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泽西突然提出同她分手,搬了出去,而且开始跟另外一个女人约会。欧阳露恶狠狠地嚼着牛排,不知是不是把它假想成了自己的情敌。
“那个人,哼……他要找,起码也找个上台面一点的吧!”黄慧英愤愤不平。
“他说我不重视他,其实,生活本身不就是很平淡的吗?他难道希望我一天三次围着他叫心肝宝贝?”她一脸惊讶,倒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们男人都这样的吗?”
她那个“你们男人”激怒了陆丰,他不顾我的眼色,一气之下翻出“网上的事情”去质问黄慧英,“你们女人都这样见一根电线杆撒泡尿,然后再去找下一根吗?不要脸,想过一回嫖客瘾是吧?”
黄慧英愣了足足一分钟,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的劣迹早已经在泽西掌握之中,口气一下子软了半截,“那个,那个,唉,那些事情他也当真?”
结巴了几分钟后,黄慧英像所有能言善辩的女人一样开始信誓旦旦,内容无非悬崖勒马、改过自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之类。“我也承认我是有点花,但是,我是一直把泽西当作未来的老公看待的……我这个人表面上嬉皮笑脸,认真起来也很认真的,你们别不相信……”最后她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天我看见他对着那个女人笑,心里很痛……真的,只要他回来,随便要我怎么样都可以。”这几句话打动了我们的心。那顿饭吃了很长时间,我们已经同她狼狈为奸,开始策划如何把泽西的心赢回来。
黄慧英没有食言。九月底的一天,她拿出“神风八路敢死队”的精神,带上一大袋子东西,在泽西新搬的家门口,被他骂了几顿并威胁报警之后依然坚持阵地站了足足半一晚上,等泽西早上起来开门,发现她居然还像只哈巴狗一样忠实而可怜巴巴地坐在门边,终于心软,他们热泪盈眶地尽释前嫌,紧紧拥抱在一起。
后来,泽西告诉我们,“那天我想,要是她肯等一个晚上,就原谅她;她等不了,就拉倒。”
这句话让我想起那天吴丽在我家门口等我的样子。如果我不回去,她或许也会等一个晚上的吧?我不舍得让她站一个晚上,却又跑回去亲自把她赶走,实在愚蠢。
我想,这大概就是我最不如泽西的地方: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我不知道。这也大概就是吴丽不如欧阳露的地方:欧阳露知道什么时候该厚颜无耻,她不知道。所以我们会分手。
重新和海燕谈恋爱之后,生活又变得热闹起来。她对我很好,出差记得给我带礼物,周日会安排节目,时不时还会买一点东西送给我。陆丰来我家里,看着海燕送给我的那些东西,点点头,“这才叫谈恋爱嘛。”其实我对她也相当好:帮她洗衣服,做饭。有一句流行的话叫做“平平淡淡就是真”,我想,我和海燕大概就算是找到了吧。
有一次,海燕在我那里过夜,无意中看见那项链。项链上落了一点灰尘,那份没有送出去的生日礼物,我当时以为有的是机会送,结果我错了。她问:“这项链哪里来的?”
我说:“减价时买的,送给我妈的。”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你妈戴这么时髦的款式?”
我笑笑,“你别小看我妈。”心里面突然很难受,吴丽如果知道,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她们公司同事很喜欢搞活动,而且每次都叫上一大帮人。自从有一次她的几个同事随口说了一句“你男朋友很帅”之后,她就经常拉我去参加她们的活动,大概觉得我能替她挣面子吧。有一次,参加完一个活动回家的时候,她跟我说起有个同事刚刚离婚,那位同事嫁了一位好老公,结果人家没多久就另觅高枝,还扔下一句气得人吐血的话“在同一个环境中,其实你是配不上我的”。
她一面倒车一面说:“小文就是没搞明白一点,好老公根本不是‘找’来的,是‘栽培’出来的。”
“什么叫‘栽培’?”
“就是说找老公不能光看表面,其他方面的素质也很重要,比如脑子好不好使,性情脾气怎么样,生活能力强不强,还有,发展潜力如何。像小文那样,嫁个大帅哥,好看是好看,太难侍候,什么事都不干,一分钱挣不来还整天冲她发号施令。他们说那时候她对她老公宝贝得要命,公司里再忙,中午也要回家去给老公做饭,好到了顶,现在人家还不是一脚把她踢开?所以我刚才就建议她下一次找男朋友,长得不用太触目,脾气好一点,最好自己能挣钱,可塑性强一点,找来了再慢慢照着自己希望的方向栽培就可以了。”
我好奇起来,“那我的素质怎么样呢?”
“综合素质一流,没得话讲,”她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我老公,能不好吗?”
