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元宗心头砰砰乱跳,当时就想破门而入。忽听司马斌笑道:小美人儿,你在我家里呢。。
无忧逐渐清醒,眨眨眼睛端详半晌,缓缓的道:咦,我认得你……那天醉仙阁里,是了,你便是福寿堂那个什么大身主。。
司马斌一愣,愕然道:不错,我就是福寿堂晋中大身主司马斌,你记性真好,真聪明。他阅尽美色,还没遇见过如此美丽又聪慧的少女,心下不由暗暗称奇。
无忧嫣然一笑,道:多谢你夸奖,唔,这儿是你家?那我怎么到你家来的?。
紫元宗心念微动,忖道奇怪,我和妹妹近在咫尺,怎么我不能听见她的心语?看她模样,好像也没觉察到我。又想道此事恐怕大有古怪。我先别忙进去,且听司马斌如何应答。反正现在深陷危境,要想逃脱比登天还难。司马斌既是紫竹园的旧主人,定然熟知园内种种情形,或者言语间会透露些出园秘道,那便对我们逃走大有助益。他历经数变,关键时候已很沉得住气,当下强自收敛神思,侧耳倾听。
司马斌看着无忧淡淡的笑容,从容自然,清丽秀妍又无半分媚态,骨头都酥了,呆呆的张大嘴巴,念叨:怎么……怎么到你家来……?。
随着年龄渐长,无忧已知自己的美丽惊世骇俗,别人种神魂颠倒的表情,她也早就见惯不怪了,道:对啊,是我在问你啊,我怎会到这里的?。
司马斌回过神,嘿嘿笑了几声,道:这叫“千里姻缘一线牵”,若非当初醉仙阁一晤,啧啧,我还真不信世间竟这等天仙般的美女。今日咱们久别重逢,你说是不是大有缘分?他生性好色,勾引轻薄之语本是随口而出,但此刻戏侮这个清纯至极的少女,不知为何,竟忽然产生出难以名状的兴奋感。
无忧怔怔的望着墙壁,好像没听见司马斌的话,沉吟半晌,又问道:我哥哥……就是你们说的那个“追月大侠”,现在他在何处?。
司马斌颤声道:你哥哥……嘿嘿,我不就是你哥哥么?从今晚起,我便作你的情哥哥,好不好?他色令智昏,表情激动,口中胡言乱语,鼻子里呼呼喘气。门外的紫元宗听了,心头怒火乱撞,直想冲进屋子狠狠抽他几百个耳光。
无忧斜着目光瞅了司马斌两眼,嘴角撇了撇,淡淡一笑,道:哦?——语调拖曳悠长,不屑之意蕴含在少女顽皮的口气里,好像在说你么?别开玩笑啦!然而神色柔静,又似对司马斌的秽语并不在意。司马斌心思乖诞,他如此恣意调戏,只是极想看看无忧害羞恐惧的样子。却见她气闲神定,毫无怯意羞态,不禁大感扫兴,同时更心痒难搔,咬牙道:哼,小丫头,趁早别得意,知道待会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无忧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注目打量司马斌,眉头微皱,道:看你样子,好像身体动弹挺费劲的。嗯,早先你被张前辈折断脊梁,还没痊愈吗?伤势怎样了?话语温婉柔和,确是发乎内心的关切。紫元宗暗暗皱眉,心里叹道她又来了,唉,老是这般乱施善心,也不瞧瞧对方是什么人。。
司马斌微显愠色,只道无忧出言讥讽,暗讥讽他没力气动弹,还能做什么事?,哼了两声,默然无语。旁边陈希文见气氛尴尬,忙插话道:我看大身主虽行走尚难,但四肢已经转动自如,多半很快便能康复。脊骨重伤素常难以治愈,大身主伤愈的如此神速,真可谓“吉人自有天佑”。。
