刻间便将沉弥拉回到午后,那个天昏地暗、暴雨倾盆的瞬间。
她站在熟悉的大街上,地面被雨水淹没,屋檐滴水不休。她记得这条街,记得那个转角,记得丹恒拍她肩膀沾着假胡子滑稽的模样。
屋檐,暴雨,重逢,一样的词语堆叠在心口,像一首诗,也像一场无法续写的旧梦,可这一回沉弥却感觉自己好像误入别人的记忆。
她亦步亦趋,沿着脑海中早已刻印下来的路线走去。每一步都带着交谈的回声,每一个转角犹如刚滴落的墨水般清晰,仿佛命运刻意安排她再次走这一遭。
丹恒站在屋檐下,却不是见她的那副装扮。他的面前赫然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她背对沉弥,语调温柔,与丹恒交谈什么。
沉弥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努力想看清楚那女子的面容,变换了好多角度,可那张脸始终模糊不清,仿佛是梦境有意遮蔽,不让她窥探
分毫。
沉弥往前走着,每迈出一步,脚步声就在水面激起轻响。每前行一步,那个女人的身影就像烟雾一样虚化、消散,又转瞬幻化成另一个人影,一个又一个女子,从沉弥眼前掠过,全都在不同的丹恒面前,一一浮现,一一消散。
唯有一句话纵使幻影千变万化,任然不变,于丹恒的唇间反复诉说着:
“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沉弥呆滞在原地,只觉得眼前的景象荒谬得很,她想张口,可喉咙发紧。那些女子的身影开始一个个交叠、重叠,仿佛无数个平行时空在这一刻同时汇聚,她们的嘴唇一齐张开,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却在下一刻,以暴雨般的声音倾泻而下。
千百句承诺,如骤雨落地,一瞬间淹没了沉弥的耳朵。
沉弥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那些女声尖锐的就像针扎进耳膜里。
沉弥抬头看去。
丹恒却站在原地,犹如被岁月囚禁在这般,流着泪望向她,继续重复——
“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然后——一切倏然塌陷,光影碎裂。
沉弥猛地从梦中惊醒,额头冷汗淋漓,胸口剧烈起伏。
窗外是静谧的夜,四周是熟悉的陈列,景元不在,也无雷声,只剩她一个人,耳边仍残留着梦里那片诡诞的声音与景象,像命运深处某个未完的预言,在低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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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目前存稿到了二十一万预计这篇会写到三十万左右,估计会超过三十万。[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没想到越写越多
第56章 乌龙茶
沉弥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呼吸着,梦里诡谲荒诞的记忆和震悚人心的声音,景元苦撑的模样和丹恒羁縻流泪的样子,都好像真真切切发生过。
她回想起梦醒前,那些不同面容的女人面对丹恒说的那些话,好像都是在回应他那句——“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说出的话虽各不相同,可意思全都如出一辙——都是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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