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先生却恍若未觉,呵呵笑道:“瞧张兄弟的穿着打扮,像是一位猎户;可是瞧你刚刚的稽首作礼,却像是一位道士,难不成你是青城山下来的仙长?”
张天山心中一惊,想不到阴先生目光犀利如剑,从无意中的一个手势便瞧破了他的来历,索性坦然承认道:“不瞒先生。我原来正是青城仙派的弟子,现在因故叛离了门派,正被同门追杀。我这身伤病,也是不久前拜一位同门师兄所赐。”
阴先生目光闪动。缓缓地道:“噢,原来如此,难怪张兄弟身怀道家的炼气化神之术。若适才老眼未拙。你似乎还修炼了佛门正宗的炼体功诀,莫非正是因这个原由你才叛离青城。并招来青城仙派的追杀?”
张天山一时无从辩白,又不愿泄露青城仙派内的隐秘。只得含糊应下。阴先生道:“张兄弟身兼佛、道两家的真传,气、体兼修,并且已达‘双阳映照’之境,际遇之奇、禀赋之佳可谓千年罕见。若循序渐进,必可炼神还虚,坐地成佛,证就不死不灭的仙佛之身。只是可惜……”
张天山追问道:“可惜什么?”
阴先生摇头叹道:“可惜你只有炼气、练体的法门,却没有淬炼神魂的途径,致使神魂之力虚弱,无法将体、气两能融会贯通,犹如江、河之水虽滔滔奔涌,却各行其道无法交汇,否则此损彼补,彼亏此溢,生机活泼何伤不能自愈?呵呵,虽然炼气、练体到极致处,殊途同归,自会踏上炼神之途,但这需要漫长的时间,若把炼气和炼体比作高楼的两大根基,那么炼神就是高楼的穹顶,你现在的根基确实已经打得坚实无比,但若想循序渐进地触到穹顶,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
张天山原以为世上的修真一途,只有道家的炼气与佛家的炼体而已,他身兼两家功法之正宗,已是意得志满,孰料这世上竟然还有炼神的奇妙法门,这无异让他看到了一片崭新的天地。他蓦地站起来,向阴先生弯腰长揖,道:“先生这一席话,令在下茅塞顿开!瞧先生展露的手段,分明便是深谙炼神之道的高士,在下不揣冒昧,恳请不吝赐教。”
阴先生微微一愕,似是料想不到张天山会直白地提出这种请求,摇头道:“嘿嘿,你想求我传你炼神的功法?哼,真是笑话,你也是修真之人,岂不闻法不轻传?”
张天山也觉得自己唐突了,这炼神之法的珍贵,不在《上清御灵诀》和《九转金身诀》之下,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他怎么可能传授给自己?易地而处,若是有人开口便求授《上清御灵诀》和《九转金身诀》,自己岂肯轻易传予?想到这里,张天山无奈地直起身来,正对上阴先生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陡然闪过一道亮光:不对,他若真的无意传授自己,刚才又何必侃侃而谈,对自己说破世间有这炼神之法的存在?
张天山正想继续恳求,眼中突然闪过一抹警惕的光芒:更不对,说到底彼此只是萍水相逢,他为何会以这么珍贵的功法相诱?难道他见我身兼佛道两门之所长,想借机得到炼气和练体的功法?哼,想那《九转金身诀》和《上清御灵诀》,乃佛道两家传承千年的修真精髓,自己宁死也不能授予非人!
阴先生似是瞧出了几分他的疑虑,哈哈笑着岔开了话题,道:“你且放心,我虽不能传你炼神法诀,但若要从速治愈你的伤势。办法却不是没有。我用自身神识助你引导丹田灵力上溯,温养泥丸宫内的髓海。引动气体互补,江河交汇。以你的修为,只消一夜工夫便能复原。”
“什么,只需一夜?”张天山双目放光,又惊又喜,听阴先生的言下之意,这一夜非但能伤势痊愈,而且还有很大的机会探知炼神的法门,使炼体、炼气两部功诀融合互补,令他的修为更上层楼。
阴先生神情古怪地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不过嘛,此举有一个极大的风险。在施治之前,我需封闭你的听、视、嗅、触、味五感,待治疗完成后再为你解开,你可愿意?”
