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愁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按照车马的脚程,入谷到出谷,不过区区两三个时辰。可鹰愁谷本是险恶之地,可谓步步杀机,这大大降低了行进度。况且不少伙计行商对鹰愁谷都满怀畏惧,瑟缩不前,这更让车队寸步难行。
张掌柜毕竟是老江湖,见此情况便命人腾出了三辆马车,找些大石块压在上面,再将马车用粗绳系好,与后面的马车相连。
有前面的马车探路开道,车队的度明显快了起来。
望着这片连绵诡谲的山谷,张定澜皱起的眉头始终未曾舒展开来。他很清楚,这种做法不过是画饼充饥,于事无补。日积月累下,土痂早已变的极硬极脆,谁也无法预料何时会崩碎。说不定刻意重压不会碎裂,轻轻的触碰反倒是万劫不复。
看似安稳平静的土痂下,实则蕴藏着极大的凶险。
肆虐的黄沙迫使他眯起了双眼,整了整兜帽,他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那辆位居中央,貌不起扬的马车,心头没有来的闪过一丝阴霾。
接下这桩生意,自己委实有些草率了。
“啊——!!!”
惨嚎声骤起,凄厉的教人头皮麻。
“流沙!救我,快救我!!!”
车队旁侧,一体型略显臃肿的行商奋力挣扎不休,怎料愈是挣扎下落的反而愈快,转眼间就已陷到了腰腹处。
土痂以那人为中心裂开的极快,刹那间就扩大了一倍有余。旁人纵然有心相助,却也是鞭长莫及。
“接着。”
赵江河纵马而来,抬手将一条结成圈的绳索高高掷向了行商。
行商固然仓皇之极,可也明白眼下是生死关头,由不得半点含糊。一把攥住绳索,他拼尽全身气力的拉住。
“起!”
赵江河勒马转身,借马势用力一抖绳索。整条绳索竟似蕴含了极强力道的灵蛇一般,骤然腾升,将那行商生生从粘稠的流沙中拖出。
拖拽了几步,见已离开了流沙地带,赵江河丢了绳子,奔了过来。
那行商遭逢大难不死,此时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旁人呼唤安慰都似全然未听见一般,只是神情恍惚的抓着绳子,兀自颤抖个不停。在先前的那次拖拽,行商的手早已被粗糙的绳子磨烂,鲜血已从指缝间渗出,看上去格外凄惨。
见此情况,赵江河翻身下马,用力掰着他的手,欲将那绳子拽出来。
怎料那行商竟是将绳子攥地极紧,以赵江河的力气竟也是无法如愿以偿。
眉头一皱,赵江河扭头冲着一旁的行商一招手。
“拿酒来。”
常在西域行走,谁都会潜移默化的带上点胡人的习惯。骑射功夫自不消说,就连酒量也是远大于寻常人。况且在戈壁这等气候无常之地,带上数斤烈酒暖身委实在正常不过。
片刻功夫,便有人递上一满是烈酒的牛皮袋。
咬掉木塞,赵江河毫不客气的将酒倾倒在了他手上。如果是箭伤那种贯穿伤,往伤口上倒酒近乎没有什么疼痛。可若是刀伤之类的皮肉伤,那倒酒简直就是一种残酷的刑罚。
果不其然,虽只是双手被磨烂,在烈酒的刺激下,行商也不禁闷哼一声,松开手来。
反手捏开他的下颌,赵江河将酒一股脑的倒了进去。
“饮!”他暴喝。
不知是听懂了他的话,还是下意识动作,行商愣了一下后便吞咽起来。
见行商喝的差不多了,赵江河一把拽开酒袋,左手快若闪电的在行商胸口诸窍之间连点数下。行商脸顿时涨的绯红,刚饮下去的酒竟似不受控制一般四下翻腾,一股辛辣之气直冲而上,呛得他涕泪齐下。
用力在行商背后推拿了几下,赵江河大力拍了拍他的脸颊。
行商面有痛苦之色,拼命吸气,良久方才缓了过来。虽还是有些虚弱,但眼眸却不似先前那般空洞麻木了。
“谢谢。”咳嗽了几下,行商有些艰难的开口。
摇了摇头,将木塞塞好抛还给了酒袋主人,收起绳索,赵江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不远处,站在货箱上的李临秋不禁奇怪的“咦”了一声。时间虽然极短,但他还是看清了赵江河的左手。
