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震霆就在贾婉身后不远处，也聆听了两个人对话的全过程，只是他看起来毫无波澜，目光落在贾婉的后背上久久不离开，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
我其实很想走过去跟贾婉说几句话，无论她干过怎样伤天害理的坏事，可是她对我的那些好都是真真切切的，她让我体会到了缺失的母爱，她曾救我于危急难堪之中，她认我当了干女儿，还给了红包当定礼……任何人都能唾弃她远离她憎恨她，唯独我不能。
我看着她，就站在距离她几步开外，她也看着我，眼神里仍是依如从前的温情，朝我微微笑着，少了以前的飞扬，更多了些柔软。
白牧野和谭倩也在我的不远处，一边是我的丈夫和婆婆，一边是待我如女儿般的干妈，我夹在其中确实是为难的，但是最后我还是选择忠于我的内心，抬步走向贾婉。
“干妈。”以前在外人面前我不会这么叫她的，但是我想，这一刻她也是需要声援的，需要有人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的，我愿意给她这样的力量。
听了我的称呼，她欣慰一笑，看了眼白牧野和谭倩那边：“干妈没事，你放心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问：“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她的目光飘向韩谦所在的位置，只是韩谦已经同段先生回到了原座位上，两个人正在低头交谈着什么，段先生在说，韩谦在听，可能说了什么高兴的事，韩谦的嘴角扬起来，非常开心的样子。
见状，贾婉的面色一黯：“走一步看一步吧。”
拉着我走向更远的角落，身子背对着那边喧嚣人群，目光温柔地看我，“其实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如果……”她顿了一下，低头苦笑一声，“算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请求，却碍于什么为难并没有直说，我不好追问，只劝道：“应该不会有事的，韩先生一定会护着您的，毕竟唐元……”s3;
她打断我：“我不需要他护着我！”
好吧，以前一定是韩谦让她失望透顶了，她为了查找女儿的下落忍辱负重多年，这个中的艰辛全都一个人承受了，而孩子的父亲明明是天之骄子世界鼎贵，她都没劳动他半分，如今自然是更不需要了，自尊也不允许她这么做，我都理解的，理解归理解，如果她有难处，我想我也一定会求韩谦救她的。
只是她没提唐元，一字没提，这有点奇怪，这么多年，她不就是为了找这个女儿吗？如今女儿找到了，她怎么反倒不上心了？想起上天她去唐家做客的事，看来那次也是为了唐元一事。
算了，她不提，自然有她的难处，我打听就是太没礼貌了，正想再安慰她几句，就看见韩夫人从那边走过来。
以前唐元的生母不知所踪，韩夫人只当韩谦多了个沧海遗珠，花点钱钱养活不算什么大事，如今这位生母回来了，韩夫人自然不可能再像以前云淡风轻了，韩谦未必会跟她离婚，可这位生母对他们的婚姻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她总要站出来说点什么，无论好的坏的。
韩夫人走过来，没有一丝一毫犹豫，看着那张与她同窗好友相同的脸，她也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只轻轻道一句：“这么多年，你真是不容易。”
贾婉并没有感激，冷冷地看着她说：“你恨我便恨，没必要演戏装大度贤淑，这里没有观众，你老公也不会知道。”
韩夫人看了我一眼，笑笑问：“亲子鉴定你做过了吧？”
“做过。”
“那就好，希望你……”
话没说完，贾婉打断：“不需要你多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说完话，韩夫人就转身翩然离开了，没多一句解释。
又是一番让人一头雾水的对话，不知道韩夫人是表达善意还是恶意。
“韩夫人是什么意思啊？”等韩夫人走远，我低声问贾婉。
“就是希望我别生事呗。”贾婉冷笑说。
没再多问，安慰了贾婉几句，她执意要先离开，于是我将她送出去坐车。
来时，她跟白震霆一起，离开只能打车，在等车的时候，就有人追了上来，是白震霆。
贾婉回头看了他一眼就算了。
白震霆走到她旁边，柔声说：“跟我回去吧。”
贾婉好像没听见一样，眼睛看着往来车子等出租。
白震霆又说：“我知道你恨我，让你忘记那些事也不可能，只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让我补偿你，贾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会跟她离婚。”
“你的仕途不要了？”贾婉笑问。
“如果你愿意回来，我可以放弃。”白震霆非常认真地说。
看着白震霆，我终于明白白牧野的情种基因是家传的了，他也曾和我说过类似的话，愿意为我放弃所有，没想到白震霆一把年纪，在爱情里竟然也冲动得像个二八少年，不过这样子似乎也不错，如果他能跟贾婉……
贾婉想都没想拒绝：“我不愿意。”
呃，没有如果。
站在我的角度，出于我对贾婉的感情，我当然希望她幸福，但是站在道德的角度来看，白震霆如果选择跟贾婉在一起，又很令人唾弃，他有结发妻子，而且结发妻子还因为他当年犯的错被连累承受二十年的折磨，这完全是在替他受过，结果他在这二十年里跟害妻凶手双宿双飞宛若神仙眷侣，现在结发妻子回来，他不选择回归家庭，还要离婚跟这位害妻凶手厮守终身，这简直是渣出天际了。
我应该庆幸贾婉不爱他，不然真是让人纠结的关系。
这时出租车来了，贾婉拉开车门就要上去，白震霆上前一步拉住她，哀求似地问：“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对我吗？我们之间二十年的感情是假的吗？”
“不然你以为是真的吗？”贾婉冷笑着反问。
白震霆闻言神色变得痛苦：“我以为是真的。”
“自
以为是！”贾婉刻薄地回。
白震霆浑不在意，又问：“你不愿意是因为他吗？”
这个他应该是指韩谦了，贾婉对韩谦的小心思，我早已窥见，白震霆应该也早发现了端倪。
“我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前段时间已经吵烦了。”
