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了,自然醒。你这一晚上没睡好吧?”
黄云晴回复道:“嗯。昨晚刚开始睡到11点就醒了,然后跟她们唠嗑唠到12点,然后接着睡。结果一闭眼睛都是梦,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中间还醒过来两三次,所以现在睡不着了。”
我想了想,然后继续发着:“我想给你打个电话行么?”
“现在?不好吧……寝室里的人都睡着呢?”
我仔细想了想倒也是,这个点在寝室里打电话的确会把人吵醒,即使是去洗手间或者公共阳台也会很吵,在这个时间里走廊的大理石地砖上面掉根针都会被人听见。况且如果让她离开被子,以她现在的身体,着凉了更是麻烦。
“那好吧。”我回复道:“那你在躺一会儿吧。我正看我跟你以前的短信记录呢。”
“哈哈,是么?都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正经话。看到的都是你埋怨我之前给你买的早餐不好吃。”
“哈哈哈,说的是事实啊!”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等一下再给你买一份早餐吧,你起了床就直接去教室吧。”
“不用了。我现在吃不下。”
看着这条短信,我侧过了身,然后很不甘心地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发出了急促的短信提示震动。我拿起手机,看见黄云晴这样说道:“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给我打一碗粥和一份小菜吧,我去教室里等你。”
我想了想,然后拿起脸盆和毛巾就去洗漱。洗漱回来后,我又连忙穿上毛衫绒裤还有校服,拿出储物柜上方的干净的密封饭盒,又拿了两个保鲜袋,一并塞进了书包里。又等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起床号终于响起,我便披上棉大衣然后背了书包走出了屋子。
那天早上我是第一个出寝室的人,也是第一个来到食堂的学生。食堂当口的食物还没有码放在位置上。咸菜是刚拌好的,馒头是刚蒸出来的,粥是刚出锅的。
“阿姨,请先给我来一份拌海带丝,一碗粥。……哦,阿姨,粥可以多稠一点么?不要太稀的?”
我记不得那天早上我自己到底是吃没吃东西了,或许只是匆忙之间往肚子里塞了一个馒头。我唯独记得是那天早上,在我把粥都倒进密封盒里以后,我一直在挑着海带丝里的盐巴,尤其是东北的冬天很冷,食堂早上五点多钟拌出来的咸菜可能到了六点多的时候,里面的菜汤调味汁什么的都能结冰,盐巴就更容易析出。把盐巴粒都挑干净以后,我把小菜倒进保鲜袋里,然后全部放进我的书包里。我把书包抱在胸前,又用大衣挡着,接着我匆匆忙忙地走出了食堂大楼。
来到了教学楼,水晶楼里面仍然是一个人没有。我把粥和小菜放到了黄云晴的书桌上,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把教材翻开,然后竭力地继续默背着那个独白。
“哇!这么用功啊?”
因为今天一天对于我的意义,所以当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特别不想回头。然而没办法,苏丽栀和黄云晴毕竟是一个寝室的,她们寝室的女生向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几个人一起出寝室,然后再分批去教室或者去食堂。所以在苏丽栀那句话之后,当我发觉班级里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我又不禁回头往黄云晴的座位上看去。
不出所料,苏丽栀照样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挡住我的视线。
我不耐烦地皱着眉,气鼓了腮帮子,咬了咬牙。看到我这副样子,苏丽栀浑身激灵了一下,然后嗲嗲地说道:“哎呀,你看你,至于这样么?跟谁发脾气呢?”我没有说话,继续盯着她,她低下了头,看着我,笑着说道:“我错了。”然后拿起梳子、摩丝发泡和镜子就走出了教室。
当苏丽栀让开之后,我便看到黄云晴正低着头,拿着一个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密封盒里的黑米粥。
我便走了过去,走到她的面前,然后坐下看着她喝着粥。她看到我以后,然后笑笑,继续吃着。
“怎么样?没有凉掉吧?”我说道,“要么趁现在还有时间我再去给你买一份?”
