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费凡还认识了一个“忘年交”。(本站文学网.yunige)
他是一个残疾人,是一个瞎子,按当地人的叫法是“双眼摸路”。
他先是独身一人住在泡子边上的马架子屋里,后来就过继来了一个同姓的侄子。
甭看他“双眼摸路”,却以打渔为生,是方圆几十里之内惟一的一个以打渔为生的,是渔民。
他打渔的方法极其简单,先是找人从沙地里割来粗实高大又直溜的白杆柳,将它们修光溜,剁齐,再用马莲搓成的草绳子将这些白杆柳编成排子,再找人和他划着小船到泡子中心,接近芦苇墩,鱼们活动比较频繁的地方,把那些柳条排子立起来,扎进水里,形成一个“迷魂阵”,当地人称之为“渔泊”。
“渔泊”大致由这样几部分组成。
一是拦截栅栏,鱼们碰到栅栏自然贴着栅栏向“渔泊”里游去;二是导入栅栏,实际是一个既有进口又有出口的长方形的框架,也是用柳条排子扎成的;三是“泊袖子”,极像人的阑尾,鱼们在导入“渔泊”后,时间一长,就会不耐烦了,就会撞进“泊袖子”。
“泊袖子”是个能进不能出的机关,鱼们进入后再也甭想出去了。
费凡的这个“忘年交”姓杨,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大人孩子背地里都是叫他“杨瞎子”。
这样叫,只是一个代号,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
见了面,就会亲热地叫他“杨二叔”、“杨二大爷”、“杨二哥”。
需要说明一点的是,老哈河沿岸的人们总是把“叔”发音成“收”,比如听到管你叫“收”时,千万别见怪,那是尊敬你的,你是叔叔辈儿的。
“杨二收”每天早上从炕上爬起来后,就摸索着上了小船,一把一把地拽那根拉在“渔泊”和小船锚地之间的马莲草绳,小般也就一步一步地向前进。
到了“泊袖子”,他把抄网子伸进去,将那些“瓮中之鳖”捞出来,扣在船舱里。
卖鱼时,他提着秤,用手一摸秤杆子上的“星星”,就给你说出斤两来,接过你的钱一摸,也能说出元角分来。
在诸多孩子当中,费凡是惟一一个允许上那小船的。
费凡坐在小船上,帮他拽拽那根草绳子。
他说话的时候,脸儿总是向上半仰着,翻动着那早已失去意义的眼睛。
“这是费先生的小子,刚才来的。”
“杨瞎子”很愿意把费凡介绍给那些来买鱼的或闲聊的人们。
那时候,费璋可是老哈河一带的最大的、也是惟一的知识分子,上下四、五里地过大年时的春联全是他一人的手笔。
“杨二收”就是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打渔为生,除了穿的衣服求人缝制而外,所有的生活家务全都由他自己料理。
他的小马架子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就是锅盖和锅沿也没有一个污点儿。
“杨二收”的脾气挺倔的。
费家有一头秃尾巴的豆青叫驴,性子也很烈。
有一天,费凡骑着这头秃尾巴驴,到“杨二收”家附近买了半袋子的香瓜子回来。
那头驴欺小孩儿,总是尥蹶子,费凡只好牵着它走到“杨二收”家。
“你可真是一个完蛋货,连头驴都整不了呀,看你‘杨二收’的吧!”
“杨二收”嘲笑着,把那驴牵住了,一迈腿就骑上了驴背。
那驴恼了,尥着蹶子,撒着欢地跑起来。
那人急了,他用力勒着驴嚼子,终于把那驴驯服了。
“杨二收”把费凡重新抱到驴背上,还让费目抱着那香瓜袋子,他自己也又一迈腿骑到驴背上。
这回,那秃尾巴叫驴驯服多了,沿着回家的路跑起来,一个蹶子也不尥了。
然而,天有测风云,一只野蜂子偏偏叮了那驴的脖子。
驴又尥着蹶子而且不顾一切地冲进了路边的高粱地。
费凡和“杨二收”还有那半袋子的香瓜都统统地摔在高粱地里。
“杨二收”死活不撒开驴缰绳。
驴被拽住了,香瓜子摔烂了。
“要是早先年,我眼色好时,一个毛驴蛋子还能扎刺呀!”
据说,“杨二收”早先年是个精明能干的小伙儿,由于搞对象的事儿,一个急火攻心,瞎了眼睛。
费凡坚持让“杨二收”一起回家,好对事故做个证明。
回到费家,大人们都把这事儿当成了一场笑话。
费凡念中学去了。
大约过了十几年,费凡又回到“杨二收”的渔场。
马架子屋不见了,换成了两间土坯房,静静的水面上仍然停着一只小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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