司马斌精神复振,笑道:哪里是什么“天佑”?我自被黄天骄那厮抓入大狱后,幸得九华道宗仙师设法相救,后来也蒙他施以灵丹妙药,伤势这才慢慢好转。小美人儿,瞧我坐胡床上动不了么?嘿嘿,调教你的力气却还是有的。。
无忧轻轻咳嗽两声,道:九华派?嗯,九华派的“七厘紫微丹”确能续接筋骨,效力很好。可那是给道宗弟子用的啊,体内须有真气接应,药力才能发挥出来。。
司马斌一怔,知她所言非虚,脱口道:你懂九华道术?。
无忧没有回答,侧头沉吟道:你会使九华派的行云流水,那定是朱掌门传授的了。那天醉仙阁里见你施展此术,有时离地竟有四五丈,看来真气还很浅薄。纵然服食了九华派的治伤灵药,只能稍动四肢而已。。
那行云流水乃九华派历代相传的奇术,修炼极为困难。而判断道行深浅的依据,则是飞行时距地面的高度:往往离地越高,修为反而越浅——试想世间习练武功者甚众,大多都会轻功,低纵高窜亦属寻常。若是行云流水与之相似,那还有何奇妙可言?真正精通此术的道宗高手,飞腾之际可以紧贴地面,功力深湛者不过相距尺余,身形随地形变化而自然起伏,既如云气掠拂深山,又似溪水潺湲幽涧,依势而为,洒脱飘逸,行云流水之名即由此而来。
福寿堂久受九华北宗辖制,其中许多头目颇为朱秉正赏识,而得到他亲自传授道术的,只有这位既贪色奢靡,又精明干练的大身主司马斌。既便如此,他也仅学得些许皮毛,行云流水跟他原来的武功相混,使出来似是而非。此刻听无忧道破其中关窍,与当日朱秉正所说别无二致,心里疑窦丛生,寻思据说此女是突厥公主,定然自幼长于深宫,怎么知晓九华派道术?朱掌门久居塞北,此次率门下弟子大举入关,下令四处寻找无忧公主,由此看来,这女子与九华道宗深有渊源啊。。
无忧被掳进紫竹园之后,便由福寿堂帮众严加看守。司马斌探得消息,忆及醉仙阁上无忧的绝世姿容,登觉魄醉神迷,邪念难抑,便让人偷偷将她送至僻静的偏房。福寿堂普通帮众只知司马斌,不识朱秉正,自然听命于大身主。他听说无忧病重垂危,即命陈希文用数根百年人参熬成浓汤,灌给无忧喝下,令她恢复精神。
病危之人服食大量人参,虽可延续生机,但药劲过后病势便会更加凶猛,到时扁鹊复生也无可挽回了。那司马斌好色无耻,且生性凉薄,被其欺凌的女子往往弃如破履。他给无忧施药,并非想救她性命,只为偿一时淫欲,打算事后交给朱秉正,哪里再管她死活?可此刻想到无忧若与九华派关系密切,如果因受虐而亡,朱秉正追究起罪责,自己却如何推托?一时司马斌大为踌躇,埋着头思索。
屋中沉寂片刻,无忧感觉身上力气渐复,倚住床头勉强坐起。她见司马斌满脸忧色,就对他道:你先别发愁,虽然九华伤药难以治愈你的骨伤,却未尝没有别的办法。我是突厥人,七星教**师的弟子,学过接骨续筋之术。等几日身子再好些,我帮你疗伤。。
她言语恳切,只想让司马斌心安消愁,并没有自夸炫耀的意思,接着道:真的,我没其他本事,这接续断骨的方法倒是从小谙熟的。嗯,想当初在宫里,鹦鹉折了翅膀,花鹿挫了腰胯,以至马儿摔断后腿,多重的骨伤我都治过,还从没有失手过呢。在无忧眼中,鹦鹉花鹿等动物与人也没什么差别。司马斌听了这两句话,大为刺耳,暗怒道好啊,把我比作畜生了,小丫头句句尖酸讥讽,真是胆大。转念又想据说塞北突厥人善治骨伤,七星邪教的驭骨术接续断骨十分灵验,江湖上传的神乎其神。这妮子年纪幼小,怎会使如此异术?……听她口气不像撒谎,倘若真能医好我的脊伤,岂不是天降的福缘?。
