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洪后387年,夏.经过数十天的长途跋涉,唐土医疗队终于于这年的6月进入了西凉国境.在这不久前,西凉北部一个名为殷墟村的几个居民,在村北一处古城遗址内,发现了一批大战争时期的古物－－一堆造型奇特的钢铁罐头.这些罐头年代久远,锈迹斑斑,罐身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古唐语.村民中没有一个人能看得懂上头的文字,但却又都想知道里面藏着些什么.于是,有人打开了其中最大的一个.
九天之后,第一个受害者,也是开罐头的那名村名.他的尸体被发现在一处村屋之中.尸体全身萎缩,肤sè惨白,毛发大面积脱落,死状奇惨.尸体周身骨骼酥脆如蛋壳,一碰便碎,以致村医为他验尸时不得不用木板将尸体全身固定.一天之内,恐怖的流言传遍整个村落.有人说,罐头里装的是莫哈的诅咒,也有人说那些是战争时死难者的怨灵.村民们惶惶不可终rì,尤其是当时在发掘现场的那几名.然而他们的恐惧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在之后不到半月时间内,整个村庄的村民全都被怪病夺去了xìng命,无一幸免.
殷墟村事件发生的一个月后,西凉各州郡开始陆续出现相同病例.患病者无一不是在确诊的数天之内便暴毙.zhèng fǔ第一时间着手调查,才了解到具体状况.原来殷墟村村民所打开的那些所谓的"罐头",其实是大战争时代遗留下来的细菌武器培养基.这种病菌可通过空气传播,正常气温下活xìng高,抗药xìng极强,且致死率高达99%.然而,尽管他们了解了疫病的起因,却依然束手无策.废墟内并没有相关的抗体疫苗.
当时的西凉国是个医疗条件相当落后的国家.整个国境之内甚至没有一间规范的大型医院.仅靠着当地的土医和一些没有接受过正规医学培训的医生,西凉zhèng fǔ完全无力控制疯狂蔓延的疫情.短时间内,全国受感染而致死者已达数万名之多.严峻的形式迫使他们向领国唐土发出了求救信号.当唐土医疗队踏入西凉时,整个西凉国境已成了一处疫病肆虐的人间地狱.站在尸骸横道,满目疮痍的土地上,宇文婕感到的是痛彻心扉的惆怅.
宇文婕,出生于唐土新都.童年时随父母移居长亭郡.在那里,她遇见了倪骏的祖父－－倪轩.作为唐土不世出的医学奇才,她在21岁时便于新都国立医学院取得了医学博士学位.并于毕业之后,她婉拒了新都第一医院的挽留,和名誉副院长的头衔,主动要求前往长亭郡立医院,在那里成了一名普通的医师.然而她的名字一直是唐土医学界无法忽视的存在.当西凉zhèng fǔ的求救文件传达到新都时,随之成立的西凉救援医疗组的名单之上,赫然载上了宇文婕三个大字.她的头衔是:西凉救援医疗组第一医师长.
记得倪轩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为何你要放弃新都条件优越的工作,回到长亭这样的小地方?"
她的回答是:"我是一名医师.医师只去有人需要他的地方.新都不需要宇文婕,长亭需要."
这样的人,是无法拒绝西凉的.
进入西凉的第一个月,宇文婕被任命为西凉玉门郡郡立医院第一主医师.白天,她要诊疗上百病号.夜晚,则靠着简陋的器材培育数十种疫苗.尽管不辞辛劳rì夜奔波,但却依旧成效甚微.她费劲心力培育出来的疫苗,仅能让少部分病患勉强延长两个月的生命.无数病患依然在熬过十来个苦苦挣扎的夜晚之后,在她面前呻吟着,痛苦死去.在每个青灯孤寂的夜里,白rì里亲眼目睹的死亡和巨大的无力感打击着她的信心,让她备感彷徨.但当rì出再次照亮世界,昏沉的yīn霾被一扫而空.宇文婕总会觉得,希望一定就在眼前.就这样,在玉门郡苦苦坚持60多天.两个月后,一道新的指令迫使她再度背起医疗箱,随着医疗队伍转移往重灾区－－杨家村.
杨家村与西凉的大部分村落并无太大区别－－一样的贫穷落后.瘟疫侵袭这里之后,杨家村便成了出入的禁区.军队在村落各个出口设立关卡,所有村民,不论是否病患,都无法走出限制区半步.他们被囚禁在这儿,靠着配给的少量粮食和毫无疗效的土药方苟延残喘.当医疗队走进杨家村的街道,每一条残破的巷弄间,都回荡着各种声调的频死的呢喃和撕心裂肺的哀嚎.那些声音,如同饿鬼的呻吟,来自脚底下幽暗的地狱,不绝于耳地传入宇文婕的耳内.这其中,就有carlo父亲的哭喊声.
