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几乎所有国际班高一的人都早于起床号之前睡醒,像商量好的一样,不论男女,这段时间里大家的生物钟都比较同步。
比起昨天的什么都没准备的状态,今天所有运动员都准备了比较厚一点的长袖衣物,而在短袖运动衫里面也穿了衬衣和线裤——虽然有的体形较差的童鞋显得不太美观,但是至少比昨天要保暖一些。校领导虽然之前也说过为了美观“不鼓励”穿长袖上赛场,但是这种天气可不是校规校纪能说的算的。
我就很幸运地在自己的储物柜里翻出来在来到同恩分校第一天时候带的几贴风湿膏,然后我赶紧拿给了洪远天的唐龙飞,平时不在寝室住的柴忠健也在昨晚出了学校之后,连买了两大盒云南白药贴膏,并且一个一个地给运动员派发,还在背包里带上了一瓶瓶身很长的云南白药气雾剂,以备不时之需;七狼八虎早就派人早早地去了食堂,然后等待零食窗口开放后,连着买了几大袋子的红牛、脉动等功能饮料。
每个人都没有太多开玩笑的意味,表情都比较严肃,颇有破釜沉舟的气概。
的确这只是一场游戏,但是,这是一场关乎尊严的游戏。比赛名次可以输,尊严不能输。
“早。”倪鲲穿上衣服,冲着我笑了一下。
我冲他点了下头。
毕竟还是兄弟,该怎么样怎么样,昨天他让我看不惯的那些事已经抛到脑后,而昨天我对他的不礼貌他也没有在意。
去吃早餐的路上,正好赶上了正在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的洪远天。
“老三,我说你今年还行不行?实在难受就别上了!”我拍拍洪远天的肩膀。
“要不然我替你,反正也算是晋级了。就算我跑不到前几名,还能被拉到最后一名么?”倪鲲也说到。
洪远天只是笑了笑,看看我们俩,然后说道:“咋的,你们俩不相信我的实力是不?”
“相信啊。”“当然相信呢,必须地。”
“那就等着本大帅哥……今天拿个第一名回来!”洪远天咬着牙,但是脸上仍然挂着笑。
“草!小样儿!”倪鲲看看洪远天也笑了,“说你胖你还麻痹喘上了呗?”
“哈哈哈哈!”我也被逗得不禁笑了起来。
那天我们刚走到食堂大楼外面台阶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我们三个勾肩搭背地看着日出。那天是我头一次在校园里看日出,然后一步一步踏在朝晖之中。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吃完了饭,我一个人回到了班级里坐了一会儿。我赫然发现书桌的桌膛里,整整齐齐地叠着我的那件黑色运动夹克。
昨晚其实很冷,但是黄云晴应该并没有把它穿回寝室。昨天晚上她一直趴在桌子上,我真心担心万一睡着了以后受凉了怎么办,所以我把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打响下课铃以后,我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然后就离开了教室。我的用意,就是把衣服借给她让她穿回去。
她到底怎么了?我想不通。
我短暂地愣了一愣,决定自己把这件卫衣套在十分难看的红色长袖校服外。
当我再回到看台上时,运动会第二天的比赛已经正式开始了。
“卧槽,真牛逼!”萧全跟左右不住地夸赞道。
“草,太狠了,直接把后边的都超过去了!”熊新宇说道。
“我去泥马!专业的就是有刚!”马治说道。
我向场上望去,突然发现比的明明是400米男子组决赛,但是我们班晋级的小天津却就坐在我后面。
“卧槽,你丫扯淡呢?400米决赛不应该你上么?你咋不去跑呢?”我质问小天津。
小天津却优哉游哉地回答道:“有人替我去了呀?介位爷四真牛逼呀!颠地像鹿一样!你瞅瞅,别人跟他一比那还算个嘛!”