但凡脊柱受创,轻者全身瘫痪,重者常年昏迷不醒。司马斌虽得九华派灵药医治,仅能稍稍移动手脚,连挺腰坐直也艰难万分。他曾向朱秉正请教何时才能伤愈,然而朱秉正却笑而不答,倒显得司马斌杞人忧天,多此一问了。司马斌只得作罢,内心深处已明白此伤根本无法可医,自己终将成为废人。绝望中他逐日消沉,渐渐生出自尽的念头,整天琢磨如何死的舒舒服服,怎样找机会再最后恣意淫乐一番。正由于这种种原因,司马斌才会铤而走险,把无忧偷偷私藏起来。否则依他的胆量,说什么也不敢跟朱秉正耍花招。
此时忽听无忧说这种骨伤可以治好。司马斌犹如瞎子乍见一丝光亮,胸膛里怦然乱跳,暗想她该不是怕我亵狎,故意撒谎来哄骗我吧?。将信将疑之间,凝神往无忧脸上瞧去。只见她坦然相视,纯美柔静的明眸中更无半点瑕疵。司马斌被她看得周身不自在,好像无忧的目光竟能穿透他的身体,一直洞彻到内心深处。而她的神情那样沉静笃雅,隐约透出一种尊贵雍容的威仪,便如高悬中天的一轮明月,世人纵然万般思慕神往,也只能站在地上举头遥望而已。
两人对视良久,不知为何,司马斌忽然有种自惭形秽的卑微感,但觉眼前这少女宛若神明,只可敬慕,不能亵渎,自己居然妄图侵犯,真是下流卑劣到无以复加。羞惭继而惶恐,他只恨不得缩身成团,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这点自耻之念转瞬即逝,司马斌定了定神,寻思道她是公主之尊,颐指气使惯了,自然让人心生恭敬。不过这十五六的小丫头,与陌生男子深夜同处一室,竟能这般泰然自若,真还奇了!她到底是年幼无知,还是故作镇定?。
司马斌思绪纷乱,霍然想起莫非她经历过风月之事,贞洁已失,并不在乎被男人亵玩,因此才毫无羞态怯色?刚想到这里,立即暗骂自己糊涂这妮子虽身染重病,可眉正腰挺,体香如兰,分明是冰清玉洁的处女。我却忒多疑了。心中盘算,眼睛盯着无忧贪看不止,越发觉得她娇妍清丽,举世无双,俨然不似凡间人物。
其实无忧玉雪聪明,早已知晓司马斌垂涎自己的美貌,但她是塞外女子,并无男女授受不亲的念头,旁人想看则看,想迷就迷,从没因此故作羞怯矫情之态。而且她心里只装着紫元宗,偶尔想起两人耳鬓厮磨的亲昵情景,只会为他而感到羞涩。自己既已有了心上人,别的男子再生非分之念,那也与己无关。何况司马斌那些龌龊淫秽的心思,无忧根本想象不到,所以自然就无从惧怕了。
无忧笃定娴雅的神色,完全发乎于内心的纯真。司马斌却当她有恃无恐,睁大双眼瞧了半晌,逐渐神智恍惚,难以把持,想要近前狎昵猥亵,却又感到无忧超尘脱俗,凛然不可侵犯,当下迟疑犹豫,心头暗暗惶急今天我是怎么了?怎地对个雏儿束手无策?难不成她会什么妖法?扰乱了我的心神!。
又过了一小会儿,司马斌满头冷汗,咬牙切齿,忽地抬手使劲挥扇,好像竭力想赶走什么东西似的。灯光照到他手臂,那上面绿森森的刺着一条绕腕青蛇,头尖尾钝,蠢蠢如生。蛇身上划有四道血痕,看起来犹为狰狞怪异。
无忧见他举止异常,似乎正身历万般苦楚,温言道:司马先生,你暂且忍耐过今夜罢,待明日我精神好点,一定施法治伤,帮助你解脱伤痛。说着缓缓合上双眼,这时参汤药力暂时减退,无忧渐生虚脱之感,浓浓倦意涌上心头,只想就此躺下睡去。
