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头弯下腰去,将酒葫芦拾起,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他已年届六十,曾目睹化神修士御空飞行之奇景,亦见识过魔修屠戮村庄之惨状,然而,从未见过有凡人在打铁之时能够打出道纹。
这哪里是在锻造刀具,分明是在为刀赋予灵魂。
当第二十锤落下之际,断刀突然剧烈震动,险些令夹钳从手中滑落。
陆寒的虎口处裂开一道血口,血珠滴落在刀身之上,刹那间,刀身上的金纹猛地窜起三寸之高,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剑形的光痕。
铁大娘赶忙抄起一块湿布,欲为陆寒包扎伤口,却见那血珠被金纹迅速吸了进去,而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仅仅留下一个淡红的印记。
“它在汲取你的血液。”
铁大娘声音紧张,语调发紧。
她养育陆寒已有十年之久,知晓这孩子身上存在一些奇异之处。
然而,即便再古怪,也未曾见过打铁能出现如此奇异之景象。
老吴头突然伸手抓住铁大娘的手腕,手指向窗外。
不知从何时起,铁铺外槐树的叶子全部竖了起来,仿佛被无形的剑气切割一般,簌簌地往下掉落。
陆寒并未听见他们的交谈。
此刻,他的耳中仅存在两种声音:一种是断刀的呼唤,那声音愈发清晰,宛如有人在他的心口念诵剑诀;另一种则是前世的回响,昔日焦土之上的断刀亦是如此震动,而后他便苏醒在铁大娘的煤炉旁,手中紧握着一块烧红的铁块。
“还差三锤。”
他低声大喝一声,额前的头发被金焰吹拂得向后飞起。
楚小七躲在铁大娘的身后,却依旧探出半张脸,双眼明亮得如同星子。
在他看来,他的阿寒哥从未如此英俊过,就连流淌的汗水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当最后一锤悬于半空之时,铁铺内的温度骤然下降。
陆寒能够感觉到自身的道源之力即将被抽干,然而,断刀的震颤却愈发急促,好似在催促他加快速度。
他紧咬着牙关,锤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砸落而下——
“叮!”
这一声并非打铁时沉闷的声响,而是剑入鞘时清脆悦耳之音。
断刀上的裂纹彻底消失不见,刀身映照出陆寒的脸庞,他眼底的金芒比刀身上的纹路还要明亮。
窗外的槐树突然“哗啦”一声响,所有的叶子同时坠落在地,在空中旋转成一个绿色的漩涡。
铁大娘将地上的断箭拾起,发现箭头的幽蓝色竟比之前淡了几分。
老吴头摸出净魂铃的残片,只见残片上的锈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
楚小七兴奋得蹦跳起来,想要伸手触摸那把刀,被陆寒笑着阻拦道:“刀身尚烫。”
然而,那刀哪里只是烫,分明是在发烫,宛如刀鞘之中揣着一团炽热的太阳。
陆寒刚要将刀递给那位灰衣修士,却见那修士的眼睛突然睁开,目光盯着刀身,喃喃自语道:“成了……玄霄峰有救了……”
他的手刚触碰到刀,整个人便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歪倒在小七的怀里。
“阿寒哥,他晕过去了。”
小七摇晃着他的肩膀,抬头之时却愣住了。
铁铺的天窗之上,原本明朗的月光,不知何时被一层金色的云霭所遮蔽。
云霭的中心有一个光点,恰似一颗即将坠落的星辰。
陆寒紧紧握住断刀,掌心的道源印记与刀纹重合之处,传来一阵如灼烧般的剧痛。
他突然忆起老吴头所说的“守道者寻的是人间的光”,然而此刻,这光仿佛并非是他在寻觅,而是光在寻觅他。
窗外传来夜枭悠长而刺耳的叫声。
铁大娘将灰衣修士搀扶到里屋安置好,老吴头则蹲在门口,目光紧紧盯着那层云霭,嘴里嘟囔着:“要变天了……”
楚小七扯了扯陆寒的衣袖,问道:“阿寒哥,这刀叫什么名字啊?”
陆寒望着刀身上映照出的自己的面容,突然露出了笑容。
他回想起前世,在那片焦土之上,这把刀插入他心口之时,他听见有人说道:“此刀名‘守道’,待你重铸之日,便是正邪分晓之时。”
然而此刻,刀身上的金纹流转闪烁,分明刻着两个崭新的字——“玄霄”。
“玄霄。”
他轻声说道:“它叫玄霄。”
话音刚落,天窗上的金色云霭突然剧烈地翻涌起来,有细碎的光粒簌簌落下,打在刀身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宛如有人在云端敲响了钟声。
铁铺天窗上的金霭尚未完全消散,忽然传来一阵风卷乌云的呼啸之声。
陆寒握着“玄霄”的手微微收紧。
那金色云霭不知何时被墨色的阴云所吞噬,云底翻涌着青紫色的电蛇,炸雷如同被人攥在手中一般,朝着地面砸落,震得铁砧上的锤头都跳动了两下。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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