那干枯消瘦的左手,赫然少了一根小指。
难怪这性情古怪的老头一直喜欢将左手揣在兜里,原来如此……
似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李临秋轻佻的吹了声口哨。
“怎么了?”王达之回头看向他。
“没什么?”李临秋一跃,轻巧的落在了车上。“前面有人陷入流沙,赵老头将人救了出来。当真看不出,这老头一把年纪了,还有这等不俗的身手。”
王达之哪里料到李临秋此时转着什么念头,闻此言不由一笑,颇有感慨之意,“你不知道,当年赵老号称戾狐。顺着风能闻出有没有响马跟着,抓把土知道地下有没有泉脉,到了寻常人视为绝地的戈壁,就跟进了自家后院一般轻松写意。而且他最擅长的兵刃便是刀,天晓得他那把柳叶刀砍了多少响马的脑袋。现在虽说是老了,可也是老当益壮,寻常几个响马还当真奈何不了他。若非掌柜的与赵老有过命的交情,怕是还请不动这么一尊大神。”
“向导走一趟的酬金可不低,况且是像赵老头这种名气很大的人物。听掌柜的说,赵老头几十年前就在戈壁上闯荡了,这些年积攒的钱财定然不是小数,为何还要风餐露宿?”李临秋很不解。
“谁知道,估计是想寻个徒弟,将自己这身本事传下去罢。”看了一眼李临秋,王达之若有所思。“说起来你小子年龄不大,脑子聪慧,经验也丰富,要不你去求求赵老,让他收你当关门弟子?”
“得得得,打住打住。”听王达之这番话,李临秋忙不迭的摆手,“我可不想当他的徒弟,这老头又干又冰,脾气也不好,拜他为师,还让不让我活了?在戈壁上讨生活本身就是刀口舔血,要是还过的不舒心,那简直就是折磨。”
“也是。”王达之一乐,“你小子可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我看得出来,你有抱负。”
“王叔你太瞧得起我了。”李临秋哈哈一笑,“我就是得过且过,仅此而已。”
王达之笑笑,扭过头去不再言语。
车队就这般有惊无险的走了两个时辰,除了被陷进去了两辆马车外,竟是再无损失。此时离出鹰愁谷还有不到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已经能遥遥看见那宽阔平坦的谷口了。
终于出来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禁长长的舒了口气。
张定澜和赵江河却是摘下了兜帽,右手有意无意的搭在了刀上。
懒洋洋躺在车上的李临秋翻身而起,握紧了黒木大弓。
呜——!!!
一声锐响骤起,走在前面的头驼被一箭贯颅,连嘶鸣都来不及便倒地毙命。
“响马!”
听闻这响箭之声,哪里还有人不明白生了什么,登时便有行商惊呼了出来。
嘶吼声传来,远远地,烟尘四起,约莫百骑响马吆喝着向着车队冲来。他们皆头缠白巾,身着披风,手执弯刀,乍一看倒是和突厥人有几分相像。有几个骑射功夫不错的响马已经张弓搭箭,对着车队行商便射。
“稳住!”张定澜勒马回身,大吼,“结阵!”
随着张定澜的呼喝,车队迅分散,将车马和骆驼连结成三个成品字形的圈。响马劫杀行商时多喜欢迂回侧击,这样一来便于将车队截断,二来也容易制造混乱。这种画地为牢的战法正好克制响马,为活下去增加筹码。
看着愈来愈近的响马,在握紧了刀柄之余,不少人也面有惊惧,双股战战。
毕竟这是视杀人夺命为家常便饭的响马!
此时响马已冲到近前,见车队被围的水泄不通,几个凶悍的响马当即便脱镫下马,纵身跃了进来。可车队的刀手岂是好相与之辈,拔刀便冲了上去,刀刃翻飞间,数个响马哀号着栽到在地,没了声息。
呜————!!!
刺耳的响箭声再起,一个刀手躲闪不及,当场便贯喉毙命。
嗖!
破空之声骤起,却是一道乌光径直掠向响箭射出之处,土石激飞。
弓弦颤抖,李临秋目光锐利无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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