司马斌委决难断,正在寻思大概因为这丫头是公主,身份尊贵,所以我才有所顾忌……忽听无忧开口说话,猛地将他惊醒,暗道怕什么公主贵人!两年之前,我不是曾经得到过一位公主么!嘿嘿,那滋味果真与众不同……今日又是公主落在我手里,看来老天垂青,接连赐我此等艳福,享之有何惧哉?他忆及往事,登时淫念大动,再也无所忌惮,回头道:陈希文,将我推到榻前。。
他坐的是张青藤胡床,后面有特制的靠背,下面安设四个小木轮,可以灵活转动。陈希文依言轻推床座,低声道:大身主,您病体未愈,还是节制一些的好。。
司马斌**如火,笑道:人参的药力快过了吧?嘿,此时再不动手行事,万一小美人咽了气儿,岂不是暴殄天物么?说着嘿嘿**,转头对陈希文道:搀我上榻,然后你就关门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侍侯了。。
陈希文面露迟疑之色,还想再劝两句,司马斌皱眉道:怎么?真当我是废人?哼,走虽走不动,玩女人的力气我还有的是!你拖拖拉拉想干嘛?莫非待会我剥光这小妞儿,搂着她快活之时,你还想在旁观看不成?快扶我上榻!最后一句话声色俱厉,唬陈希文胆战心惊,当下恭恭敬敬的应道:是。。
这个是字刚说出口,就听蓬的巨响震耳,似乎连地皮都在发抖。陈希文忙回身看去,眼前灰蒙蒙的尘土飞扬。朦胧中,只见那两扇木门化作碎片,墙壁也倒塌了大半边。陈希文和司马斌正感惊骇,忽然平地刮起一股旋风,劲道强猛,毫无征兆,竟将二人连同旁边的茶几,锦垫等诸般小家什,统统卷上半空。两人身子飞升腾起,眼看便要撞到房梁,那怪风余威不减,呼啦一声又把屋顶掀开,携着两人落到小屋后面的草丛里去了。
刚才屋中几人谈话,紫元宗一一听在耳中,只觉这司马斌身受重伤仍要纵欲淫虐,真是兽性疯狂,无耻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本待冲进去结果了这衣冠禽兽,又念着身处危境,须当谨慎行事,这才勉强按捺性子。直到司马斌**毕露,口出污言秽语辱及无忧,他心头怒火也随之炽烈。当司马斌说到剥光这小妞儿,搂着她快活时,紫元宗已是目眦欲裂,肺都快气炸了,哪里还忍耐得住?当即挥掌拍门,抬腿迈进屋中。
他的真气沉厚无匹,盛怒下掌力更为雄浑,剑气依着七通剑的招数发出,连门带墙震得稀烂。紧跟着胳膊轻摇,屈指成爪便向司马斌抓去。他这一抓本是情急中无意之举,手臂晃动间,突然**一股凛冽的旋风。这种异象古怪突兀,刚才与三清弟子交手也曾出现过,当时剑气就快刺到胸口,紫元宗挥舞胳膊,发出旋风,莫名其妙的把数名弟子刮得不知去向。而此时怪风又再出现,紫元宗心念电转,暗想不好!风势如此猛烈,万一伤及无忧却怎么办?急忙缩手收劲,向后的力道与前冲之势截然相反,那怪风转而狂飚向上,把屋顶吹出一个大洞。
紫元宗疾步近前,只见无忧伏倒在地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显是被风力震昏过去了。紫元宗又痛又怜,单腿跪地伸臂抱住她,心里轻轻呼唤怎……怎样,你觉得怎样?。
无忧身子微微一颤,含糊应道:唔……没……没事……啊,是你的声音,你在哪里?。
她并未睁开眼睛,嘴唇也没有启阖,神态犹在梦中。
紫元宗微感惊讶,暗想她……她讲话时并未启齿,自然是心语了。可是方才我们离得那么近,为何不能心语想通?自从两人相识以来,心中言语无阻无碍,时时都能彼此相闻。可眼下为何断断续续,与以往的情形大有差异?
