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且说明珠偷偷瞥了一眼康熙,果然见康熙神sè索然、面sè也藏着些许苍白。不禁暗暗点头自觉所料不错。康熙却不知何时循着目光看了过来,明珠只觉一股威压袭来,慌忙垂了头。康熙却似毫无在意,轻轻地放下书,拿起桌上的清茶呷了一口,幽幽道:“明珠,眹听说你府上今rì很是热闹,可有其事啊?”纳兰明珠心中不禁一惊,磋摩着掌心的汗珠,又壮了壮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康熙,却见他一副似笑非笑模样儿,倒不像有什么不满。连忙跪了下去,叩首沉吟地应声道:“犬子纳兰容若将入学国子监。同僚们一番心意,邀了来府道贺。微臣也觉高兴,便与众人喝了几杯。请皇上明察,微臣等并无不规之举。”康熙听罢,浅浅一笑:“哦?是吗?这倒是该当贺喜之事。只近rì不止你纳兰家有事,怕朝廷、我大清也要出大事了”。言罢又盯视着明珠二人许久,方才接着说道:“眹可不能要个醉酒的兵部尚书啊”,说着竟又嘻嘻一笑。明珠听康熙话里看似平淡,细细咀嚼又觉暗藏玄机却难以参透。心中惊惧,早湿了汗衫、如芒刺在背。却又不明康熙所谓的大事是指何事,只好连忙又跪伏在地,叩首请罪道:“微臣知错,微臣该死”。却在此时,康熙又哈哈一笑道:“明珠何必惊慌?眹并责你处。起来坐着罢。图海你也坐。”
明珠只觉被这年轻康熙颠来倒去,不知所以,越发敬畏。慌忙叩首谢了,与图海坐至一侧的太师椅上,却只垫着身子坐了一角,心中这才稍稍安定。那图海始终置身事外,看着明珠的狼狈样儿只觉解气。但见如此伶俐的一个人儿竟被这年轻皇帝揉来捏去如玩线偶,也不禁对其老辣手段倍感心怯。图海正自思忖着自己这般始终不发一言是否不妥,却听门外梁九功声音响起:“哟,李大人这才来啊,赶紧进去罢。明大人和图大人都已在里头了呢”。图海不禁暗想:“哪儿来的李大人?当朝二品以上的官员似乎没有哪位姓李啊”。
却在此时,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长衫青年挑帘而入。图海只觉一股飘洒随xìng之气迎面而来。待看那模样儿,却是白净面皮上长眉细目、挺鼻小嘴。嘴角略翘,唇上留着两撇细黑的胡须,甚是修洁。下巴稍抬,加之剔透的双眸,更显得秀气中平添了几分潇洒不羁。只见那年轻书生从容上前,微笑着叩首拜道:“臣,翰林院编修李光地,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纳兰明珠这时也扭头看去,见他一身便服打扮也觉诧异。暗暗沉吟了起来:“听他方才报的官名竟然是翰林院编修,一个不入流的六品京官罢了。却怎得能来奉召来这儿与当朝辅相议事呢?”思及此明珠心中实是老大的不乐意,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闪着眼偷偷瞧向康熙。
却见康熙很是欢喜,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平抬双手道:“这不是我大清的‘万花筒’嘛,起来罢”。言罢又转脸对满脸疑惑的明珠、图海笑着说道:“你二位可能不知啊,这位李光地李大人可不不是一般人啊,哈哈。要说翰林院,可以说是天下顶尖儿读书人聚集之处了,每个人再不济也都是学富五车、文采风流。可偏他李光地在翰林院竟得了个‘万花筒’的外号。万花筒是什么呀?包罗万象,无所不知啊。哈哈哈,李光地,朕说的可对呀?”那李光地听罢嘻嘻一笑,起身道:“微臣只是喜好猎奇,看得多、记xìng好罢了。岂敢当得圣上如此夸奖?”
