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意就是给艾莱娜一个惊喜。乔尔达诺走后,我首先很平常地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我如何想她,如何渴望出去,确认她不知情。然后我要准备一份礼物。她很早以前就跟我策划过圣诞礼物,说会送我一个红黑的,自制的,用钱买不到的东西,要我也这么办。我原以为要在实验室过圣诞,没搞头了,不想天赐良机,片刻间我已有了初步的构思。这个构思需要一些材料,为此,我拨通了手机里一个从没拨过的电话。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电话那头像个声讯服务台。
我愣了一下,小心地确认,“呃……雷伊.缪斯?”
“是的,雷伊.冈萨雷斯.缪斯。”他规范地报出全名,“你是保罗.亚特兰蒂尼?”
“是的。”
“太荣幸了,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他更热情了。
“你在干嘛?忙不忙?”
“我……有什么事你说吧。”
听起来他正忙着,可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学院有画室吧?”
“当然。”
“这几天放假,学生不多吧?”
“你猜对了,根本没人,你想用?”
“嗯,想借用一下。”
“好啊,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吧,你方便带我去吗?”
“没问题,我带你去。”他很干脆地答应了,“还需要什么?”
“里面有各种颜sè的颜料吧?还有笔……画笔和铅笔,还要尺子……”
“都有都有,你想画什么都行。”
“还有,别告诉艾莱娜。”我最后提醒他。
“放心,我嘴很严。”他应该明白,否则我为什么不直接找自己的女朋友?
第二天下午,承蒙雷伊的帮忙,我顺利地办妥了送给艾莱娜的圣诞礼物。这份礼物本身就是个惊喜,而它出现的时机更将是个惊喜。晚上,我回到艾莱娜的公寓,她的雪弗莱停在楼下,楼上亮着灯,她在的。我顺着楼梯踮着脚尖快步跑上去,到了门口把头发、衣服整理一番。亲爱的,惊喜送货上门了。
打开门,一股略微刺鼻的颜料味先飘出来,紧接着……我呆住了。
红黑sè,让我的视野饱和的红黑sè。它是单一的一种颜sè,因为我还未及分辨出红与黑的界限,它就浓烈如冲击波般地袭过。余波冲过大脑,耳畔,眼前的细节才逐渐清晰,那是一幅围拢客厅三面的巨大油画。画上是和谐连续的一整片绿茵场景,又像淡入淡出的画面呈现出一段段dú lì的主题。从左到右,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许多球员的身影在各自主题中闪现,跳跃,他们姿态不一,却都自然地亮出球衣的背号――14。印象派的风格,看不出人物的面孔,所有轮廓、动势都以颜sè来表达。即便如此,颜sè中一定溶解了我身上的血液、基因、甚至气息,否则为何每个身影都要把我的灵魂吸进去似的?我如痴如醉地看,连听觉都被激活了,一声声欢呼呐喊,一曲曲球迷之歌,模糊、整齐、震撼地跟着我的目光巡礼。直到最右边,画的末端是一段空白,而之前的颜sè仍带着视觉暂留的惯xìng染过来,让那空白的区间也生长出红黑sè的灵气。
我尽力用黑白文字去调配那奇妙的颜sè,没提到这幅画的主人早已站在一旁。我呆呆地望着画,她呆呆地望着我。
“你怎么……”
“这是……”
我俩花了十几分钟消化彼此的惊喜,一大堆问题想不到从何问起,只是互相笑着,对视着。我的艾莱娜,一手拿画笔,一手拿调sè盘,手臂上裹着护袖,肚子上系着围裙,护袖和围裙上沾的颜料也算是印象派的半成品了。她那副可爱的模样让我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上去,不在乎有多少未干的颜料。
她好久才把我推开,“好啦好啦,来,验收你的礼物吧,基本完成了,圣诞快乐。”
我和她手牵手从头看起。画卷的起点是一座夜幕下的球场,四面的shè灯光影中,红黑14号向着球场中心小跑。那是8月29rì,米兰对波尔图,摩纳哥路易斯二世球场,我第一次踏上职业舞台。
灯光的暗角,一座雄伟的圆柱形巨塔再次让画面高亮,对,那就是圣西罗。巨塔之下,红黑14号从几名博洛尼亚白衣后卫的簇拥中高高崛起,头球攻门。9月14rì,我的职业生涯第一球就此诞生。