正沉吟间,远处隐约传来动静。紫元宗侧耳倾听,夜风里簌簌微响,好像是衣衫摩擦之声,接着数人呼喝:把住各处大门,切莫让那哑巴逃掉!齐云派的师兄们已守在“储苾院”,这地方叫“撷翠馆”么?便由我们搜索吧。师尊吩咐了,要我协从九华派伏魔荡妖,大家将此处围起来,发现异常既便相互通晓,切莫轻举妄动!是啊,别象三清派那样,胡乱动手坏了事,让九华派小觑我们龙虎派!……
紫元宗微微变色,暗想是龙虎道宗的弟子,已将撷翠馆包围了!如何是好?继而想到,适才打败九华弟子,挫退三清派等种种大动静,定已惊动道宗诸派。他们大举出动搜索,园内怕有数百之众,玄夜昏暗,事发突然,各派弟子未必便能协配合。紫元宗心道眼下若不趁混乱逃走,更待何时?双手横抱无忧,转身走出小屋。瞥见树荫下人影蠢动,那钱毒姑撑着树干缓缓站起。她身上“三绝膏肓”的毒性潜入脏腑,反倒不似开初时那样剧烈。而银针上的疠气病毒,却开始慢慢发作了。
钱毒姑全身发冷,面色赤红,显现出患上恶疾的各种症状。她头脑昏昏蒙蒙,眼前金星乱冒,勉强挺直腰身,东倒西歪的往小巷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嘴里嘿嘿嗬嗬的连声呼叫,听起来既像呻吟,又像怪笑。
紫元宗瞅着她的背影,暗想结果这老贼婆只是举手之劳。瞧她那幅颠倒昏乱的样子,怕也命不长久。眼下要紧的是赶快离开,等到带妹妹逃脱危境后,倘或老贼婆还没死,我再回来找她索取“三绝膏肓”的解药。打定主意,抱着无忧走向屋后。他料想钱毒姑的叫喊声必会引来追兵,不能跟随她进入小巷。
绕过满地的碎石破瓦,紫元宗来到屋子后面,只见花草茂密,有两个黑沉沉的身影伏在草丛里,正是被怪风卷飞的司马斌和陈希文,二人默不作声的趴着,显然已摔昏迷了。紫元宗心念微动,暗生一计,轻轻的放下无忧,抓住司马斌和陈希文的衣领,将两人提拎到屋子里,放在长榻上,再把屋里四盏油灯置于榻头,这才离开小屋,重又抱起无忧走进夜色里。
行出几十步,紫元宗回头张望,黑暗中透过小屋窗户,但见明晃晃灯火忽闪摇曳。他深吸口气,霍地伸指轻点,只听飕然促响,一道阳凤剑气由指尖发出,破空飞出十余丈,穿透窗户,正击中长榻上的那些灯盏。那阳凤剑气足以烁石熔金,何等的厉害!炽烈的剑气射中油灯,好似往油锅里投入了火种,登时烈焰飞腾,呼啦一下直冲房顶,跟着长榻,茶几,案桌,幔布等等物事相继着火,夜风吹过,小屋里火势熊熊,毕毕剥剥的越烧越旺。
紫元宗虽不知自己这招剑术的源于无射之射,但已熟悉了运用剑气的方法,暗想这法子如此神妙,奇怪我什么时候学会的?这回试试效力,没料到一蹴而就,如此容易。望着火光,思量司马斌那狗贼留在屋中,这般烧死算便宜他。园内道宗弟子发现房屋着火,定然取水扑救,那场面势必混乱,我们逃走的成算便大大增加了。。
紫元宗原本热血善感,受了数年磨折压抑后,每当身处困境时,极其容易发狠冲动。此时他体内真气浑厚,可称得上举世罕有,心性竟也随之沉稳许多,遇事慎思而行,蒙昧多年的心智慢慢变得灵活敏锐。
转瞬间,小屋已烧穿了顶,小巷外人声鼎沸,乱纷纷呼喊,有人叫:走水啦!那边走水啦,赶快啊!。
有人喝道:定是邪魔所为,大家别慌,只管守住各处道口。。
有人诘问:房子都烧起来了?死守有甚用处?哼,难道眼睁睁看火势蔓延,这园子烧为白地么?说话之人是福寿堂的一个帮众,他见道宗弟子个个飞扬跋扈,暗地里早感不忿,当此变故之际便借题发作,嘟嘟囔囔的抗辩不休。道宗弟子们连声呵斥,一时间纷乱四起,众人争吵喧嚷。
紫元宗屏住气息弯着腰,抱着无忧小心翼翼的钻入草丛,只拣偏僻草深处走。那小屋背后原是“撷翠馆”里的花园,绿草鲜花,萝栏松亭,是仿造野外幽谷布置的景致。紫元宗摸索前行,只觉脚下乱石嶙峋,四周草莽森森,前方的黑暗似乎永无尽头。