看来前段时间他们总是争吵就是因为韩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况下，白震霆还是跑去找韩谦提亲，能向情敌低头，这勇气非同一般。
白震霆赶紧说：“不吵了，再也不会吵了。”顿了顿，很心酸地冒了一句，“我没有资格跟你吵了。”
二人之间出现了静默，半晌贾婉问：“你早就猜出了我的身份吧？”
“是，你来到我身边不久我就发现了。”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到你身边，这么多年，你享受到了我给你的温情，说到底也赚了，知足吧。”
“你知道我很贪心，我没办法知足，贾婉，留下来吧。”
“我陪你演了二十年的戏已经演累了！”s3;
白震霆百般深情加哀求，贾婉始终心如坚铁，像最初白震霆向她表白时的态度一样，你没机会，我讨厌你，你别妄想。
说完这句话，贾婉叮嘱我快点回去，然后钻进车子里扬长而去。
白震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目光渐渐阴冷，我吓得不敢多停留，一溜烟儿跑回去了。
刚出电梯，就看见了韩谦，他朝我笑笑问：“送走了？”
原来是知道贾婉走了，我有些不满地问：“您这么关心她，怎么不自己去问问她？”
韩谦也不生气，笑问：“你这是怪我吗？”
“我哪敢啊。”我撇嘴，我又没什么立场，唐元作为亲生女儿都没说话呢。
“你要理解我，我现在有家庭，出了这种事已经不好看了，不能再让你阿姨难堪。”他叹了口气，脸现难色。
这是在说韩夫人了，也对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和包袱，确实没办法为所欲为。
“那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贾婉对韩谦明显旧情未了，只是韩谦已经有了家庭，不可能再给贾婉名分了，最好的结果或许就是保持目前的状态。
“这件事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处理好了。”似是忆起往事，韩谦的脸色露出一丝感伤。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好，韩谦的神色恢复如常，“你有时间多去陪陪她，我想她一定很高兴你的陪伴。”
“那唐元……”
“你就听我一次吧，别问原因。”他的语气有些歉意，我不由猜想当年是不是他辜负了贾婉，当然是不能问的。
“好，我答应你。”我没办法拒绝他，爽快地答应。
韩谦牵动嘴角再次笑笑，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就想，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喜欢提唐元？刚才贾婉没提，现在韩谦对唐元也不感冒，难道唐元根本不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是仇恨的结晶？阴谋的结晶？意外的结晶？
我猜测了数种可能，一想到贾婉为了寻找女儿这么些年的隐忍，就觉得自己的猜测很荒谬，韩谦喜不喜欢贾婉不好说，贾婉喜欢韩谦是肯定的，呃，也或许对于贾婉来说是爱情的结果，对韩谦来说是别的不好的结晶，所以韩谦才不喜欢唐元。
我胡思乱想了半天，回到宴会厅里，里面的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出了这种事，气氛不再和谐，兴致也大减，就提早散席了。
白牧野在那边正跟薛照说着什么，歪头看见我回来就跟薛照告辞，转身向我走过来。
我因为刚去送了贾婉，他应该看到了，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跟我生气，我有点不安，小心察看他的脸色，并没异样，他还关切地问：“怎么出去这么久？上次的事忘记了？”
是说我被白震霆绑架的事，我不好意思地说：“没忘，这不回来了嘛。”
他拉起我的手：“走吧，回家，对了，今晚我妈去我们那边住，事出突然，来不及跟你商量就定下了。”
“没问题啊，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去给她买点用品之类的。”既然是他的妈妈，我作为儿媳妇自然要孝敬了，她受了那么多苦，我也很同情，所以白牧野一提，我就很爽快地同意了。
白牧野很满意我的体贴，“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我们快回去吧。”
白牧野的单手拄拐杖，自然不能推轮椅，这个孝顺婆婆的机会只好留给我了，他拉着我来到他妈面前，对他妈笑着介绍说：“妈，这是您儿媳妇唐清。”
虽然跟白牧野领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是这种媳妇见婆婆的场面我还是第一次经历，那会贾婉对我特别好，所以我见她很自在随意，白震霆不认我，也没有发生过这种正式介绍，这会不由有点紧张，我看着谭倩，又看看白牧野不知道如何是好，问出了一个傻问题：“我……我该怎么称呼啊？”
“傻瓜，当然是叫妈啊，难道你还想叫阿姨吗？我们的证岂不是白领了。”白牧野看着我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弯腰对他妈笑说，“平时可机灵呢，第一次见到你太紧张了。”
谭倩阴冷的目光像酷寒的北风刮过我的脸，“见贾婉那个贱人时倒是挺自在，见我就紧张了？不愿意叫就不叫，没必要勉强，我只当自己没那个福分！”
这……怎么一言不和就骂人呢，不过我理解，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久了，性格难免变得古怪，我应该多包容，再说刚才应该是看到我跟贾婉在一起了，贾婉害她遭那么大的罪，她恨贾婉很正常，我作为她的儿媳妇却亲近贾婉，她有情绪很正常，我也要理解，于是赶紧赔着笑脸说：“妈，我没那个意思，您别误会，您福分可大着呢，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您这福分才刚开始呢。”
只能哄着，不能刚见面就把关系搞砸了，不然以后相处可就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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