下一段,白sè14号背影深入透视格局的远端,却形成醒目的焦点,由几身暗淡的枣红球衣作为前景陪衬着,在他后面望尘莫及。9月17rì,我单刀奔袭攻破布加勒斯特快速的球门,斩获欧战首球。
云天相接,雷纳托球场隐约的山峰下,黑衣14号在门前红sè人群中抢点推shè。9月21rì,我连续第三场替补进球,扳平佩鲁贾。
无论哪一款米兰球衣,在环境的渲染下都透着红黑的气焰,当它第五次出现时仍是红黑,但那sè调变得yīn冷。几笔红黄斜线简练地勾出一次凶猛的背后铲断,红黑14号的身躯向后痛苦地扭曲着。9月27rì对莱切,我第一次首发,16分钟后被铲伤下场。
三面墙的画卷,我已走到了中间一面的中间,这里似乎是一直充斥在耳畔的呐喊声的发源地。红黑sè的圣西罗南看台,红黑sè的14号背身傲立于前,周围歪歪斜斜倒着几簇蓝黑间条,正上方的大屏上亮着3-3的比分。10月5rì,米兰德比,我的压哨进球拯救了米兰。
拇指、食指、小指――红黑14号爱的手语,它紧贴着德比一章凸显在画卷中心。10月18rì对拉齐奥,我先拔头筹,让爱的手语再次在圣西罗高举。
接下来,一座遥望灯塔的球场中有两个白衣的米兰主角。14号高举双手,另一个也以同样的动作迎面跑过来,省略的面貌无法掩饰熟悉的气质,那是卡卡。10月26rì,我在桑普多利亚的费拉里斯球场献上了两个助攻。
到了第三面的转角,红黑14号与敌方对峙。对手身上的黑白间条力道分明,头顶金发抖擞,王者的霸气压制着此区域中一切异sè。11月2rì,米兰主场0-3完败于内德维德领军的尤文图斯,我的第一场败绩。
黑白sè持续伸张了一段,红黑14号面对的人换成了一袭黄衣,一张刺眼的黄牌高高举起。11月5rì伊斯坦布尔伊诺努球场,我的第一张黄牌。
画卷的这一侧相对是低调的,亮点在后面。数道黄蓝交织成两个后卫的身形,白sè14号灵动地跃起,直插杂乱间的缝隙。那是11月9rì我在帕尔马塔迪尼球场突破儒尼奥尔和小卡纳瓦罗的瞬间,而我仿佛随着跃过去的英姿听到了那瞬间后的惨叫。
剩下的一节,红黑14号与一名队友拥抱,那人带着踊跃的势头朝向球场,而14号弯曲的脊梁透着疲惫。那是我03年在球场上的最后一幕,11月29rì,米兰主场对摩德纳,我被里瓦尔多换下。
艾莱娜用一幅漫长的油画,记录下我2003年全部12次比赛。画中每一笔深刻的颜sè,都是她对我深刻的印象。我从没想到这半年的经历能凝练成如此浓郁饱满的红黑sè,并细致地描绘成艺术品。
我的痴迷令艾莱娜得到了满足,她从背后搂住我的腰,任我在那三面之间徘徊往复。等我欣赏完大约第十遍后,她说:“好了,该验收我的圣诞礼物了,你应该准备了吧?”
我羞愧了,“有是有,不过……”我根本不好意思拿出来。
“快点快点,我保证不笑话你。”
她一再催促,我只好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来。她接过去,把里面的东西掏出,展开,笑了。
“圣诞快乐。这是我送你的至尊限量手绘版米兰14号球衣。”我厚着脸皮把之前想好的浮夸名称毫无底气地念出来。
那天下午,我从米兰内洛拿了一件崭新的白sè运动t恤去理工大学设计学院的画室,一笔笔地勾边,一条条地上sè,一点点地吹干,把它画成了一件红黑间条衫。ac米兰队徽、adidas商标、meriva广告、意大利杯冠军三sè环标志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背后的号码和名字――14,elena。
艾莱娜提着球衣端详着,又调皮地看看我。
“唉,我认输啦。”我泄气地坐在地上。
艾莱娜解下围裙,又脱掉毛衣,又……天哪,她又脱掉了里面的衬衣,就在我面前,把她的14号球衣穿上了。
她指着画卷最右边的空白说:“这里,我本来打算画你复出的样子,凭空想着画,现在有更好的了。”说完,她系上围裙接着完成那幅大作。
我陪在她身边,看见两个红黑的身影从她的笔下勾勒出来,生动起来。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依偎在一起,背后都是鲜明的14号,一个“atntini”,一个“elena”。他们各举起一只手,拇指、食指、小指伸出,比着爱的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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