又过片刻,耳边传来叮咚之音。紫元宗循声而去,约莫走了十来步,眼前波光闪动,原来草地边缘有条小溪,潺潺清澈,宛若一道白练,蜿蜒向东流淌。紫元宗暗暗摇头,寻思真如黄天骄所言,那司马斌穷奢极欲,修建此园也算得用尽心思。这条溪水定是人工穿凿的,难得如此朴质素淡,就像是山野里自然形成的。紫元宗幼年曾受父亲熏陶,读了几本诗书,略具欣赏鉴识的眼光。
他脑中灵光乍现,马上又想道这条小溪源头也许在园中,但无论如何,肯定是流到园外去的,我只须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必可走出此地。念及此节,精神一振,沿着小溪左岸向前疾行。岸边小径青苔滑溜,碎石崎岖,紫元宗身轻如燕,身影飘忽轻灵,竟似足不粘地的凌空飞掠。不一会,四周草木渐渐稀疏,好像已到了花园的边缘。溪流七弯八拐,小路愈渐宽阔,前方亭阁屋宇隐现,依稀灯火闪烁。
紫元宗停住脚步,心下踌躇溪水固然流向外面。可这么曲折迂回,势必流经园内各处所在,那我岂不是跟着四处乱转?只怕没多远便会被人发现。正在这时,前面亮光星动,微有说话之音。紫元宗忙抱紧无忧,矮身躲进旁边一丛刺槐里面。
不多时,小溪右岸走来三十余人,其中几个手里提着灯笼,一面朝四下里微微晃动,一面相互交谈。有人说道:作作样子也就罢了,何必这般认真?。
另一人打个呵欠,道:瞅着快天亮,还不让人安生。九华派说什么邪魔入侵,各派门人须得严加搜捕。嘿,我们都转了大半个园子了,哪儿见什么邪魔?身后一人接过话头,道:谁说不是呢?我瞧九华派多半危言耸听,没事消遣咱们。众人议论纷纷,多是抱怨之语。
忽有一个苍劲而沉稳的声音道:大伙儿都别说了。修道之人须当冲和淡泊。尔等如此气躁心浮,怨声载道,成什么样子?……。
众人默然听着,缓缓向这边走近。紫元宗探出半张脸朝外看去,只见说话的那个人走在队伍后面,峨冠青氅,鹤发童颜,正是崂山派掌门无为道长。
众崂山弟子听了师傅教训,微感委屈。无为道长刚停住话头,便有弟子说道:师傅,不是我们小心眼。他九华派是道宗支系,咱们崂山派也是玄门正宗,凭什么我们要遵他号令?。
旁边的人接口道:可不是么?从塞北到晋中,再到汾州黄家庄,一路上九华派趾高气扬那副德行,好像能把日头都吞进肚里!哼,现在又把咱们安置在这鬼地方,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另一人道:依我看,九华派早想统领道宗各派,这倒也罢。可朱秉正一个二代弟子,有何资格指手画脚?师傅,虽说您性子谦和,也不必自贬身份,事事依从。唉,就算咱们逆来顺受听命于他,但此等巡夜小务,何劳您亲自带队。再过片刻就天亮了,您还是回去歇息吧。。
众人停步回头,纷纷道:请师傅保重贵体。。
无为道长御下极宽,深得弟子们爱戴,此时听大家苦劝,微笑道:你们哪里明白,多年来道宗内部纷争不断,皆因各派各持门户之见,以至群龙无首。而今九华派声名日盛,大有引领诸派,光大道宗的气势。那朱掌门行事果断,性笃沉稳多谋,由他主持大局最是合适,岂能以辈分高低相视?我崂山道宗乃玄门清流,淡泊虚名权位,只要能保全本派宗祧衣钵,自当全力协助九华派行事。。
众弟子听了这番话,也不好再讲什么,有人低声嘟囔:朱秉正是什么人?欺师灭祖,残杀幼婴,丧尽天良的坏事都干完了,跟着他能有甚好处?。
无为道长闻言眉头微皱,道:八宗道会上奇变迭出,颇多诡谲。那李红莲举止疯癫,她的一面之辞怎能轻信?方才朱掌门找我,言道当日柳林峰里那个哑巴,与李红莲渊源很深。今夜此人已潜入紫竹园,只要将他找出并擒住,真像自然会水落石出。。
