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弥天大难、接踵而至的悲惨消息,让族人的心再痛,也比不上昔rì的中州陵南郡大都督、桑家的家主心痛。
痛彻心扉。
一想到亲眼目睹陈雄和两家死士被南蛮人像牲口一样的一屠而尽、自己却不得不坐视不顾,他的胸口就一阵阵的剧烈绞痛。和这样的痛苦相比,断臂之痛真可略过不提。
不光痛,还乱。
今后又该怎么办?条条道路尽头似乎都是万丈深渊,百思不得定策,犹如乱麻一团。
又痛又乱,让桑伦三天来除了去杏园小筑探了三次肖毅、顺便探视陈雨以外,便将自己关在家主书房中茶饭不思、夜不成寐。以致于三天后整个人便形容憔悴,满头青丝又添几许花发。
这八年来,桑伦的心都太苦了,也忍到极致了。
一场发生在自家庄园里的“死谏事件”、最终死谏者竟真的全部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让这种苦变成了能绞心的毒药,也让那“忍”字头上的一把刀变得更加锋利。
当年无奈接受南蛮王朝招安,他一直深感耻辱,也一直倍受煎熬和折磨。因此八年来,他内心从没有真正宁静过。每一天都感觉嘴里的唾液似乎都是苦胆汁水,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全都是装给家人看、扮给蛮夷瞧的。所以当肖毅的茶汤带给了他一丝宝贵的宁静感时,他视那茶汤若醍醐圣水,视肖毅为世间难觅的茶道奇才。
那苦,来自于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他内心的苦楚、瞥屈。
昔rì的下属、其他同胞家族、陵南的中州平民百姓,大多把他看做是贪生怕死、背信弃义、叛宗弃祖的“北jiān”。
外人就不说了,自己的亲生闺女竟也不认他、娘亲心里看不起他、所有的族人也口服心不服!都督之威早已今不如昔可以理解,可就连一个小小的桑家家主威权也rì益动摇、朝夕不保,天天明里暗里的提示、撺掇、挖苦、演戏想逼他“谋反”,把他架在火上烤。
无论最亲近的兄弟桑琨也罢,还是时刻想着维护自己家主脸面的爱妻梁舒倩也好,都不能真正理解他心里的苦。唱“老腔唱青龙时”,台下的桑琨声音最高,梁舒倩的笑容最甜。
这种感觉,真的是令人生不如死,也不止一次的令桑伦真想提刀和南蛮人大干一场、然后一死了之……
其实他,从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愿为化解误会、平息冲突毅然拔刀,毫不犹豫断去自己一条臂膀的人,绝不是懦弱之辈、畏死之徒!
当在陵南郡城“望南”向南而望、得知“锁南三闸”全部失守的那一天,他当时便想从城头一跃而下、以身殉国。
当跪在南蛮兽军前军大将熊泰面前双手奉上都督府印章的那一天,之前他也几度想一头撞死。
当又用自己的双手从蛮皇手里接过招安令和南蛮勋爵的那一天,他也想过咬舌自尽在当场。
可是他想死,却不能死。
在他的肩头,不光是背负着守护陵南万里之地的大都督之责,还背负着桑家几百年来代代传承下来的家族使命、家主职责,那便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守护好桑氏一族的“镇族之宝”、直到等来能顺利取走这件宝物的真命之人。
一旦这件宝物落入蛮夷之手,或许几十年后不光是当下的陵南,整个中州几万万里大好江山,都将被纳入蛮皇的“霸风王朝”的版图!整个天下的中州人,都将沦为半兽人之奴!
所以八年前桑伦不得不选择忍辱偷生,之后也不得不选择作个胆小谨慎、软弱好欺的“顺官荣将”,只求小心翼翼地能守护住这个秘密、并悄悄等待真命之人的出现、或者将这个秘密继续传给自己的儿子。
这桑家秘辛历代均为上一代家主单独口传继任者,外人不得而知。因此桑伦心头再苦也无人能言,想死也死不成。
既然死不成,就要想好今后怎么活。
“陈张谋逆之乱”事件后,桑伦立即对全体族人下达了严厉的“封口令”,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时反复思量桑家今后该何去何从。
经此一变,若对家族上下内外没个交待,定好策略和章程,人心必然不稳。人心不稳则必然思变,思变则生乱,一乱,守护镇族之宝的使命就必难完成,甚至造成宝贝落入蛮夷之手的恶果,一切就全完了……
思来想去,桑家未来无非有三条路可走。
条条崎岖、两头为难,一旦选错便会导致整个家族走向万劫不复的死地。
第一条路,维持现状,安心作那南蛮的爵爷和“顺官荣将”。
继续走这条路,短期看来家族暂无覆灭之危,但忠良之心备受煎熬、全家背负叛宗弃祖的罪名生不如死,从长期来看,覆灭也是迟早的事。
这一条路将桑家直接置于了陵南万民和百家当中大多数家族的“死敌”之位,今天是陈张两家来“死谏”,明天就有可能是至今不肯归降的“陵南十六家”一齐杀来,再搞一次“攘外必先安内”。
原本是“陵南十八家”,如今陈家和旌城孙家因“谋逆”已九族尽灭。剩下的十六家,家家都是传承百年以上,多年经营积累丰厚、势力盘根错节,即使在南蛮治下均今不如昔,但同样不可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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