灾难到来之前,carlo一家一直在这小村落里过着平静的生活.作为迁徙而来的番人,carlo的父亲一直在这里从事着祖辈们传袭下来的职业－－画师.在西凉,给人作画的收入并不高.所以为了养家糊口,在画画之余父亲也兼职摄影.在他的努力之下,carlo一家虽过着清贫的生活,但一家人也算安乐和睦.然而可怕的瘟疫摧毁了这原本幸福的小家庭.
carlo的母亲是最早被确诊患病的几名村民之一.在出现症状之后,她的身体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飞快消瘦下去.面对一天天衰弱的妻子,carlo的父亲几乎用尽所有方法,即便花光了他本就微薄的积蓄,也无法阻止妻子迈向死亡的脚步.尽管此时,医疗队已在去往杨家村的路上,但她始终没能等到宇文婕的到来.医疗队进村的前一天,她在他们那破漏的土屋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更不幸的是,幼小的carlo也在这时开始出现肌肤萎缩的现象.
在丧妻的悲痛与爱子染病的绝望的双重打击之下,carlo的父亲濒临崩溃边缘.那个认真勤劳的男子似乎已随他的妻子一同死去,仅留下一具终rì嚎哭,几乎无法自理的虚壳.以至于母亲的尸体躺在床上数rì,也无人收埋.那时正值八月盛夏,当宇文婕走进这间破土屋时,一股浓烈的尸臭将她呛得几乎晕厥.恶臭弥漫的窄小房间内,小carlo包裹着毛毯,躺在污秽的地板之上.他发着高烧,已失去知觉.而他的父亲,正趴在放着尸体的床沿,沙哑的声带还断断续续地发着微弱的干嚎.父子两已皆是骨瘦嶙峋.透过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他们深褐sè的皮肤,正薄薄地各自依附在一具粗短的骨架上.
宇文婕一刻不敢犹豫.她立即安排人手将carlo父子转移到一处,在村祭祠旧址上简易搭建起来的医疗营地.全村患者几乎都集中到了那里.在那里,carlo父子得到了她所能提供的最好的照料.她给他们抗生剂,给他们营养液,给carlo注shè了自己连夜培育出来的最新品种疫苗.她更惊奇的发现,carlo的父亲是她接触过的,唯一一个直接接触病患却未被感染的人.于是,在他们状况稍有好转之后,宇文婕将他们转入一间单独的病房.
carlo的体况在一天天的恢复着.看着儿子慢慢脱离危险,父亲也从绝望中渐渐复苏.在一个宁静的夏rì清晨,他的儿子终于下了病床,在他的注视中独自走出幽暗的房间,走进和煦的晨光之中,彷如一个健康的孩童.隔着明媚的窗台,他跪在宇文婕身前,泪流满面.
面对这位素昧平生,却竭力相救的恩人,他所想到的,也是他唯一能做的最大的回报,只有为她拍一张珍贵的肖像.父亲回到他的土屋,取出一架陈旧的相机,里面装着他仅余的一卷胶卷.在他匆匆赶回病房时,宇文婕坐在窗前,望着外头已在四处跑跳的carlo,她笑着,带着欣慰与自豪.他轻唤她的名字,于她转头回望的瞬间,按下了快门.后来,她将这张毕生唯一的照片,托付同行的孙医师,交予倪轩.
宇文婕认定,这对番人父子是上苍给所有西凉人民的恩赐.她将carlo与父亲的血清样本妥善保存好.(待她离开杨家村后,经过数月的努力,终于用carlo的血清成功培育出了抗体疫苗.)并在他父亲的强烈要求之下,给了carlo一个新的名字－－donducci.donducci始终记得那一幕.宇文婕抚摸着他的头,用她轻柔坚定的声线问道:
"你知道你们的祖语中,希望怎么念吗?"
他望着眼前那美好,善良的唐土女子,朗声答道:"知道.是donducci"
"那,你便叫donducci吧"她说着,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里闪着剔透的光芒.那一刻,她的面容被深深地刻进了donducci记忆之中.即便经历了坎坷波折的漫长人生,那道圣洁的光芒在他脑海中一刻也不曾黯淡.
希望,有时可以来得很轻易,有时却渺茫的无法触及.除了donducci父子的意外获救以外,杨家村几乎是另一个殷墟村的翻版.新疫苗对所有其他的病患完全没有效果.医疗队20多天的努力,换来的是两人康复,其余637名村民全数死亡,3名医护人员被感染的惨痛代价.在最后一名病患咽气之后,整个医疗队带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踏上回玉门的返途.宇文婕将donducci父子也一同带回了玉门郡.
不久,donducci父子便在孙医师的安排之下,被安置到疫情稍轻的南湘郡.自那之后他们便没再遇见过宇文婕医师.在医疗队的努力之下,瘟疫最终被彻底扑灭,而宇文婕也留在了西凉.donducci父子则随孙医师一同去了唐土.他和父亲在唐土西北的夏州定了居.父亲和一名农妇,为他组成了一个新家庭.不久,他便在一次马贼的袭击中丧生.而逃出来的donducci则被一名军队尉官收养.成年之后,在养父的影响之下,他也加入军队成了一名护送使.一直到后来,他遇见了diderot(狄德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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