“诶,不用不用,”黄云晴笑笑说,“还热着呢。”
“那海带丝呢?怎么样?还有盐巴么?不咯牙了吧?”
“嗯,比我之前吃过的都好吃。”黄云晴表现出一副吃得美滋滋的样子,眯起眼睛笑着。
看着她的样子,我安心地点了点头。
她继续笑着,然后一口一口地吃着。
这时候,她的妈妈又来到了教室后门口,正好看到我坐在黄云晴面前,又示意着我。我拍了拍黄云晴的肩膀,然后黄云晴放下勺子走出了教室。
她和她妈妈在走廊里说话的当口,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密闭饭盒——饭盒里刚吃过几口的粥,其实早就因为天气的关系已经变得冰凉。在我发觉饭盒里面的寒凉的那一刻,我心里突然特别不是滋味。我拿了黄云晴书包上面挂着的保温杯,然后从我的储物柜里又拿了一包速溶咖啡,二话不说直接抢在排队中的人前,接了慢慢的一杯热水,冲好一杯咖啡以后,放在了饭盒旁边。
没过多一会儿,黄云晴便回来,谁也没有理会,只是默默地吃着粥。
“别吃了,都已经凉了。喏,给你弄了杯咖啡,你喝一点暖和暖和。我接着去准备独白汇演了。”
“哦……”黄云晴想了想,然后端起餐盒,用勺子不停地拨着粥往嘴里送。
“你看你,都已经凉掉了还喝什么啊?”我继续笑着说道。
“戴俊森,谢谢你。待会儿汇演的时候,尽管我看不到了,但你一定要加油啊!”黄云晴笑着说道。
“等会儿,你说什么?”我的心里,突然变得比刚刚那碗凉掉的粥还要冰冷。
“我妈来接我了……我现在要和她去寝室收拾我的东西,待会儿她要去办休学手续,交一点材料……我估计我最多也就能再待上两节课。”
我看着黄云晴的眼睛,然后麻木地回答了一句“哦”,接着我出了教室,去了洗手间。
接下来倒数五秒钟以后,全走廊的人都听到了一声厕所里砸门的声音。我带着手上通红的印记,以及拳头上手指关节火辣辣的疼痛感,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回到了教室。这两天对我来说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而我跟黄云晴之间的约定,从半年锐减为三节课,又从三节课锐减为两节课。的确,从一开始我和黄云晴之间,一直在让步的就是我,我从中还没得到什么的时候,这段关系旋即濒临结束,而上天仿佛还不过瘾,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继续耍我……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俩的关系就像一个脆弱透明的生命体,从出生那一刻就得了不治之症,而我就是那个一直在翻遍各种医书处方资料、资历却十分浅薄的年轻医生,无论我是拼命救治还是不作为,我都只能看着它慢慢衰弱接着死去,然后看着它入土,到最后,也没人能说清楚,它到底是否真正存活过、存在过。
上午的两节课,原本的课程安排就是要进行汇演的自己准备汇演,没有轮到的自己准备独白,借着黄云晴要离开的事情,这两节课俨然成为了一个告别会。很多人都围在了黄云晴身边,把那里围的水泄不通,而我只能坐的老远看着她被人围在中心,甚至下课的时候,她也被另外两个人班级的人围着问这问那,说着告别赠言,我甚至都快看不见她的身影。三年多,我和她之间一直就是这么一个格局,原本也想去发光发热的我,在她面前是那么的不起眼,而她在我的眼里依旧闪耀——结果都到了最后,我和她还是以这样的格局结束。班级里的人都拿出一些自己最重要的、或者还没开封的、或者最能代表自己的东西送给了黄云晴,比如有人送了一个还未开包装的茶杯,有人把自己最喜欢的钢笔或者书签送给了她,实在没什么可送的,就整整齐齐地撕下一页纸,然后写上了一些临别话语。
“什么啊……不就是休学么?搞的跟要毕业了似的。”我正看着周围人拿着东西,围坐在黄云晴旁边的时候,倪鲲坐在我身旁跟我说道。
我看着他,只是呵呵。
我想了想,拿出了一个我还没拆塑料封的记事本,上面印着的图案都是张韶涵的专辑封面。我把包装打开,然后我拿出笔,也写了一大堆想和黄云晴说的话。具体说的是什么,我现在也一句都记不住了,我当时只是写了划,再重写再划掉,最后连连撕掉了两页。看着空空的本子,我心乱如麻。最后,就这样,我在里面什么都没写,然后就把一本空的记事本送给了她。