张天山心中一沉,五感被封,他等若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届时若变生不测,只消一位三尺孩童就能致他死命。这位阴先生看似和霭可亲。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想起怒雷童子起意夺舍那役的凶险,他情不自禁沁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当时他苦守一点神识不灭,才最终化险为夷;若神识被封闭。这阴先生在施治时却突起歹意,岂非令他沦入万劫不复之境?再想到这阴先生刚刚无端以炼神的法诀相诱,他心头疑云更盛。说什么也不敢尝试这种疗伤办法。
阴先生见他沉吟不语,唇角抿起一丝冷笑。道:“既然你不肯冒这个风险,那就只能作罢。唔。你为保持实力不惜压制伤势,想必是担心会有强敌蹑踪而来。我既收了你的诊金,当然也不能白收。这样吧,你在我这小院内可住十天,这十天之内你可放心调养伤势,若果有外敌来袭扰,自有我师徒二人替你阻挡,如何?”
张天山大喜过望,连忙答应不迭。阴先生摇头叹息,拉长了声音道:“唉,既要就医却不信医,便是癣疥之疾难愈啊――这十天之内,三餐饮食,自有铜奴按时送来。十天之后,你我便算是两不相欠了。”几句话,倒说得张天山面红耳赤,讪讪的难以为情。阴先生不等张天山张口辩解,便顾自扬长而去。
张天山目送阴先生的背影离去,见他始终绝口不提炼体、炼气的法门,疑心倒是稍去,难道自己真的误会他了,他对自己所怀的功法并无觊觎之心?无论如何,小心总无大错。这处宅院独立僻静,正宜于调理伤势。瞧这阴先生显露的手段,应该在炼神方面有相当的造诣,既然敢如此大包大揽,想必自有他抵敌的手段。
这十天之期虽然不长,对他而言却是极为宝贵。他再不敢迟疑耽搁,关起房门后默运功法,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一团无形的罡气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张开来,片刻之后笼罩了整个房间,这便是他入定时外放的罡气罩,分出了他的一缕神识,护体示警妙用无穷。他头顶的泥丸宫光华忽明忽昧,犹如人体的一呼一吸,努力吸取外界的元气,补充因受伤流失的真元……
忽然,张天山感觉有人正在接近,顿时大生警惕,急忙停止了调息,神识从入定中清醒了过来。只听门外脚步骤停,接着便响起了三记轻轻的敲击:“笃、笃笃。”
张天山暗暗松了口气,来者既然敲门便绝非敌人,起身跨步拉开房门,迎面便见到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他微微一怔,道:“咦,铜奴姑娘,有事么?”
铜奴并不说话,只是向他举了举手里提着的物事,张天山猛想起那阴先生说过她天生哑疾,无法用言语作答,低头望去,这才看清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原来是给他送饭来了!
铜奴低头从张天山的身侧进入房内,将食盒内的饭菜逐一摆放到桌上,张天山闻到饭菜的香味,顿时感到饥肠辘辘,这才想起离开青城山地底秘境后,这一天竟然是水米未进。菜肴虽只有寥寥几样,但每样份量奇大,竟然摆了满满一桌,这正中他的下怀,也顾不得铜奴还在旁边,抄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身为炼体者,食量本就远超常人,此时饥饿之下更是惊人,只不过转眼间便饭菜俱净,瞧得铜奴竟是目不暇接。
张天山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才觉得勉强半饱。他意犹未尽地停下筷箸,这才感觉铜奴的眼神异样,不好意思地道:“我的吃相不好,倒叫姑娘见笑了。”
铜奴呆立半晌,凝视张天山良久,突然一吸鼻子转过身去,双肩无声地微微颤动。张天山以为她在强忍笑意,更是讪讪的难以为情,一时间手足无措。过了好半天,铜奴才转过身来,将碗筷盘盆迅速收回食盒,扭头奔出了房门。过了没多久,她又吃力地提来了一大桶热汤,摆手示意张天山洗浴,并捧来了一套崭新的衣衫,从鞋袜、内衣到绸衫、冠带,竟然无不齐备。
张天山万万料想不到,这陌生哑女竟然如此体贴周到,洗去身上足有半斤重的老泥,脱下那身腥污不堪的狼皮坎肩,换上了轻柔舒适的绸衫,再剃去满脸的胡碴,顿时由一名粗鄙猎户摇身变成了一位翩翩公子,神采奕奕平添七分精神,看得铜奴目泛异彩,赞许地连连点头。
“哈哈哈,张兄弟这块浑金璞玉经我这劣徒一倒饬,竟是如此的器宇不凡。”阴先生的调笑声从门外响起,张天山急忙请他进来,逊谢道:“真要多谢铜奴姑娘了。”
铜奴却是把头一低,神情虽然被青铜面具遮住了,举止间却露出了几分女孩儿家的忸怩,匆匆收起张天山换下的旧衣物,在阴先生的目光下逃也似的去了。阴先生和张天山稍稍寒暄了几句后,也出门尾随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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