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弥轻轻点头:“只差两分而已。如果正考也是这个难度,应该可以顺利合格。”
他看着她,神色微动,片刻后低声道:“你这份天资,倒是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故人,是在说白珩吗?
沉弥微微侧头,看着景元眼中一闪而过的黯色,那是一种极力掩藏,尘封在皑雪下的伤感。
若不是自己拥有上帝视角,提前了解过他们这段情谊,恐怕也察觉不到他此刻的情绪。
她忽然觉得,风似乎也静了几分。
沉弥清了清嗓子,试图活跃气氛,打趣道:“既然将军都夸我了,若是我不拿个满分回来,岂不是要辜负将军那位故人的盛名了。”
景元闻言轻笑一声,眼底的沉郁如蒲公英般仿佛被风拂散。他想着沉弥,语气温润如风:“倒也不必如此上纲上线,若她听见你这番话,恐怕只会希望你不要继承她的坏运气。”
“坏运气?”沉弥突然想听听更多关于白珩的故事。
“嗯,我那位故人,是一位极其优秀的飞行士,但运气奇差。经常一语成谶,导致周围许多人忌惮她,渐渐离她远去。你来罗浮有一月多余,应该听过云上五骁的故事吧?除那些切切实实发生的战役,宣夜大街说书人讲的话本几乎都是加工过的,那只是世人眼中的我们——五个践行巡猎的意志,以铲除丰饶孽物为己任,护卫仙舟的英雄。”
景元低下头,陷入回忆,露出一抹苦笑:“不过太多人只看见了明月的光辉,光辉背后是圆、是缺,根本无人在意。若不是有那位早逝的故人,恐怕我们几人不会那么融洽。”
是的,沉弥明了。白珩天性活泼,即便遭遇挫折依然有积极向上的勇气。
镜流,心中唯剑,冷傲孤霜;丹枫,持明龙尊,不赀之躯;应星,成就非凡,高顾遐视。
沉弥听懂了他话里未明说的深意,那些未被言说的名字与命运,皆藏在他话语背后的沉默中。
云上五骁的五人中除景元外,皆是身世凄惨,背负重压和血仇的可怜人。天纵之才,桀傲不驯,在这其中,性格开朗又有相似经历的白珩自然而然便成为了他们之中的笙磬同音。
一段乐曲中,若没有相调的磬律,只会是琴瑟不调,幺弦孤韵。
“若不是那场意外,恐怕她现在已经放下一切,周游于星外了。”
说到最后,景元遗憾的声音传来。可是沉弥已看明了,他那份遗憾,不只是在说别人。
沉弥拍了拍景元的肩膀,语气轻缓:“景元你呢?如果没有当上罗浮将军,你会是什么样的人?”
景元微怔,像是被这个问题击中了什么。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微微垂落,望着远处云海翻涌。
片刻后,他低声道:“或许是位登界游方,放乎四海,逍遥物外的巡海游侠。”
他笑了笑,带着点自嘲,“但命运没有给我那个机会。”
沉弥心中泛起酸涩,只是静静坐在他身旁,与他一同望向天边,云层深处,仿佛藏着他们都无法触及的理想人生。
片刻后,沉弥深吸一口气,对景元说道:“但是景元,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卸下将军的担子,等到那一天,我们再一起随心所欲地活一次,像真正的自由人那样,成为巡海游侠吧。”
她的话仿佛一股春风,穿过沉沉的云海,吹进景元沉重的心里。
沉弥看见景元的眼睛绽放出烟花般绚丽的光芒,那是一种被某个遥远希望点燃的一簇微光,眼眶也因此而亮滢滢的,像含着满银河的星光。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看向沉弥,那眼神里藏着难以言说的情感,深重又温柔。
“好,一言为定。”
夜深了,沉弥已经与景元道别,她静静躺在床上,身下床垫柔软,被褥馨香,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银白一片,却无法平息她胸中翻涌的情绪。想你所想,感你所感,忧你所受,沉弥也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屋乌之爱。
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知过了多久,沉弥终于沉入了梦境。
梦里雾气弥漫,天地像是被一层灰色的帷幔笼罩。沉弥仿佛站在一片被神袛遗弃的废墟上,四周焦黑的土地如同烧尽一切意志的荒原,断裂的楼阁仿佛沉默的碑铭,记录着一场无法言说的覆灭。
天穹压得极低,乌云沉重得几乎要垂落到地面,雷声断断续续地响着,挥斥方遒的声音消失殆尽,只剩下命运在无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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