言罢又挑着细眉,望了望明珠图海二人,笑着继续说道:“其实说来说去,微臣最多也只能算个会舞文弄墨的读书人。不像前明时期有个读书人,名曰安有道。此人学业最是有成,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四书五经无所不jīng,寰宇海内自学。可偏偏此人却时运不佳,屡试不第。直至年届四十时再次应试,不中。此人心灰意冷、一怒之下便弃文从武,竟上了那武当山当了道士。”
众人听罢,想那安有道的模样,都觉好笑。李光地抬眼瞥了瞥康熙,见他微笑着听着、甚是好奇,便咽了口唾沫抖擞jīng神又道:“要说这安有道也真是悟xìng极好。只不到五年的时间便成了那武当山的绝顶高手。并破了武当七绝阵下得山来。可奈何此人却又功名之心不死,便又去投考武状元。也赖此人武艺高强,一路过关斩将毫无敌手。岂料在最后的殿试中,同组对手竟买通了那锦衣卫处处掣肘。安有道怒气攻心,便又当堂指着主考骂将了起来。只苦了自己竟被锦衣卫乱棍打出了考场,亏杀了又一场功名梦啊,又一次作罢了。真个‘凄凄惨惨戚戚’,我见犹怜惜”。
康熙听着很是嗟叹、但想着那安有道的遭遇又觉好笑,不住抿嘴笑将起来。那李光地却忽的一顿,又转脸望了望明珠图海二人笑道:“自此之后,二位大人可知那安有道去了何处?”明珠见他唾沫横飞、绘声绘sè,将个安有道描墨得活灵活现,听着也觉有趣,不禁沉吟道:“想来他定要隐匿于江湖,做个教书先生、或者为人看家护院去了罢?”图海却笑道:“莫不是入山做了土匪,做那没本钱的买卖?”李光地故作神秘的一笑,沉吟半响方才嘻嘻笑道:“那安有道自那以后,竟又弃武学医去了”。康熙听罢一口茶竟喷了出来,高声笑道:“什么?他竟又学医去了?”李光地也是哈哈一笑,说道:“圣上莫急。要说那安有道,也可算是奇才,学医五年便大有所成,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名医。可故事偏偏并未就此终了”。图海不禁奇道:“哦?他又待怎得?难不成又要去当太医寻功名?哈哈哈”。李光地闪了一下狡黠的眸子,翘着修洁的黑须笑道:“那倒不是,想来那安有道已绝了功名之心。只一心想成扁鹊华佗一样的一代名医,于是便去学那神农尝百草。岂料命运不济,竟在深山误食了毒草,无人医治,就此一命呜呼了。”
至此,康熙再也忍耐不住,喘着粗气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大声道:“哈哈哈,要说万花筒,你李光地也确实不如他,确实不如他。啊哈哈哈”。明珠图海也早已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二人都不禁暗叹:难怪皇帝喜欢这人,却真是风趣多才。
众人哄笑了一番,气氛也不再那么凝重。康熙也早已放下了书本,笑着又道:“明珠你方才可说得好。图海两朝股肱之臣,文武兼备,确是我大清的尉迟敬德、秦叔宝呀。”图海听得夸赞心中一喜,又忙不迭感动道:“多谢圣上夸奖,有皇上这句话,奴才就是粉身碎骨难报万一”。说话间已是淌下两行热泪来。康熙点头一笑,又道:“图海忠心,朕岂有不知?只你虽是尉迟敬德、秦叔宝之才,可偏偏我大清少了一位李靖李药师啊。”言罢轻叹了一声,似自语道:“国难思良将,良将何在?”明珠不禁问道:“眼下天下太平,圣上为何如此忧虑?”
康熙望了望明珠,苦笑一声,又道:“明珠啊明珠,你以为朕升你为兵部尚书是无因的吗?自那尚可喜请辞,我便料祸端已发。你非将帅之才,却有坐拥后方令粮草不绝之能。朕这才将你点为兵部尚书啊。”明珠对此实际已揣度过不下十回,早已知个仈jiǔ成。但此时经皇帝亲口点出却别是一番滋味,忙跪地叩首道:“微臣万死不辞、敢不竭尽所能?只不知,这战事从何而发?”康熙摆了摆手要明珠起身,又从书案上取下一份奏章递给三人,道:“你们都看看吧”。明珠接过奏章,不知怎地,手心已是汗渍。轻轻展开一看,只见奏章的署名竟是已经去世的广东提督铁丐吴六一。略一读之下已是犹如晴天霹雳,原来这竟是吴六一的遗折。
那吴六一自从一rì应了尚之信之邀请赴了酒宴,回来之后便觉腹如刀绞,情知中毒。临死之时获知那尚之信已将老父尚可喜囚禁,料想大变在即,便留下此遗折,并差遣书童换了服饰假扮乞丐,携了此奏章隐于闹市之中。后来果如其所料,吴六一第二rì便去世,尚之信以拜祭为名囚禁了吴府三十余口,并封闭城门十数rì。那书童直至十数rì后方才逃出,连夜赶至京城将奏章交给了吴六一的至交好友曹寅手中,这才又辗转来到皇帝手中。图海看了奏章已是大怒,高声喝道:“好个尚之信,诛杀大臣、囚禁生父,实是胆大包天已极。皇上这就下旨吧,让奴才端了这贼人的狗窝。”康熙看了看一旁沉吟不语的李光地,这才道:“光一个尚之信,朕相信你图海定能平了它。只是,三藩一体难分,想那尚之信此时怕已在云南了。”
图海听罢,诧异道:“云南?”要知云南是那平南王吴三桂的属地,那吴三桂手下兵马三十余万,粮草无数,辖下的云贵之地,连带川蜀,早已是国中之国。论实力,实与朝廷不相上下。众人至此方知康熙为何思将若此。不禁低头将朝中武将在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却确是没有帅将之才。
众人计议直至深夜,却依旧毫无头绪,只平添了许多忧虑罢了。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