我定睛一看跑在第一那个人,看清他的脸之后,我的心瞬间疼了一下。
我回身在我们这边观众席的方阵里搜寻着黄云晴的身影,却根本没有看到。
这是一定的,因为此时此刻,她正在跑道旁边注视着为国际班400米替跑的那一个。
这个人,叫邹鸿云,也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
更主要的,他是黄云晴的前男友。
我向来都会用一个名人来形容一个人的长相,而我对这个黄云晴的前男友的相貌却没法用名人形容出来,因为这个人的形象特别像一个深牢大狱里的劳改犯。不能说邹鸿云长得不帅,恰巧但看相貌还算是个帅哥,可是这位兄台总留着一字胡,而且走路的形象大部分时候都是“无脊绺叟”的。或许每个人的形象都会在不同人的眼里有不同的画面感,比如我猜曾经这哥们在黄云晴的眼里是一个逍遥公子的不羁形象,而在我眼里则是个类似混迹丐帮“污衣派”的小痞子。
邹鸿云当年在初一上半个学期的某一周,成功赢得了当时是班长的黄云晴的心,然后却在下学期被省体育队选拔走参加密集训练而被迫离开蜀山中学12班。他和黄云晴的关系,是在他被选拔走之后才被公之于众,当时我们班的班主任惠姐给黄云晴留足了面子,而没有把这件事情在班级前公开“讨论”加以批判,而邹鸿云和黄云晴的浪漫史却一直在蜀山12班流传了三年。
这三年来,黄云晴身边公开的的男生不断地变换着,这三年来,不断地有女生讨论邹鸿云和黄云晴当初是否滚过床单;
这三年来,邹鸿云的名字,在我心中一直不断地留着不可磨灭的阴影。
黄云晴在初三中考前,拿到了医院的诊断书修了学。她离开学校前,我曾故意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跟邹鸿云现在怎么样了。
她的回答是,“早就成为了过去时了”。
——而这个“过去时”,现在出现在“现在”。
400米,对于一个专业的径赛运动员来说,跟吃饭洗澡上厕所一样。当邹鸿云的身躯突破了终点缎带的时候,国际班迎来了久违的沸腾。站在赛道旁的黄云晴,突然兴奋地跳了起来,但是她又回顾四周,又恢复了淡定地蓦然。
我静静地走到看台的第一排,拿起战鼓的鼓槌,猛地一阵敲打,并且也时不时地跟着沸腾了的观众喊了几嗓子,但是大部分时间里,我是兴奋不起来的。
这个结果给包括高二和高三的普通班的都吓得目瞪口呆。
“胜之不武。”我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外援邹鸿云回归,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郑亚龙给他递水,薛立洪借他毛巾,连咱们年组今天值班的三位班主任老柯、老徐和老汪都对邹鸿云夸赞不已。
邹鸿云看见我时,突然跑了过来跟我叙旧:“诶,你不是老戴么,还认识我不?”
“认识。省队训练的咋样?累不?”我故作亲近地笑道,我一直不理解,我平时比较讨厌的这些人为什么都会觉得跟我关系还挺不错。
“呵呵,就那样呗。”说罢,邹鸿云还跟我来了一个拥抱。
我礼貌地拍拍他的后背,脸上的肌肉都僵住了。
黄云晴此时走上观众席,背对着邹鸿云。跟我四目相对。
此时,我嗓子里的苦和胃里的酸,让我不由得梗了梗喉咙,我看见黄云晴那一双紧蹙的眉毛有些抽动。
随后我和邹鸿云把对方互相放开,然后他脸上十分欣喜自豪地,与她当着众人的面牵着手,走下了观众席。
呵呵,不是过去式么?
“干啥去了?”车思浩直勾勾地盯着黄云晴和邹鸿云远去的方向。
“不知道,”章俊说道,斜着身子躺在观众椅上,“一男一女能瘠薄去干啥。”
“草,是哈,”车思浩说,“主楼那边地下室一直是空着的,地方老大了,他俩要去那儿想干啥干啥,都没人管……”
我想起第一次去主教学楼的时候,本来想通过地下室抄近路从学校会议室走回国际班水晶宫,结果一来没想到主楼地下室是封闭的,二来是一下子撞破了一对身上半披着高二校服的“鸳鸯”正颠鸾倒凤……
“嘿嘿嘿,可不咋地么,”章俊说道,“估计整不好都能大着肚子出来……”
我回头看看他们两个,冲着他们冷冷地说:“我说你俩有完没完?大早上就聊这玩意?旁边还他吗有喘气的呢?”
“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嘻嘻嘻!”章俊和车思浩看着我讪笑着,然后转移了话题。
黄云晴和邹鸿云并没有去那个主教学楼,而是绕着比赛场地散步。然而看到他们俩在一起,我的心里不比听刚才章俊和车思浩的对话好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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