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允赶紧提醒:“在殿下面前要行参拜大礼!”
裴襄撩起衣摆就要跪地,刘义庆微笑没说话,刘义康则摆摆手:“参拜就免了。——我看见令郎感觉面善,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殿下。”裴襄回答,“元嘉三年四月初五,在建康城乌衣巷的美仙楼,当时是由江夏王设宴,为你接风洗尘,我那时就坐在你经过的一间包间儿里面。”
刘义康冥思片刻,微微颌首,记起了那个有一双与众不同眼神的稚童。裴襄又分别向甄彻和刘湛施晚辈礼,刘湛问他:“瑄娘可好?”
“她还好,只是染上风寒,在山庄休养,不便前来拜见刘伯伯。”
裴襄在父亲身边一张预留空案后落座,与玄逸与普宏对面。甄贯之问:“窈娘哪?”
“甄窈日前被师父遣往外地游历,不能到场,我代她向殿下致歉!”裴襄如是说,甄彻也忙道失礼。
“无碍!”刘义康毫不介意,“弘仁公言于本王,阿郎年少老成,学识见地超越同龄,此刻只看表象气质,果然不差。贯之长女贵为名师高足,他日亦会非同凡响。二小联姻,门当户对,两小无猜,未来必然是琴瑟和同。今日场合正好良允贯之都在,吾有一提议,若两家尚未择人主婚,孤王愿成人之美,如何?”
甄彻和裴信互看一眼,同时起身齐施一礼,裴信谢道:“二小尚幼,合礼之事未曾考虑。如今有幸,得彭城王降尊折驾,实乃臣子荣光,自然——”
“父亲!”裴襄出人意料地站起来,截住话头。裴良允住口,诧异地看着儿子,众人目光也落在他身上。裴襄接着说:“请恕儿子失礼!——二位殿下也请恕罪,小辈有话不得不先讲在当面!”
刘义庆:“小郎有话就说。——你是不愿意?”
裴良允一脸愠色,甄贯之禁不住提心。裴襄歉意道:“自然愿意!可是玄逸禅师再早就已经许诺,将来要做晚辈与窈娘的主婚人。结婚还远着呐,此话就不曾对家父讲,才有今日之失。是我的过错,不关阿父,唯有向殿下请罪!”说罢一揖。
刘湛转向玄逸求证:“以前未曾听闻有请出家人主婚。请问,裴襄所言确实吗?”
禅师紧盯裴襄毫无愧色的脸面,心道我何时提过?见问,略微停顿一下,竖起单掌回答:“贫僧不打诳语!自从见到裴襄与窈娘第一面起,贫僧就认为二人是天造地设一对儿,祈愿于礼成之日,能为他俩带去佛祖祝福。此乃实话,在殿下面前不敢口不应心!”
彭城王不觉沉下脸,瞥了刘湛一眼,心说瞧瞧你出的馊主意!开宴之前某刻,贵为彭城王首席谋士的刘湛对他讲道:“圣上让我把王昙薇隐秘安插在裴襄身边,至少说明两件事:官家不十分信任裴良允;官家很重视裴家大郎!主公,你席间可提出给裴甄二小将来主婚,他日若能遂愿,定会加重皇上猜忌,那时自会为殿下所用!”
甄彻与裴信见禅师如此说,在主官面前顿感尴尬。玄逸也是极富名望之人,当得起与王侯比肩!临川王不明内情,他欲缓解气氛,于是笑着开口说道:“既然大师得月较先,王兄唯有抱憾!禅师盛名远播,本王也比不了,只好背地里吞口水了!”
不想裴襄冲刘义庆抱拳拱手,满怀景仰说:“久仰临川王殿下鼎鼎威名,打晚辈前世起,您就是末学顶礼膜拜的偶像!”此语一出,旁边刘湛先就是一皱眉头。裴良允一惊,暗道儿子这是想要干什么?
刘义庆也觉意外,于是发问:“你这年纪,又能听说过我什么事儿?”
“殿下牵头编纂传世大作《世说新语》,晚生从市井听说过几则,那可真是绝了。您书成之日,学生一定厚颜登门,请回一册来拜读!”裴襄如是说,刘义庆释然。甄彻赶忙带头举起酒杯,向刘义康敬酒。在座诸权贵又都恢复畅饮。临川王却给撩拨起心情,冲着裴襄道:“本王不久前新录入一则,小郎姑且先听听,然后做一评判如何?”
裴襄答:“好啊,求之不得!”说着挺直腰,正襟端坐。
刘义庆于是诵道:“王经少贫苦,仕至二千石,母语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经不能从。官至尚书,助曹魏而叛晋。被拘时,涕泣辞母曰:‘不从母敕,以至今日!’母应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有孝有忠,何负吾邪?’——依你,如何评价王母之言?”
细究起来,直接答好与不好似乎都不妥当。彭城王停杯,留神静听。未曾想裴襄并不加意地回答:“王母是个明白人。——她知道有子如此,这是她的命!”
刘湛呵呵笑了,说道:“看来小裴襄是对文学情有独钟,不然如何偏对临川王脾气?好,好!”
直到席散,彭城王也没再提甄裴联姻这茬事儿。裴良允宴后把儿子叫到书房,严肃地问:“麟儿,你平素行事把稳,敬终慎始,为父向来放心。不过今晚宴上所做,却是为何?”
裴襄知道会有此一问,遂答:“父亲,据我所知你与彭城王平日交往不深,并且他又即将离开本地,远赴扬州上任,却要在此时刻意对你与甄叔叔施以恩惠,其心难测。我既然在场,拒绝的话从我小孩儿嘴里说出来,他自然不好怪罪你们大人啦。”
裴良允依旧绷着脸:“个中深浅为父如何不晓,需要你来化解?若失轻重,祸不远矣!——以后休得自作聪明!”
裴襄嬉皮笑脸回道:“知道了,以后我装聋作哑就是啦!”
裴良允舒缓开刻板的脸色:“彭城王前往到任,弘仁公要在三日后于涅阳老家祭祖,然后在刘氏庄园驻留几天,邀为父到时带你与霄儿过去小住两日,叙叙旧,并介绍两家小辈彼此认识。你知会你弟弟一声,让他好生消停,莫要惹出事情来!——嗯,还有件事你要记紧,千万不要提及他女儿,切记!”
裴襄听瑄子讲过刘湛有子无女,便好奇地问:“他不是没女儿吗?”
“生子哪里会只生男丁!——他有过几个女儿,一落世便被其处死,所以不要问!”
裴襄一听,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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