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敬爱的我的读者们，我现在就将向你们讲述最后一顿喜宴前的事。正如我已经在这一卷的标题中和你们说过的，这是两代收魂人的失败。失败就意味着牺牲，所以，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我的哥哥看到。会有机会让我来告诉他这里面的一切，但现在肯定不是一个好时机。

吴大锤张罗着去隔壁乡买媳妇的时候，我的爷爷已经走到了生命即将结束的倒数第三个月里。

那一年，村里发生了很多事，似乎诸事都和往常不一样。当年春天，就在村民在田里栽秧苗的时候，处于冬眠最后阶段的水蛇都跑了出来，也不怕人了，能绕着人****的小腿爬到腰际的位置。我曾乐于参加每年这个时候的农耕——虽然我只能在田边当个并不热情的观众——但也被父亲严格限制了活动。这些蛇也不伤人，就好像出来透透气一样，搅得人们无法在田里耕作。第三天，爷爷拄着拐杖，由奶奶扶着，绕着每个田头走了一遍，喝了每块水田里的一碗水之后，这些水蛇才又回到洞里去。

紧接着半个月后，人们发现也不用在河里网鱼了。我曾亲眼看到一条肥鱼像炮仗一样从水里笔直飞上天，到了最高点，在重力的作用下重重地砸在河面上，然后我就看见一条白肚子挺了出来。刚开始的那几天，每天也就只有那么一两条，幸运的守岸待鱼的小伙子趁着它还没被水流冲远，趟过去捡了回家做菜吃。但后来，连我都能毫不费力地在岸边等到它砸到我的脚下，鱼身子摆动两下就停了。那晚的鱼汤爷爷只闻了个味道就命令全部倒进他的尿壶里，还安排父亲，带着他的两个哥哥到村里挨家挨户通知，鱼，我们以前最常吃的动物，现在已经无法让我们消化了。那晚过后，去河里碰运气的人越来越少，我也再没看见鱼儿离开水面表演杂技最后自寻死路的事情。

但就在一个多月后，那时候爷爷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虽然茶饭照常，但已经不能排便了。就在那个看似寻常的早上，母亲从河里洗衣却早早地回来，告诉了我们河边的死鱼昨晚突然冒了出来，鱼鳞铺满了整个河道，太阳照下来就像个大镜子一样。母亲衣服来不及洗就奔了回来告诉了父亲。等父亲去村里查的时候，村民已经开始收拾被褥和粮食搬到了屋外，四下疯传着要来大地震的消息。爷爷那个时候已经开始难以走路了。他让父亲将村长、村支书叫了过来，单留了我和父亲在房间里，问他们：

“最近村里是不是来新人了？”

村长是个老糊涂，整天除了喝个大醉便没有第二件事。他摇着醉醺醺的脑袋，说：“那是肯定没有的。村里来新人了，我肯定知道。”

父亲点点头，说：“我也没听说。村长这不都喝的是自己的酒么？”

爷爷信不过村长，用拐杖指了指村支书，一个戴着眼镜尖下巴的年轻人——村长的侄子，问：“没有么？”

村支书倒是清醒的，立刻显示出了一个精干的年轻干部的风范。他细数着村里这两个月来的人口变动：“柯伯伯，这几个月村里除了外出的二十三个年轻人，基本没有什么变动。上个月老李家添了孙子，你出门的时候是见过的。王瞎子，哦，不，王大山走路的时候掉进了一个废井里，差点死了，但最后还是被大伙救了上来。除了他们……”

支书仍在努力想着，爷爷咳了两声，对父亲说：“去查查，看，看看有没有新人来。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父亲似乎很为难。是的，换做是我，我也不知道脚该不该往外迈。对村里情况最熟悉的人已经就在这里了，还去找谁查呢？他正犹豫着，村支书猛拍大腿，说：“柯伯伯，你真料事如神啊。我刚想起来，吴大锤前两个月去外面买媳妇去了，要是来新人了，就肯定在他那。”

村长忙阻口道：“瞎说！他们家好不容易搞个女的回来当老婆，还能不热闹下？他已经买了三次了，哪次成过？”

爷爷缓缓地闭上眼睛，说：“就怕是不能热闹的主儿啊。”

当天下午，村长和村支书、父亲三人就去了大山里吴大锤的家，入夜了才回来。爷爷等着他们的消息，一口饭也没吃。我还在屋里，就听见村长老远还在说着“这山里的野味就是好吃！”之类意犹未尽的话。

村长迈着踉踉切切的步子最先入的爷爷的房间，人还没进全，就闻到扑鼻的酒气，胸口还有他吐过的痕迹，身子一个不稳，差点跌倒在奶奶的方桌前。支书忙过来扶住他，一面对爷爷说：“柯伯伯，我们去看了，这次他还是没买到。”

村长挣脱了侄子的手，不甘落后地补充说：“是嘛，还是他老光棍一个。我在路上就跟他们说，要是……要是这吴大锤都能……能搞个女人，我就跟你姓。哈哈。”说完，他指着自己的侄子，这个乱了辈分的毒誓让他没法接话。父亲走过来，看了看爷爷，在他耳边轻声说：“爹，我也去看了，却也没发现新人。”

爷爷将父亲狠狠地瞪了一眼，问起村长：“你们今晚在他家吃的饭？酒都喝好了吧？”

父亲以为爷爷是在怪罪自己在外面瞎吃喝，忙说：“路程太远，去的时候正好到了晚饭点。吴大锤连推带拉，实在推不过。”

爷爷呵斥父亲到：“只顾吃不长脑子的驴！我问你，菜多不多？”

村长接话道：“多！实在是多！这大山里的兔子就是好吃，那啥，做得也好，辣的过瘾。再配上他自家酿的酒，这个……”村长想接着说下去，村支书看见爷爷的脸色越来越差，忙拉着村长坐了下去，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父亲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

爷爷看了他一眼，说：“现在才想起来有个屁用！儿啊，我快走了，以后村子的安宁就寄托在你身上。你要是还这样的猪脑子，你让我，让全村人怎么安生？”

村支书一听爷爷的口气，脸上冷汗如豆。村长这时也醒了酒，连忙凑到爷爷的床前，问：“怎么了？老爷子，哪里不对劲？”

父亲低声替爷爷回答说：“吴大锤哪会做出那么精细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