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子,还请稍安勿躁。”龙峻接过话头眯眼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老话,张公子应该听说过罢。”他凑这个热闹,其实并不全为帮着许策,而是有些东西,需要从张凤举的言行态度来推测结果,对这一点,想必钱满也心知肚明。
有他二人撑腰,许策更是轻松,安坐闲闲笑道:“我早说了,这位龙爷神通广大,消息灵通,整个南直隶,没有他不认识的,也没有他不知道的,张大哥的事,可真不是我泄的密。”
张凤举眉头深皱,脸sèyīn晴不定,大概一时间辨不分明许策的话是真是假,在想该如何应对。他身旁那闫叔眼中厉芒闪动,伸手扯了扯他衣袖,笑道:“少主,徐公子既然设下这筵席,自然什么都算计好了,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就依她的安排罢。”
“哎哟,这位闫叔可真是抬举我。”许策举袖掩嘴笑道,“张大哥,你我都是昨rì才到的常州,这位龙爷来得更迟,我和他也是这会儿才刚刚见上面,哪有时间算计?你怎不说是那些当官的做事不仔细,把秘密给泄露出去了?”
钱满翘起二郎腿,嘿嘿笑道:“整个南直隶在朝在野谁都知道,cāo江御史受过张公公的大恩惠,应天府尹也是他的昔rì好友,更别说南京六部和都察院。前些时候,锐刀门借闲堂四处奔走,那些大人也都互相通气关照,就算明面上没有明说,暗地里大家都心中有数,哪还有秘密可言?”他这话却是言过其实,半哄半骗,大伙儿真正心中有数的,只有那批鸟铳的去路,至于其来源,虽然各方猜测都有,但实际情形,他和龙峻也是上午才刚刚确定,而且其中仍有许多疑团未解,需要进一步查证。
一旁唐稳耳听屋里说的事越发隐秘,顿觉忐忑,附在龙峻耳边轻声问道:“……堂兄,我这会儿……是不是应该出去?”龙峻不答,只微笑着轻拍他肩膀,示意只管宽心安坐。
张凤举缓缓扫视龙峻等人,深吸口气慢慢坐下,沉声问道:“徐兄想要怎样。”
许策笑道:“张大哥,这次锐刀门生奠,主力促成者,便是威正镖局的少东家。你和那位少东家相交甚厚,又有白首之约,她若求你相助,你当然不好拒绝,我也知道你难做。但还望张大哥能赏我一个面子,明rì不去凑这热闹,可好?”
张凤举冷笑道:“徐兄这是要挟我吗?”
“张大哥言重了,我哪敢啊?!”许策抿嘴笑道,“大家不过是有买有卖,有来有往而已。”
张凤举冷哼一声,问道:“徐兄只这一个要求?”
“当然不止啰!”许策眨了眨眼,“令尊做事滴水不漏,难得出一次错,我又怎好就此轻轻放过?今早我已向张大哥提起,敝上只再要一个屯田护卫,还请令尊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张大哥如能答应,鸟铳之事,自当全力以赴……”
“徐兄!你喝醉了!”张凤举竖眉喝断,一双俊眼锐利如刀,直直钉向许策。钱满听到先前那话,眼皮一跳,不动声sè瞥向龙峻,见他只锁眉沉思,面上神情变化不大,一时无法确定是否已听到过风声。
许策对他的怒火浑然无觉,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原是我自作主张,只想着替朋友排忧解难,太多事情欠缺考虑,不曾三思。”她顿了一顿,又笑道,“张大哥,凡事留个余地,别都一句话堵死。反正接下来还有半rì一夜的空闲,你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同闫叔合计合计,明rì再答复我罢。”说完端起茶盅,示意谈话到此为止。
张凤举却无心喝茶,面沉如水站起身,举步yù走,又忽然转头,看着唐稳问道:“这位公子,早间在积庆楼,你那位捡赏钱的随从呢?现下可有跟来?”
唐稳听他忽然问到自己,不由奇怪,偷偷瞄了眼龙峻,摇头道:“他……另有要事,不曾跟来,张公子问他作甚?”
张凤举哦了一声,似乎颇有憾意:“也没什么,只是这等有胆有识之人,张某很想结交而已。”之后再不看室内四人一眼,同那闫叔转身拂袖出门。
等到张凤举一行人下了朵颐楼上马远去,龙峻方才示意唐稳离开。那边雅室房门刚刚关上,钱满已是按捺不住,急急问道:“鬼丫头,你近来可好?你丈夫呢?你那双儿女呢?”他早间在路边亭子里,虽状似轻松推断许策家人生死,然而当真见了面,却情难自控,兀自惴惴,要她亲口确定才能安心。
龙峻紧跟着皱眉询问:“阿策,你这两年去了哪里?怎会在裕王府上做事?”
许策只是微笑不答,等唐稳的脚步声一路下楼,方才开口:“两位哥哥,我求你们一件事,你们这就答应我,好不好?”
龙峻不等她说明缘由,已然摇头道:“不成,明rì生奠,我一定会去的。”
许策再料不到,会在小时候最疼她最依她的龙峻这里碰个大钉子,唯有一脸希翼转向钱满。钱满轻咳一声,眼睛望窗户、看房梁,嘴里絮絮道:“呃,这个……那个……”
许策撇了撇嘴,不悦道:“满哥哥,我知道你的脾气,这会儿遇到奇货可居,又要吊高了才肯卖。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出条件来。”
“鬼丫头,你这买卖我倒是宁可不做。”钱满指着龙峻苦笑道,“况且,他的脾气你也清楚,只要主意一定,我是万万劝不动的。至于我么……”他一脸无奈,双手一摊,“就算现在应承下来,这人也能变着法子把我诳去,所以不管事先答与不答,结果都没分别。”
许策原以为自己亲自央求,就算不能将二人全部说服,至少也可让他们的念头松动一二,哪知龙峻竟斩钉截铁一口回绝,就连把握最大的钱满,居然也难以说动,不由低头皱眉,暗自着恼。正想着该再用什么法子达到目的,忽听龙峻问道:“阿策,你既在帮裕王做事,他想增加护卫亲军的打算,又为何要让我知道?”裕王初到藩国衢州之时,曾以倭寇肆虐为由,向太后讨要了一个屯田护卫,这在诸藩王之中,实是无上恩宠。却不想他并不知足,私通倭寇之余,如今还想设法再添一护卫,不臣之心,可谓昭然若揭。
“怎地?峻哥哥身居锦衣卫,竟不曾听过这消息?”许策双眼一转,抿嘴笑道,“那我透了这口风给你,你总该有点好处给我罢?”
龙峻深深看她一眼,轻声道:“明rì生奠,你若想离开,我可保你一人畅通无阻。”
“峻哥哥,你可真是铁石心肠。”许策长叹一声,撅嘴委屈道,“咱们打小相识,你竟一点情分都不讲?”
(明朝军队编制实行“卫所制”。军队组织有卫、所两级。一府设所,几府设卫。卫设指挥使,统兵士五千六百人。藩王也有自己的士兵,一般一个卫有3000至12000不等,明初每个藩王有三个卫,靖难之后,藩王的屯田护卫亲军全部取消,基本削减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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