我在她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那我是你找来的还是栽培出来的?”
“也找也栽培。”
“你什么时候栽培我了?”
“你忘了那时候在大学是谁督促你的?谁帮你的?谁替你做的?”海燕脸上泛起几分得意,“那就是我在默默地栽培你。要不然,你现在说不定还在那里,辛辛苦苦,毕业了充其量也就是个博士后吧,当然也不错,但肯定没目前好。你知道吗,我们公司里好几个同事都羡慕我男朋友工作好,性格好,会跟人打交道,他们不知道我下过多少功夫。”
我笑起来,从反光镜里对她敲了个毛栗子,“搞了半天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欠你这份人情。海燕,下次你要是再帮我做什么事,先说说清楚,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免得过个几年再翻出来说是在栽培我。”
“说着玩玩,”她也笑了,“还是那句话,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否则,换个别人想我栽培,哼,我还不奉陪呢。”
“那后来我跟你分手,你不是鸡飞蛋打了吗?”
“那没办法,谈恋爱跟做生意的原理一样,首先要看准对象,不见兔子不撒鹰,一旦对象出现,绝对不能犹豫,要舍得下注,以本伤人,否则,机会错过就没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不又是我的男朋友了吗?那说明命里注定,是我的就是我的。”她突然转过头来,含情脉脉地看着我,“阿文,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跑掉了,再也不会。”
“肉麻,开你的车吧。”我笑着摇摇头,拿出CD塞进唱机。听着听着,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怅惘,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虽然很有道理:这个时代男女平等,女人要嫁得好,男人当然也要娶得好;女人要**老公,男人自然也想栽培老婆,天经地义。我们这一代人,大多成长得一帆风顺,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了自己。然而,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好像平整的地毯布被拉皱了一块,看不大出,也讲不大出,却感觉得到。
泽西告诉我和陆丰他决定和黄慧英结婚的消息时,我们正在一家餐馆吃午饭。他说:“我再不承认,还是有点羡慕。现在我在公司名声都已经坏了。”“八卦”是一种国际通行的爱好,不分国籍地域种族,虽然他和余素芬的事情从未公开,还是有同事在背地里议论他,“哼,连本家也不要我这个病人了。”陆丰刚刚在医院的大力推荐下转到一个女医生那里。虽然他早先的确提过这个要求,但医院迟不转早不转,偏挑这个时候转,他不由起了身世之感,觉得所有女人都抛弃了他。
感圣诞节前一天傍晚,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电视,在房间里整理衣服。
突然,我发现这件衣服既不是我的也不是海燕的。那件衣服,是我从杭州带回来的,是吴丽的。
我拿起衣服里里外外嗅着,汰渍漂白型洗衣液充分展示了威力,横扫其他一切味道,只留下一阵清香,无辜而可恶。
我呆坐在沙发上,我的心无比惶惑,电话铃响起来,我跑过去接。拿起来,对方却已经挂断。我对着话筒上那些小孔,突然闪起一个念头:这个电话,有没有可能是吴丽打来的?会不会,我在看着一件衣服没来由地牵挂她时,她也正好想到了我?
假期过后,我马上去装了来电显示。说不出为什么,大概,我希望万一她再打来,不等我接就挂掉,我也可以打回去,“喂,你到底想干什么?”
海燕“温州晚报”上的印记之一是变得爱用香水,她家里的女士香水零零总总加起来足有近十多种。所以,她身上的气味大多。
那天我们正准备去参加一个新年聚会,她对着镜子打扮好之后洒上香水,忍不住又赞扬两句,“这个牌子真不错,一点不张扬,什么时候都能用。”
我说:“还不张扬呢,几米之外都闻到了。说真的,你弄得像朵花一样干什么?我就讨厌女人香喷喷的。”
她从镜子里看着我,脸色突然沉下来,“她是不是不用香水?”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
“你知道我说谁。”那是我们重新恋爱后我第一次提起吴丽。
“不关她的事。”
“她用不用?”她又问一遍,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吸口气,“不用。”
她牵起一边嘴角笑笑,“我就知道。”
我有点生气,瞪了她一眼,“知道你还问我。”
我正要转身,突然一声巨响,低头一看,那个香水瓶子在我脚边碎成几片,熏蒸的香气腾空而起,直冲进鼻,让我眼睛都有点发痛,一小块碎玻璃溅在我脚上,触目惊心地瞪着我。
她也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有,好像不相信她亲手砸碎了自己最钟爱的香水瓶。
过了许久,我微微颤抖着说:“海燕,我们先小人后君子,我告诉你,这个瓶子刚才要是砸在我身上,我一定会报警。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哪里招惹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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