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把我的腿拨开,在空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母亲也开口说道:“中了二百块钱的‘大奖’也不见得你能唱小曲啊!”
父亲一边哼曲一边用手指在大腿上敲击着,完全陶醉于自己的世界中,随后才说明:“见到知己了心情能不好吗?”
“哪个是你的知己啊?”我满不在乎的问道。
“总之不会是你们娘俩。”父亲骄傲的回答着。
我向他吐着舌头,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就转眼看着母亲,希望母亲能站出来替我们娘俩打抱不平。
母亲只是自信的哼笑了一声,抬着下巴指着父亲对我说道:“他不说我也知道是谁,除了你小伯还能有谁?”
我想了想小伯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就认同的点了点头。
在父亲这一代的瑶氏家族里,我的父亲在七兄弟中排行最小,他的六哥也就是我的小伯,小伯与父亲从小感情交好,二人无话不谈,比起其他兄弟来说,父亲尤其愿意和小伯吐露自己的心声,他们是好兄弟,更是好知己。
这时我才想起在今天的聚会里,父亲和小伯总是坐在一起,他们还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虽然其他的亲朋好友也是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但他们总有散开的时候,只有父亲和小伯自始至终都坐在一起,他们之间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
“一年一度的家族成员聚会总算结束了,没想到我也当了一回负责斟茶倒水招呼他们的小二了,他们在我们家里胡吃海喝,对我大呼小叫,我成了他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了。”我淡淡的说道。
父亲停止了哼唱小曲,他用力的拍打了一下我的腿,然后又是对我一顿谆谆教导。瑶氏家族里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就像过去的封建社会一样。
我们家已经算是一个跟上了时代步伐的民主家庭了,但是一到像今天这样的家庭大聚会时,我们还是不得不以父亲的大哥也就是我的大伯马首是瞻,他说一,没有人敢说二。
在我的印象里,大伯是一个有着王者风范,说一不二的异常严肃之人,他的不苟言笑会让人心生敬畏;他一直是父亲这一代瑶氏家族里能呼风唤雨的统治者,没有人可以忤逆他,更不可能取代他在瑶氏家族中的地位;他总是高高在上,喜欢对别人发号施令。对于我印象中的这一点,父亲倒也认同,所以他并没有质疑过我的记忆。
母亲擦完桌子后对我说道:“估计你爸又在你小伯面前抱怨我们娘俩了。”
父亲眼睛一瞪,心虚道:“你这老婆子,我能像村里的长舌妇一样么?”
“没有最好!”母亲说完就端起脏水出去了。
“这个家族里就一个统治者,我爸不可能像统治者一样对小伯说些什么的。”我对母亲说道,替父亲解围着。
这时父亲对我伸出了大拇指,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接通电话后方知道是老同学打来的。老同学对我讲了关于大年初三同学聚会的事情,我不假思索的就找了一个借口推辞了。父亲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我一挂电话后他就对我说道:“难得这一次你赶在春节时回来了,又不去参加同学会?”
我紧闭着双唇,不愿意解释。
父亲不解道:“这是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啊,就这么简单嘛。”我敷衍道。
这时,只见父亲一脸严肃,却不再作声,而我大概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他一定是希望我在同学聚会上把自己推销出去,这是母亲多年来的心愿,他不会不替母亲考虑,更不会不替女儿考虑,只是一直以来他不愿意轻易表露自己的情感罢了。
母亲不想自己的女儿嫁得太远,所以一心想着让我在本地的同学和朋友之间挑选出一个适合当我丈夫的人来,可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能如她所愿。我清楚的知道,只要我一天没有出嫁,这件事情就会像一个噩梦一样存在我的脑海里。
“你是不是想对我说,去参加同学聚会会对我以后的事业发展有利,或者我可能因此而遇上生命中的贵人?”我试探着问父亲。
父亲长叹了一声道:“女儿终究是女儿,不能当成是儿子呀。”
“你不想要我像儿子一样给你争口气,怀光宗耀祖之志,养天地正气而建功立业,告慰父母,光大明楣了?大年初一的早上你不是还说我有可能会遇到生命中的贵人吗?这么快就放弃我了?”我直言不讳地挖苦着父亲道。
他看了我一眼,又叹气道:“那也得看自己生的女儿是不是块料啊!”
“你说话还真直接。”我小声说道,然后我又回到了正题,漠然道:“你得让我妈死了这条心,我的这些同学当中,大部分都已经结束了自由的单身生活,他们如今正过着窘迫潦倒的蚁族生活,哪里还有工夫来当红娘替别人操心呢?剩下的一小部分同学虽然是自由人,可他们是离婚后的单身者,像我一样还没有结过婚的人估计在他们当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父亲抿嘴一笑,对我说道:“油嘴滑舌。”
我也笑道:“这叫伶牙俐齿!”
我在沙发上掉转了身子,把头枕在父亲的大腿上,静静的闭起了双眼,我想着明天的同学聚会,那是一个会让人回忆起伤感画面的地方,因为我不想看到某个人……
那是在我的青涩之年里遇到的一个人,他就像是一个入侵者,是突然闯入我的心扉里的人,那时候的我,整个世界里都是他,除了他,我的世界里再没有其它。可后来,他又突然的消失了,在人间蒸发了,就像是来时那样,让人措手不及,从此,我的世界里仿佛不曾有过他的痕迹……
那段青涩的情感注定是没有结果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不明白那段感情算不算是爱情。直到现在,我都不愿意再想起他,若不是刚才接到老同学的电话,我都已经忘记了在自己的生命里还曾经存在过这样的一个人呢。老同学在电话里无意间告知了我他也将参加此次同学聚会的事情,从老同学口中我才得知,当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他,现在已经成了一个成功人士,是多少人巴不得奉承的对象。对于我的推辞,老同学表示遗憾。
他现在应该已经结婚生子了吧?想到这里,我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父亲对我说道:“不再睡会儿?”
我淡淡的笑着没有回应父亲,父亲并不知道我的心事,其实我一直都没有睡着。我依然赖着枕在父亲的大腿上,直到父亲说他的双腿已经麻了我才肯放过他。
父亲出去散步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意志变得有些消沉,我不想再见到那个人,并不是因为我恨他,而是我已经失去了想再见到他的冲动。他就像是一颗流星,从我的世界里划过,有过光和热,但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瑶玲,我得去地里摘点菜,你爸也出去了,你就留下来看家吧,炉里煲着汤,一会儿你别忘了去熄火。”母亲挎着竹篮,一边走出院子一边说道。
我只是如梦初醒般的“哦”了一声,看着母亲的背影,看着大门口,我才发觉眼下已是傍晚了,客厅里变得昏暗起来,院子上空的天井里投下来的光也是一片夹杂着幽暗的蓝光。我像是被黑暗吞噬着,客厅里安静的出奇,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为了逃离这种荒芜的感觉,我起身把客厅里的灯打开了,似乎在灯光的作用下,我的心里就不会是一片漆黑了。
厨房里的汤正“咕噜”作响,我这才猛然地想起母亲出门前交待我的话来,于是我匆忙的跑进了厨房。
炉子上汤煲里的汤正好往外溢着,石锅盖被强大的气压给顶了起来,此时炉里面的柴火正旺,若用水熄灭了只怕等会儿母亲做晚饭时生火又会是一件麻烦事,但我不会傻到要去扬汤止沸,这时候的我只能釜底抽薪了。我迅速的把扬着嚣张的火苗的柴禾都埋进了灰烬里,这样既能灭火又不至于让柴禾受潮。看着石锅里的汤,我又庆幸着自己来得及时而没有酿成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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