崂山众弟子见师傅心意已决,只得躬身领命。
紫元宗暗自摇头,心想这位崂山掌门不辨忠奸,当真糊涂的紧。正自琢磨,忽听怀中无忧咿唔作声,身子微颤,似乎要从昏迷中醒来。无为道长道行高深,立时察觉到异样,扭头四顾,道:周围好像有人!你等快仔细搜搜。众人拨草掀石,沿着小溪右岸搜索而来。
司马斌为了让无忧恢复精神,命人给她服食了极浓稠的参汤。那百年老参乃性极炎烈的补药,大量服用后虚火上冲,令人燥热难耐。此刻无忧药性再次发作,心头如烧如燎,忍不住轻声低吟。紫元宗暗暗叫苦,忙伸掌轻轻按住她的嘴唇,心道妹妹,你……你别出声,忍耐片刻,不然咱们会被人发现的。。
无忧神智迷糊,左右挣扎两下,心里断断续续的道好……好热,口渴……我要喝水……要喝水……一面撅唇伸舌,舔舐紫元宗的手掌。
紫元宗感到她双唇又干又烫,犹似燃烧的火团,不由慌了神,想要去溪边汲水,偏偏那些崂山弟子走来走去,半天没有离开的意思。无忧越来越难受,又不能张嘴呼喊,憋闷中逐渐昏乱。她接连伸长脖子吸气,两手向空中乱抓乱捞,手背滑过刺槐枝叶,被划出道道血痕。而她好像失去了知觉,忽地扯开胸口衣襟,露出一片晶莹如雪的肌肤。
看着无忧如此苦楚,紫元宗心里真像有万把尖刀在剜刺,突然长叹口气,暗道也罢!咱们这就去取水!他知道这一现身,马上就会陷入重围,恐怕再无逃跑求生的机会了。但他只要一想到妹妹渴了,要喝水,这个简单至极的理由,胸中便陡然勇气高涨,种种思虑早抛到九霄云外,前方即使是刀山火海,也会毫不迟疑的坦然赴蹈。
当下紫元宗掩好无忧敞开的衣服,抱着她站起身来,跨出刺槐丛,径直向溪边走去。崂山派众弟子辛苦半夜,都已精神倦怠,各人埋着脑袋到处乱搜,只不过敷衍了事,一时谁都没注意树丛后走出个人影。
紫元宗来到溪边,左手揽住无忧肩背,蹲下身子用右手掬起清水,送至她的唇边慢慢侵润。无忧闻到清凉的气息,微微翕开双唇,溪水便缓缓的滑进口中。就这样喝完半捧水,她神情安静许多。紫元宗长出口气,心里问道感觉好些了么?。
无忧明眸惺忪,目光游移,逐渐停在紫元宗脸上,忽然间身子微颤,道:是……你么?哥哥,我还当见不着你了,我……我这是在做梦?。
这声呼唤虽然轻微,已被对岸的一个崂山弟子听在耳中。那人愕然抬头,喝道:是谁!谁在哪儿?纵身跃过小溪,五名同伴跟着跳到左岸,手中灯笼高高举起。
紫元宗毫不理会,冲无忧微笑着心道是啊,你就当在梦中吧,现在这些经历,仅仅是恶梦里的幻象罢了,别害怕。。
无忧全副精神都在他身上,对周遭情形视而不见,嫣然笑道:恶……恶梦?唔……有你在,我不怕。。
众崂山弟子面面相觑,一齐拔出长剑,围上前来,当先一人喝问:鬼鬼祟祟,作什么的?。
紫元宗和无忧四目相对,心语相通,竟似旁若无物,数十把明晃晃的锋刃团团紧逼,剑尖剑气凛然,将无忧的裙带轻轻撩动。无为道长借着灯光仔细端详,随即认出紫元宗,面色严峻,沉声道:阁下是龙虎山庄里的那位异士么?昔日道宗得脱险境,多蒙阁下相助。今夜重逢,贫道正有要事相询,请了!说罢屈指稽首,道:且休要违拗,这便跟我们走吧!他言辞谦逊有礼,口气颇为强硬。
紫元宗听而不闻,目光柔和,静静的凝视着无忧,心道是啊,我会在你身边的。还记得么?山洞里,我答应过永不离开你。雁门关外,还曾说再不要你吃苦。这些话并非虚言,从今往后,我都会一一作到。他神情镇定,语气平静而坚毅,就像鸿蒙之初便有这番诺言,这时不过是随口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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