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刚过不久后的光景,桑坦果然拿着已制好的草药膏剂,又急匆匆地赶回了地窟。
不过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四十来岁,身着执事锦衣、三角眼、瘦长皱脸,却是肖毅之前在豹强的囚车上时便见过的外庄总执事,又提议豹强将自己卖到“炼人坊”的那yīn险势利之人,桑海!
“我倒是来看看,一个没用的菜瓜小奴,附赠品而已,凭什么还来花我桑家的钱?”
跟在桑坦后面一进地窟,桑海就捂着口鼻yīnyīn地道。
桑坦一脸木然,边走近肖毅边淡淡地道:“六叔,也没用多少钱,十两银子而已……”对自己的这名远房族叔,口气里明显也没有多少恭敬。
“十两银子?一金?卖了他也值不了这个价!这还没多少钱?桑坦,我说你用起咱桑家的钱来,倒是颇为大方啊!”
“我也只是奉大伯之命行事!”桑坦有些生气地顶了回去,蹲下便开始为肖毅细心施药,懒得再理会桑海。
“我说桑坦你这小子,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来到这外庄,是谁给你屋子住,管你的衣食住行?你眼里就只有你大伯,还有没有我这六叔?我真是瞎了眼,竟把你这白眼狼当亲儿子般对待……”桑海在身后犹自喋喋不休。
桑坦手上动作不停,眼圈却慢慢开始泛红。
如今自己住的是连外庄农人都不住的遗弃茅屋,吃的是与奴隶几无差别的食物,穿的是自己从内庄带出的衣物连过年都未添置一件新衣,行也不能动用马匹、牛车只能靠自己的双脚。同为桑家后人,就因为自己父母早亡是个孤儿、体内慧窍又迟迟不能开启,就该受这样的待遇?之前在内庄时还偶尔有大伯和大伯母关照,现在来到这外庄,你桑海就是这样对待我这个“亲儿子”的?
眼见桑坦只顾为肖毅敷药,连头都不回一下,桑海又不耐烦地连声催促:“桑坦,你动作快点!榨油坊区拉磨的一头驴子崴了脚,还等着你去瞧呢!要是耽误了榨油大事,你担待得起麽?”
昨夜冲突现场桑海未到,也未亲耳听见家主桑伦对肖毅的处置决定,今天却也从他人口中得知了事件始末。虽不敢当面阻止桑坦对肖毅的诊治、间接忤逆了家主,但在他的心目中,肖毅就是个连牲口都比不上的物件!此时跟着桑坦前来,也无非是想催着桑坦赶紧去瞧那头该死的驴!
“这面前是个人!不是个牲口……”桑坦忍不住又声音冰冷地顶了回去。
桑海一听这话可来了劲,也不嫌弃地窟里气味污浊了,放开捂着口鼻的袖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肖毅,冷笑一声:“嘿!一只能拉磨的驴价值两金,他值得了这个价?在我的眼里,这菜瓜小奴又不能修武又不能干体力活,纯粹就是一堆地上的垃圾,也配叫个人?”
然后又指着桑坦,口气更加yīn损刻薄:“你这只会白白糟蹋体内宝窍的废材,也配给人瞧病?我看只配给牲口瞧吧!就算给牲口瞧病,我都不放心!要不是为了省钱,我还不愿意让你这白眼狼给咱家的驴瞧病呢……”
两颗屈辱而悲愤的眼泪,在桑坦的眼眶里转了又转,终于滴落在刚为肖毅敷好的草药膏剂里,化为肖毅胸口的一片冰凉。
肖毅躺在茅草堆里,无声无息,却把一切听在了耳中,看在了眼里,嘴角也慢慢扯成了冰冷的弧度。
你这桑海,对同族子侄不讲一点血脉亲情,极尽侮辱之事,把我的恩人、一名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生生逼得流泪,实在是刻薄寡恩到了极致。
昨天刚来,也是你,提议豹强把我卖到“炼人坊”,视人命如草芥,更是可恨。
更关键的是,你不该把我肖毅看作是个牲口不如的东西。你这般看我,那在我的眼里,无论你再衣冠楚楚,也是禽兽不如!
这个世界,人心善恶有时难以分辨,有时又太过明显。比如眼前这桑家的一老一少,连我这十来岁的菜瓜都一眼便能看穿。
我肖毅正因为是个菜瓜,十六年来已深刻体会了世间冷暖,才更知无论人心善恶如何变幻,做人只该永远恩怨分明。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同时对待仇怨,我这菜瓜的心眼却永远比针眼还小,睚眦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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