“谢谢。”黄云晴看到记事本以后,笑笑说道:“你说说啊,贝勒,你一个大老爷们还买一个女生用的记事本,上面还是粉色的。”
“你不是最喜欢张韶涵么,或许这本子就是让我送给你的。”我看着她,然后坐在她身后,“或许我买这个本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它可能最后根本就是不属于我的。”
说完之后,我盯着她的眼睛。
“大家快看啊!戴老板因为黄云晴要走哭啦!”坐在我旁边的凤天啸不合时宜地起了哄,引得全班都在看我。
我笑骂了一句之后,我又转过身接着与黄云晴四目相对。我能确定,我真的确定,我当时没哭,但是我能感觉我从嗓子里往口腔里再到大脑中,泛出一股苦涩的气息。而我看到了,我的确看到了,黄云晴的眼睛里的水光闪动着,愈发清晰。
“哎呀至于么!别这样……”黄云晴笑笑,然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委屈。
突然,她把手伸了过来,放在了我的右手背上,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此时此刻,我再也抑制不住,反手过来抓住了她的指尖。
我第一次牵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指是那么得纤细,手上的肌肤柔软而细腻,带着微微的潮湿。
我牵住了她的手,然后叹了口气,接着我侧过了身,仍然对她点了点头。
三分钟。我和她总共牵手牵了三分钟,然后她松开了我的手,转过了身,默默地趴在了桌子上。我又拿了棉大衣,盖在了她的身上。我喜欢这样做,因为那上面,会留有她的气息。
最后这一刻还是来临。
下课后,我匆匆去了一次洗手间,然后又匆匆跑到楼下。
身后一只手把我拽住:“怎么,不去上间操么?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吧。”我回头看了看倪鲲,说道:“黄云晴就要走了,现在我有比这事情重要的么?”
“怎么,你还要送她去?”倪鲲露出嫌弃和鄙夷的目光。
“你放开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甩开倪鲲的袖子,然后往前跑去。
我总算是赶上了了黄云晴和拉着她行李的妈妈,以及几个一路相送的女生。
2008年12月15日。这一天,天空灰暗,天空乌云密布。北风呼啸,瞬间大雪纷飞。周围都是皑皑白雪,看不到一点其他的颜色;
风雪中,黄云晴回过身,对着赶来送她的人笑着。那天,她穿着一件紫色的棉大衣外套。
她和所有前来送她的那些女生都仅仅拥抱了一下,当她看见我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然后只是跟我招了招手。我在这一刻,的确想和她拥抱一次的,然而我想了想,也只能挥挥手回应。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进了车子,然后那辆白色的雪弗兰渐渐地消失在了风雪之中来时的路。就这么简单,她就这么离去。黄云晴三个字,从此以后在我的青春里,只是一个记忆。
或许我和她之间就像里写的那样,就是两根平行线,只是并驾齐驱的相遇,从来都没有相交。
而我当时目送她离去脑海中浮现的那句话,成为了我QQ空间留言板上隽永的自述,并且,和她左手的触感以及那天风雪的凛冽一样,成为了我无法删去的记忆。
那段话是这样说的:
“跋涉千里来向你告别,在最初和最后的雪夜;
冰冷寂静的荒原上,并肩走过的我们,
所有的话语都冻结在唇边。
一起抬头仰望,你可曾看见?
七夜的雪花盛放了又枯萎,
宛如短暂的相逢和永久的离别。
请原谅也此刻转身离去的我——
为那荒芜的岁月,
为我的最终无法坚持,
为我生命中最深的爱恋,却终究抵不过时间。”
——《七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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